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她的行為讓人覺得無厘頭, “這樣就好”,指得是哪樣?
別人不一定懂她想表達什麽, 蘇煦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說,即使以後我和別人在一起,快樂生活,和你只是點頭之交,看見你也只會客套地叫你季總,然後大家各自散了, 你只能遠遠望着——即使這樣,你也滿足了?”
季寧微拉着她的手還沒收回去,聽見她的話, 快速眨動眼睛,那是為了防止積蓄的眼淚掉落。“嗯……”
她的聲音還帶着幾分哽咽, 憑借着現在僅存的理智努力不落下來,“我……我……”
這樣的情形不是沒有過, 在蘇煦和顧淩雲在一起的時候,她也經歷過。
但是那時候她畢竟還沒和蘇煦在一起過,她沒有經歷過和她親密地說話, 和她一起說晚安, 時不時還可以親她, 然後一整天心情愉悅的日子。
如果沒有得到過糖,再苦她都不會知道是什麽滋味。
她的眼圈通紅,不僅僅是因為高濃度的酒精,更多的是承受着巨大的悲傷。“我…我…可……”
幾個字而已, 她卻覺得舌頭像在刀山滾過一樣, 被紮得流血,含糊的話語像火球, 在喉嚨裏灼燒,因為疼痛,怎樣都無法吐出來。
“不要回答這個問題了。”蘇煦再次及時打斷了她,嘆息說,“我不是要逼你說違心的話啊。”
季寧微被她媽媽養得太純粹了。
她是被養在高閣裏的公主,在幼年時,別墅杜絕了她和污垢接觸的可能,母親周邊的人不斷向她灌輸着真善美的品德,偶爾父親會教授她手段,讓已經被人為剔除陰暗面的她有野心,她還被要求要高雅,要得體,像是被人擺在櫥窗的娃娃公主,像漂亮的可以實現別人願望的人偶,更像永遠不會有陰影的太陽。
可她自己,連最基本的渴望,都要先考慮會不會傷害到別人。
以蘇煦這麽多年的生活經驗來看,人就是靠着欲.望活着的動物,她們也不是六根清淨的尼姑菩薩,如果沒有欲.望,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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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煦踮起腳,捧住她的臉,迫使她向下低頭看着她。
只能看着她。
“不要管別人,也不要想那麽多,你自己想要什麽?”
人是會成長的,手裏擁有的越多,氣勢就越足。
随着她職階的升高,不過短短幾個月,蘇煦的氣勢已經不輸給她們了。
被她這麽捧着臉,季寧微竟然躲不開分毫。
只能被迫注視她,眼裏迷蒙的水珠将落未落,腦子不太清晰,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妥當,“可是……”
“沒有可是。”蘇煦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你想要什麽,想要表達出什麽,就跟着你的本心來。”
季寧微的眼睛輕輕歙動,不知是在猶豫,還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蘇煦不介意助人為樂,“那好,我來問你——你希望我今晚留下來嗎?”
季寧微眼瞳微縮,剛要說話,蘇煦就捧着她的臉,迫使她更深地低頭,“不要想其他事,只針對這件事……你希望我留下來嗎?”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肯定的。
季寧微猶疑片刻,微不可見地點頭。
蘇煦松開她,笑了,“很好,就是這樣。”
季寧微雖然還是暈乎乎的,但是基本的情緒感知還是有的,見蘇煦笑了,她也笑了,輕輕問,“我這樣,算是做對了嗎?”
蘇煦擡手摸了摸她的臉,可能是她的手心幹燥而溫暖,讓季寧微覺得很舒服的原因,她順勢将臉頰在蘇煦手心蹭了兩下。
蘇煦微微一笑,“對,這樣就是對的。”
季寧微再次側着臉追問,“這樣就算……跟着心走嗎?”
“當然。”蘇煦笑着點頭,走過去拿醒酒茶給她,“把這個喝了吧。”
季寧微眨了眨尚且濕潤的眼睛,“好。”
看着她把醒酒茶喝完,蘇煦猝不及防問她,“今天早上的成本會議,說了什麽?”
“嗯?”季寧微端着杯子還沒放下,從杯子裏擡頭,被這麽猝不及防的問話給搞懵了,“說了什麽……是說預算?”
蘇煦搖搖頭,笑了,“今天早上沒有開會。”
季寧微,“?”
蘇煦但笑不語。
看來季寧微還是醉着的,還沒清醒過來,只保持最基本的神志。
可能就是她醉得太厲害了,所以她才能輕松讓她說出這些話,知道她內心的想法。
等她清醒過後,還會不會承認自己喝醉時說的話?要怎麽面對自己醉酒後的言辭?
