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別說話, 跟我走。”

宗忻看清來人是誰後,臉色微變,剛要開口被對方擡手制止了。

·

毫不起眼的集裝箱狹縫內僅容得下兩個人并肩站立, 人群喧嘩和輪船汽笛都被隔絕在很遠的江面上。

宗忻平靜點上根煙,問謝遇知:“為什麽跟過來?”

他的語氣刻意壓制着,但還是透出些煩躁。

“身為領導,我有必要對你的生命安全負責。”謝遇知面對面看着宗忻,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心口。

宗忻怔了下,旋即掐滅剛點燃的煙,已經完全不打算掩飾自己的煩躁。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們深夏市局出來的人, 是不是都仗着自己很厲害,身上背着一等功二等功,就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謝遇知, 這是任務, 不是在過家家扮演警察抓小偷的游戲……”

他的義正言辭, 戛然而止在謝遇知看着他微笑的眼神裏。

“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

“你現在這樣子就像那種在公園裏流浪的三花貓, 渾身是傷但只要有人接近, 就奶兇奶兇的沖別人哈氣。”

謝遇知本身長相就是那種又剛猛又斯文的類型, 一笑起來簡直帥的人神魂颠倒。

宗忻擡頭瞥他一眼,想怼回去,但忽然發現對方太華麗了, 天降鏟屎官, 神職就是拯救流浪三花,只要從了這個人,往後肯定不缺吃穿從此走上貓生巅峰, 繼而語塞。

謝遇知在宗忻肩上輕輕拍了下:“行了,說正經的, 昨晚我給陳林通過電話,他說三花和李副局單線聯系,所以,過來的路上我特地叨擾了李副局,他的意思很明确,要我們想辦法阻止劉懷和朱七手裏那批貨流回京臺。”

宗忻默了默,“我覺得,可能攔不住了,約定好的地方沒有見到劉懷和朱七,也沒有見到那些貨。”

“嗯。”謝遇知收起笑意,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或許已經走了,如果真的已經離開碼頭,是好事。”

“為什麽?”宗忻不解。

謝遇知扯着宗忻胳膊,把他拉到集裝箱的間隙之間,往外指了指:“你看那邊的幾個人。”

宗忻順着謝遇知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幾個模樣鬼鬼祟祟的人,正觑着眼睛到處張望。

謝遇知說:“眼熟嗎?之前跟騰纾德出現在地龍村祠堂過。”

“我們被盯上了?”宗忻蹙眉。

謝遇知搖頭:“昨天我們到酆陵的時候已經晚上七八點,就算騰纾德知道文件丢了,反應過來喊人追也得到半夜。夜裏不上山這是地龍村的規定,那些人盯得應該不是咱們倆,而是帶走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的人。”

“劉懷和朱七。”宗忻回道。

“對。”謝遇知直起身,雙手插進褲兜倚着集裝箱,“他們很看重這批貨,我們在酆陵把這批貨攔下會非常危險。酆陵市不大,但屬于貨物貿易繁華港,一旦800公斤|炸|藥|落地,酆陵市就會成為第二個紅山化工廠。”

宗忻搖搖頭,面色蒼白的回看着謝遇知:“不,不是第二個紅山化工廠。”

“嗯?”

“酆陵是煙花爆竹之鄉,萬一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落地,整個酆陵市都将不複存在!”宗忻臉色一點一點變冷,“謝副隊,咱們可能要違反紀律了。”

不能讓這800公斤炸藥,在酆陵地界出任何差錯。

換而言之,他們不僅不能攔截這批貨,相反的還要保護這批貨安全走出酆陵港。

幫助犯罪分子走私,簡直荒謬。

“馬上跟市局聯系,彙報現在的情況。”

“港口開放前分頭找劉懷和朱七,千萬不能跟丢人!”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同時開始行動。

謝遇知這邊跟市局互通過消息,轉而跟着宗忻擠進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劉懷纏好纖繩,跳進船艙跟駕駛員打個招呼,駕駛員給兩個副手遞個眼色,三人結伴走進駕駛艙。

朱七端着剛泡好的康師傅牛肉面,缺了根手指的手明顯握筷子不方便,往嘴裏扒拉兩口方便面,問劉懷,“老板說的那個地方,你聽說過嗎?”

劉懷在他旁邊坐下,抽出一次性竹筷劈開,去撈面,“吊弄,沒聽過。”

“我知道。”朱七放下筷子,長長吐出口氣,“就和緬甸地界隔着一條河,老板有沒有說,這批貨到了吊弄,交給誰?”

