第9章 ☆9.第九章
第九章
蕭逐燃覺得自己陷在一個很深的夢裏。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出現一張照片，是一家四口的合照。不茍言笑的父親，冷若冰霜的母親，面容模糊看不真切的哥哥，還有，彎着眼睛笑嘻嘻的、像傻瓜一樣的自己。
忽然，照片的一角被點燃，火光沿着不規則的線逐漸将整張照片吞沒。
灼燒感，像要把每個細胞爆裂。
“還需要再加大劑量嗎？”穿着白色實驗長袍的人問道。
另一個人回答：“算了吧，死了怎麽辦？這可是蕭家的小少爺。”
“可是上頭催他這組數據催的很緊，聽說是‘人型武器’的一號種子。”
“那好吧，祈禱我們的小少爺不要為國捐軀了，哈哈。”
實驗艙內的小男孩兒如籠中困獸，頸部的項圈将他牢牢禁锢在咫尺之地。稚嫩的臉龐蒼白如紙，冷汗浸濕了烏黑的短發。
蕭逐燃在虛空中冷眼旁觀曾經弱小的自己，後來畫面一轉，那個小男孩兒又出現在隆重的授勳儀式上，四周光彩華麗，掌聲雷動。
“你将是人類的驕傲。”
“你将成為獨一無二的、最強大的alpha。”
蕭逐燃曾經在昏迷中不知道拽住了誰的衣袖，在混沌的痛感中喃喃低語：“為什麽我一定要是alpha？不是不行嗎？我太疼了……”
對面的人似乎被他問住了，很是為難地思索片刻，才輕笑着說：“也許是因為最強大的alpha可以擁有最迷人的omega？我也不清楚。”
深沉的夢中忽然出現了一個明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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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色的睡裙，亞麻色長卷發，空氣中若有似無的狐尾百合的清香，馥郁明豔，又純白無瑕。
“喂，蕭逐燃！”一個清澈而柔軟的聲音響在耳畔，聲線裏滿是擔心和焦急，是他人生中鮮少聽過的真誠的惦念。
冰涼的毛巾敷在額頭上，帶走了一點點惱人的灼熱，又激發出更深層的渴求。
柏桃看着蕭逐燃顫抖得越來越劇烈的身體和緊蹙的眉頭，回過身焦急地想要催促什麽，卻在下一秒目睹着眼中的場景颠倒了過來。
“啊！”一聲驚呼沒來記得叫出口，就被堵在了喉嚨間。
蕭逐燃拽着她的手腕，把人整個掼在床上，狠狠吻了上去！
鋪天蓋地的百合香湧進鼻腔，撫平了血管中激蕩的灼熱感，蕭逐燃用萬分之一清醒的神智意識到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不該放任alpha刻在骨子裏的蠻橫、掠奪的本能。
他唾棄自己：你欺負了一個omega，她不谙世事、溫柔善良。
可唇間柔軟的觸感讓他眷戀，像雲朵，又像蝴蝶。
可憐的小柏桃在前三秒的時間內，完全是呆楞的狀态，手腳僵在原地忘了推拒。
被人壓在身下吻住時，她本應該恐懼，恐懼到歇斯底裏、出現應激反應，俗稱PTSD。
但奇跡般的，她沒有。
空氣中漂浮着若有似無的龍舌蘭的烈酒香，她不确定這是不是一種alpha信息素的味道。如果是，那謝天謝地，原來世界上還存在着一種她不恐懼的alpha信息素。
回過神來，柏桃推了推蕭逐燃，不出所料，他并沒有意識，也紋絲未動。
柏桃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游溪，卻發現游溪正和一個機器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柏桃：瞧你們吓的。
柏桃只得把求助目标轉向她的智能管家：“七五二零，我剛花了一千萬買的醫療助手機器人為什麽吓傻了？”
游溪這時候倒出聲了：“我早說了你不要買這個，蕭逐燃經常會陷入昏厥狀态，這是基因改造實驗的後遺症！等一會兒他自己就醒了，醫療系人工智能這種東西都是不頂用的繡花枕頭！”