蘇煦笑盈盈看着,對此萬分期待。
第二天,她按照自己的生物鐘醒來時,迫不及待地轉頭去看自己身側。
昨晚季寧微喝得太多了,即使喝了醒酒茶也還是暈乎乎的,洗漱完畢就睡下了。
蘇煦為了照顧她,就睡在了她的身側。
她剛剛轉身,帶來的動靜使得季寧微也醒了,迷茫漸漸從她的眼裏退去,等她模糊想起來自己昨晚的言行時,慢慢拉起被子把自己的頭蒙住了。
從頭到腳,嚴絲合縫。
蘇煦笑着充當報時器,“已經八點半了。今天我休假,季總也休假嗎?”
“……”
等了好一會兒,被子下的人才慢慢探出頭,臉上的紅暈在蒼白的臉上就如晨起的朝霞一般,顯得格外明顯。她半側着身坐起來,長發從她的肩頭垂落,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臉,“……昨晚我喝醉了,謝謝蘇經理送我回來。”
“舉手之勞而已。季總之前和我說過,酒量不好,看來是真的。”
等到她清醒後,禮貌和修養就成了她拒絕別人的一層殼,一層堅硬的面具。
蘇煦打開手機。
“我這樣,算是做對了嗎?”
“這樣……就算是跟着心走嗎?”
……
熟悉的聲音從手機錄音裏傳出來,季寧微轉過臉,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你——”
“我也不想這樣。我也知道,在你醉酒後錄音是不禮貌的行為,對不起。”蘇煦語氣真摯,“但是如果我不這麽做,你還要和我耗到什麽時候?”
她打開手機,“如果不是這個月我銀行理財的客戶經理告訴我,我有一筆額外的贈予收益,我都不知道,原來我一直被普露托女神所(希臘神話裏掌管財富的女神)眷顧。”
“之前你送我的東西,我都寄還給你了,你為什麽還要送我這些?還有之前的那一塊金子,你不怕我再把錢取出來全都丢到你身上嗎?”
蘇煦自嘲說,“我是那種瘋起來就不顧一切的人,你們家和許家走得近,想必和我在一起之前,也有查到過我一些事跡,當初顧淩雲一聲不響去結婚,我能抛下一切千裏迢迢去找她讨要說法,被轟趕,進醫院,也死不悔改。你要是調查過,肯定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我要是不想要你的錢,真的會把所有的錢都取出來,全都換成一塊錢的硬幣,然後用蛇皮袋背着,跑到你公寓裏砸死你的。你不怕嗎?”
季寧微低頭沒有回答。
“哈,那看來你是不怕我砸死你。”
蘇煦話題一轉,“你怕我和你在一起後,像你媽一樣,不堪重負,最後自殺?”
季寧微臉色變了變,随後立即溫聲對着空氣說話,像是在向不知名的神明忏悔,替她贖口業,“她剛剛睡醒,剛才說的話是随口說的。”
早逝的母親對于她來說,是走不出去的夢魇,她也格外害怕蘇煦會有什麽閃失,所以即使她在外國生活了那麽久,是個純粹的唯物主義者,也會因為蘇煦,相信“禍從口出不吉利”這一套。
蘇煦頓了頓,“我說得難道不對嗎?”
不等她回答,她繼續開口,“但是我和阿姨是不一樣的,季寧微,你好好睜眼看看,我不是你媽,我是蘇煦,是已經工作了很久,目前擔任xx公司采購部經理的蘇煦。”
“……”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在偌大的卧房裏回蕩,也一字一句砸在季寧微心頭。
“我沒有被困在別墅裏數十年,也不是那種內耗自己的人,現在更不是幾十年前。你爸逼我,我會走,會跳,會跑,實在不行還能利用輿論反過來逼他,他不是最要臉了嗎?我不要臉,我也不是個要臉的人,赤腳的總比穿鞋的要豪橫,就算我一無所有,那就算我死了,我也要在臨死前想辦法捅他一刀。”
“至于你——你現在有自己的勢力,更比你爸那個老頭子要年輕,你怕什麽?你熬也能熬死他。他逼你,你不會裝,不會瞞,不會騙嗎?一味的躲是什麽意思?你以為你明面上和我分手,暗地裏搞小動作,你爸就不知道了?”
蘇煦機關槍一樣說話,信息量太大,沖擊得季寧微頭暈目眩。
蘇煦繞過床角,走到她的面前,“季寧微,你現在告訴我,你還怕什麽?”
“……”
“……”
“……”
蘇煦沒有再說,只是靜靜注視着她。
她眼裏好像藏着驚濤駭浪,但目光始終沉靜溫柔而又飽含鼓勵,一直注視着她。
在她的眼瞳裏,季寧微可以看見抱着被子的自己。
膽小瑟縮,不敢往前踏出一步的自己。
她思考着,回想,掙紮着,堅定着。最終,她慢慢松開攥緊的被單,伸手輕輕抓住蘇煦的手,低聲說,“昨晚……你和我說的還算數嗎?”
“這取決于你自己想不想算數了。”
季寧微擡頭看她,愛意像浸着月色緩慢綻開的睡蓮,滿滿溢出水面,“……我想和你在一起,這是我心裏最想要的事。我說出來了,這樣,算是做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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