劉懷喝口面湯,說:“馮巧。”

“女的?”朱七問。

“不是。”劉懷搖頭,“男的。”

一炮黑煙猛地從煙囪噴出,随着長長的汽笛嘶鳴,貨船突突突緩緩駛出白水灣港口。

·

宗忻和謝遇知沿着整個港口找了五六遍,仍舊一無所獲,回到碰頭的地方,宗忻沖謝遇知搖搖頭。

“我也沒找到。”謝遇知攤手。

“可能已經走了。”宗忻說着,就要去摸煙。

謝遇知摁住他伸向褲袋的手,“從今天開始,不準再吸煙了,塵肺還吸煙是嫌自己命長?”

宗忻舔舔嘴唇,“習慣了,想事情的時候不來一根,腦子就亂。”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他還是聽話的垂下手,沒有再去摸煙盒,“現在怎麽辦?”

“我先……”

謝遇知剛說兩個字,手機忽然響了,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個不顯示號碼的未知來電。

宗忻看着他,目光帶着詢問。

“可能是騷擾電話。”

謝遇知随手挂了來電。

“哦。”

宗忻點點頭又往江面上看去,其實找不到,根本找不到劉懷和朱七在哪艘船上,只是不死心還想再試試。

這邊謝遇知剛挂斷來電,沒一分鐘,未知號碼又打了過來。

宗忻回頭沖謝遇知擡擡下巴,“要不你接?騷擾電話接了罵回去就不會再打過來了。”

謝遇知說:“我沒隔着手機罵過人。”單指在屏幕上劃了下,接通後也沒說話,準備随時挂斷。

對方信號好像不太好,嗤嗤一陣才有聲音。

“謝副支隊,猜猜我是誰?”

聽到對方喊自己,謝遇知第一反應是不是網安科的人在惡作劇,正準備開口,忽然被宗忻拉了一下,他看向宗忻,宗忻指指手機,用口型回他:“網絡電話軟件,可能是詐騙,問他是誰。”

謝遇知點個頭,“你是誰?”

對方好像是被他問愣住了,大概停頓了四五秒,才重新開口。

“我是你的一個老朋友,想送你份見面禮,我想你一定會喜歡我送的這份大禮。”

對方的聲音聽着有種詭異的感覺,聲音明顯經過特殊處理,是個沒感情的機器男音。

謝遇知右眼皮沒來由的一跳。

對方就好像猜中了他的心思,機械地冷笑兩聲,繼續道:“三天後,滇緬線底下一個叫吊弄的村子,我在那裏等你。自己一個人來,我不會對你怎麽樣。”

謝遇知眉頭緊皺。

對方是什麽人,是不是在網絡惡作劇,他憑什麽因為一個不知道真假的未知電話,跑到聽都沒聽說過的地方?

謝遇知還沒開口,對方就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繼續機械地冷笑:“你當然可以選擇不赴約,但我手裏有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京臺到吊弄全程3142公裏,開車需要34小時,謝副支隊你有一天的時間考慮我的提議,怎麽樣?不過分吧?”

“你到底是誰!”謝遇知臉色已經非常難看。

“我是誰等見了面你自然就會知道,明天這個時間我會再給謝副支隊電話,到時候希望謝副支隊能答應我的邀約。對了,挂電話之前我有必要提醒一下謝副支隊,不要試圖用公安局的網絡定位我所在位置,徒勞無功,我是通過外網服務器打給你的,地址在墨西哥。”

對方說完,用那種機械的聲音冷笑兩聲,迅速挂斷了電話。

謝遇知眉頭深鎖,在對方挂斷電話的第一時間打開了通話記錄,他試圖通過通話錄音再聽一遍剛才的對話,可打開通話記錄卻發現,這條通話界面下跟本沒有錄音。

宗忻眼神複雜地看着他,“對方是專門沖你來的?跟程華有關系?你認識程華,和他有私人恩怨?”

一句話三連問。

謝遇知沉郁的搖搖頭,“我并不認識新海城老板程華,也和他沒有任何個人恩怨,但是……”

“什麽?”

不知道是出于擔心還是害怕,宗忻面部表情有些空白。

謝遇知和他對視片刻。

但是,他認識另一個姓程的人,兩人關系以前相當好,甚至可以說是過命的交情,只不過他是在執行任務,最後收網百密一疏,讓程昊跑了。

而現在,程昊就在京臺市,甚至那天夜裏光明正大給他送了紅酒和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著。

難道,這些炸藥真的和程昊有關?