那你抱着人家幹嘛？！柏桃無語凝噎，某個小男孩兒炙熱的鼻息就噴灑在她的臉頰邊，使她臉上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尖兒。
她覺得有點兒熱……不對，是壓在她身上的人有點兒熱。
柏桃被蕭逐燃壓着，皮膚與皮膚接觸時，清晰地感知到他異于尋常的體溫。她偏過頭，對那個造型非常有科技感的人工智能說道：“他發燒了，你過來看看。”
身高和游溪相仿的AI從游溪的懷裏掙脫得十分艱難，身上的零件都快散開的樣子。
它伸出兩只機械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其實就是兩個攝像頭，閃着瑩藍色的光，委委屈屈地哭訴：“嘤，為什麽要給人家看這個，非禮勿視！我要回系統！”
柏桃：“……”
“七五二零！”柏桃被這句話噎得倆眼一黑：“這什麽AI？！一千萬？！”
七五二零貌似也很頭疼：“哎呀，小弱雞。這個性格太軟了，我換個別的。”
七五二零話音一落，小弱雞AI雙眼的瑩藍色幽光驟然熄滅，下一秒，詭異的紅色從黑洞洞的機械眼窩中亮起。
非常反派，一看就很不好惹！
“卧槽。”游溪伸出爾康手，沒攔住。
柏桃心叫一聲，不好！沒來得及動作，只見小弱雞AI2.0單手拎起蕭逐燃的衣服後領，一把把人甩出去兩米遠！
“轟隆”一聲巨響中，柏桃捂着眼睛崩潰道：“我要退貨！”
“不好意思！不小心切換到了戰鬥系人工智能！”七五二零連忙道歉。
“哎喲……”牆邊的置物架上，七零八碎的東西散落一地，游溪躬身擋着，好在沒有高空墜物砸到蕭逐燃的小俊臉。
蕭逐燃經此一役還沒有從昏迷狀态中蘇醒，游溪把他抱在懷裏，用後背做了他和牆壁之間的緩沖。
在七五二零的再一次操作下，專屬于治療系人工智能幽藍色的小眼睛再次上線。
游溪擡手，揮了揮：“這位昏迷中的病人咱們先不要管了，我覺得我內髒要移位了，需要救治。”
這次的AI似乎非常靠譜，眼睛部位的攝像頭只用一秒鐘就投影出了游溪的身體機能。
各項數值都非常高，近乎完美。最醒目的一項，是alpha分化率。
99.99％
游溪：“……”
那聲嬌滴滴的“而我，大概率是個omega哦～”還響在耳畔，轉眼間金發碧眼的小男孩兒就變成了alpha預備役。
柏桃一時間哭笑不得，只得說了一句：“嗯，看來你身體沒什麽問題。”
AI如法炮制檢測了蕭逐燃的身體機能，同樣的99.99％的alpha分化率，不同的是，蕭逐燃的一些數據顯示“未知”。
“在我的治療空間裏，閑雜人等請回避。”那個AI高冷地說。
柏桃：？
“聽醫生的話，小朋友醒來該餓了，去準備點吃的吧小桃子。”七五二零說道。
柏桃半信半疑地下樓做飯，游溪也跟着被請了出去。
等房間裏寂靜下來，醫療系人工智能倏然變得專業而溫和：“這位小朋友，不要裝昏迷了。”
蕭逐燃聞言睜開眼睛，連AI都不敢面對。
“稍等。”他快步走進洗手間，打開花灑，冰涼的水流沖下來，給過熱的大腦進行物理降溫，直到渾身冰冷才出來。
AI早早取了浴巾和睡袍等在門外，被伺候慣了的小少爺穿上睡袍才意識到這不是家裏的傭人。
醫療系人工智能還頗有些醫者仁心，清退了他人後，才在房間裏溫和開口：“你的精神狀态有些不穩定，我檢測到你精神力的波動，非常明顯，遠超過其他正值分化期的alpha。”
AI似乎斟酌了一番措辭，才開口：“怎麽說呢，我覺得你的身體像一座巨大的寶藏，金光閃閃的珠寶堆積成地位、權力與世界的巅峰。也可能深埋着岩漿，湧動、吞噬，直抵深淵。”
蕭逐燃不懂這個醫療系人工智能怎麽又串線到了文學編輯器，他漫不經心地點頭，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所以，我會失去對自己的控制嗎？”
像今天這樣，在某一天，再次讓柔軟的弱小的omega露出驚慌無措的神情。
“你的一切都是未知的。”AI鄭重道：“過去，未來，不會有人真正掌控你，因為你獨一無二。”