見謝遇知遲遲沒有回答,宗忻有些急了:“但是什麽?”

“沒有什麽。”謝遇知忽然扣住宗忻的手腕,拉着人往回走,“從現在開始,你卧底的任務結束,之後這個案子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我會讓地方公安局送你回京臺,回去後立刻住院,一切聽裴裴女士的安排,聽懂了嗎?”

謝遇知的反應讓宗忻本能覺得,815爆炸案可能和之前深夏市淨邊行動有些牽扯,所以他沒有反抗,任由謝遇知拉着踏步流星走出白水灣碼頭,兩人一起上了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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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陵市區公安局,局長辦公室。

仝局全程笑着和宗忻相談甚歡,眼睛卻一直在粘在門口站姿挺拔正在打電話的謝遇知身上。

“掘地三尺,也要把程昊從京臺給我挖出來,嚴查新海城養生會館!”謝遇知語氣冷硬,非常強勢。

仝局短暫的收回目光,給宗忻遞茶水:“小宗,喝茶喝茶。”

宗忻客客氣氣接過茶杯,跟仝局道謝。

仝局擺擺手,往門口又觑一眼,壓低聲音問宗忻:“是有什麽重大案件嗎?”

宗忻說不是,“就平常小案子,我們領導平時就這樣,工作作風嚴謹嚴肅、認真仔細。”

仝局搓搓手,“領導真是辛苦,吾輩楷模。”

宗忻微不可見瞥個白眼,心說這個仝局比自己還會來事,剛喝了口茶,那邊謝遇知又不知道給誰打了通電話,語氣比剛才軟和不少。

宗忻好奇,京臺市公安局什麽人面子這麽大,謝副支隊居然能這麽溫和的跟對方有商有量,而不是強硬的指揮命令。

“也就是說,你已經查過了,程昊現在不在京臺?”

“好,我知道了。”

“嗯,明白,辛苦秦局。”

挂斷電話,謝遇知提步走進來。

仝局趕緊起身迎過去,“領導,需要我們區局怎麽配合工作您盡管指揮。”

謝遇知看看宗忻,沉聲對仝局道:“這是我們京臺市公安局警花,由于身體原因現在無法繼續執行任務,你找兩個靠譜的人把他護送回去,來回路費我報銷,住宿餐費也一并報銷,明天務必把人送到京臺。”

仝局連連點頭,“這沒問題,我們一定完成領導交代的任務。”

宗忻:……

這個仝局,會察言觀色,是個有前途的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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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胡鬧!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副局長了啊?!”李副局氣的一個肚子兩個大,馬上就要炸了。

“李副局你消消氣,這件事我不是已經給你彙報過了?哪兒就這麽大氣性?”謝遇知關上車門系好安全帶,發動引擎,“再說,我又不是一個人逞英雄,不是說好我自己去,你派人支援嗎?你不會是想反悔,不給我增派支援了吧?”

李勇心髒病都快讓謝遇知給氣出來了。

“我是答應你,讓三花撤回京臺,給你增派警力支援做好随時應對突變狀況的準備!”

“那不就得了?你氣什麽呢?”

“我同意你現在一個人去了嗎?”李勇錘着心口,“你們深夏出來的龜兒子,一個比一個橫!你給我在酆陵公安局好好待着,在支援警力沒趕到以前,你哪裏都不許去!”

“您看?我可是再三向您請示,您怎麽前腳答應後腳就反悔啊?”謝遇知打開地圖導航,随意扒拉兩下,在地圖上找到吊弄的定位,“身為副局長,要言出必行,都同意了又不讓人去有損您的英明!”

李副局坐在椅子裏,嘴角微微抽搐,無助的看向坐在旁邊面無表情正在翻看檔案的秦展,“領導,你帶出來的人,是不都這德行?”

秦展撩起眼皮回看他一眼:“嗯?”

兩鬓斑白的李勇李副局長此刻內心是崩潰的:得,這都是祖宗!

“李副局,謝副支隊行動是走流程報備的,條子是你批的,我覺得這事,主要責任在你。”秦展放下手裏的檔案,拾起茶杯喝了口茶,相當淡定,“我給你出個靠譜的主意,現在人你肯定是攔不住了,不如立刻跟深夏那邊通個氣,從那邊調警力支援,要比從京臺調人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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