蕭逐燃苦笑着搖頭，他已經厭倦了這套“獨一無二的alpha”的措辭，他站起身，面對着缺少仿真五官的人工智能，輕聲說：“謝謝你沒有揭穿我，讓我有足夠的時間考慮該如何向她道歉。”
AI微微颔首，問道：“那你想出什麽好主意了嗎？”
第一個出現在蕭逐燃腦海裏的，竟然是那個逆天的山海電視機裏曾經播放的節目《俘獲女孩子芳心的108種甜點》。
“嘿，寶貝兒。”七五二零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你不會在考慮做個甜品賠罪吧？”
蕭逐燃猛地睜開眼睛，目光變得清冷，甚至有幾分戒備。
“放心，我沒有讀心功能。”七五二零解釋道：“就是現在咱廚房裏沒有烘焙甜品的一整套工具，要在山海APP裏買齊這些東西，我算算……”忽然，它聲音一頓。
同時，蕭逐燃也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是柏桃上樓了。
醫療系人工智能行雲流水一般把蕭逐燃抱起來，搬到了床上躺下，蓋好被子。
“那麽，任務完成，我要回系統了。”它能溫文爾雅地一點頭，冒着瑩藍色幽光的攝像頭眼睛光芒閃爍了兩下，像是抛了個wink。
蕭逐燃：？
不多時，柏桃推門而入，她沒想到蕭逐燃已經醒了，連忙放下手裏的餐盤過去查看他的情況。
“我沒事了。”蕭逐燃垂眸說道，聲音很低，透着幾分局促不安。
喂，誰才是該害羞的那個啊。柏桃笑了笑，卻沒說出口。
走近了，她忽然發現蕭逐燃整個人濕漉漉的，發梢上甚至還有将要滴落的水滴。沾水後愈發烏黑的頭發，襯得男孩兒的皮膚更顯蒼白。款式簡單的黑色T恤貼在身上，露出一截筆直的鎖骨。
瘦削，脆弱，卻莫名鋒利。
柏桃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蕭逐燃的額頭，不出所料，冰涼的。
她試探着問：“那個AI，是把你丢到裝滿冷水的浴缸裏物理降溫了嗎？”
女孩兒眉心微蹙，抿了抿下唇，說道：“怎麽可以這樣？”
她在關心我吧？蕭逐燃想着，垂眸看着被子上的花紋，唇角卻偷偷微微上揚。他搖了搖頭，讓柏桃不要擔心，又突然想要撒嬌，謀取她的關心。
“我、我餓了……”天知道蕭逐燃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來，一時窘迫的耳廓都微微泛紅。
跟着柏桃上樓的游溪一進門就聽到這句話，連忙撲到床上，端起床頭櫃上的粥，舀了一勺喂到蕭逐燃嘴邊，一邊喂還一邊說：“來，來，餓了快吃飯。”
蕭逐燃：“……”
柏桃看着她剛煮好的粥要被游溪怼到蕭逐燃的嘴裏了，連忙把勺子搶下來：“小心燙啊！”
既看不懂氛圍又笨手笨腳的游溪倒是很聽話地把位置讓給了柏桃。
柏桃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粥輕輕吹氣，嘟起來的唇形好看又可愛，是淡淡的櫻花粉色。
手腳健全的蕭逐燃硬是沒有伸手接碗，而是就着柏桃的手喝了一口粥。
嘴唇貼住勺子時，舌尖一卷，濃郁的米香就充斥了味蕾。
關于嘴唇的聯想就這樣擴散開來，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的吻。
柔軟，甜美。
強勢，濃烈。
符合一切旖旎的幻想。卻不合時宜。
“對不起，我……”蕭逐燃低聲道歉。
“沒關系，”柏桃搖了搖頭，反而安慰他似的，小聲說：“我沒怕。”
兩廂靜默中，七五二零忽然靈魂發問：“小桃子，剛才那是你初吻嗎？”
“哎呀你……”柏桃此時真的有些坐立不安了，情急之下眼角一片緋紅。這是默認了。
蕭逐燃咬着下唇，有限的思緒同樣捉襟見肘，思來想去，再次道歉：“對不起。”
柏桃忽然福至心靈，問了一句：“剛才不也是你的初吻？”
蕭逐燃垂眸，輕輕“嗯”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