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你不用知道他是誰。”
程昊翹起腿換個坐姿, 并指很随意的對馬仔揮了下,馬仔立刻識趣的退到一邊。
“知道程華為什麽都不調查你就敢用你了吧?”
宗忻往後靠了下身體,點上根煙夾在指間:“一開始我以為是江雯那兩張周周輪演唱會門票的作用, 現在知道了,我能給程老板做事是您在背後撮合的,跟江雯沒什麽關系。”
程昊略略揚眉,“我們做生意都是很信玄學的,你這種到哪兒哪兒出事的命格可是萬裏挑一,放到對家去肯定能整死他們。”
宗忻單手搭在沙發扶手,笑了下, 不緊不慢地問他:“您和程老板不對付?”
“我對程華沒什麽。”程昊很随意,淺淺翹了翹嘴角,帶着幾分真心實意的笑, “不過這個案子落到我看中的人手裏, 兩年多沒見, 我只是想給他送個見面禮。”
“如果沒猜錯, 您看中的這個人是個警察吧?”宗忻有些好奇, “可能我還見過, 還見過不止一次。”
“別猜。”程昊向前傾身,一手搭在桌沿制止:“這事跟你沒關系。程華讓你們搞得貨單到手了嗎?”
“八硝基立方烷結構式、貨單、合成配方全都拿到了。”宗忻彈彈煙灰,“但是不在我身上。”
這是拿來和眼前這個不知道身份的人談判的籌碼, 且不說已經把東西交給局裏, 就算沒有帶回京臺他也不能輕易就拿出來。
程昊怔了下。
“這位先生,”宗忻觀察着他的臉色,犀利道:“我是個窮人, 只想安身立命,現在事情和原定計劃有點脫軌, 一旦這些貨被查,我會被抓進去坐牢,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有必要把這些東西放在我認為安全的地方。”
程昊死死盯着他。
促狹的空氣裏,一絲火藥味無聲蔓延。
屋裏屋外全是程昊的馬仔,其實他如果想,幹掉眼前的宗忻就跟碾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
但程昊現在不想沾命案。
國內和境外不同,他在緬北可以想殺什麽人就殺什麽人,緬北的法律不能把他怎麽樣,可一旦在境內沾染上命案就不好辦了。
潘季後被抓後判了死刑立即執行,緬北的毒枭亡國塌了,沒有潘季後的庇護,他帶着幾個忠心的馬仔東躲西藏,那段時間想了很多。
除了想再見見謝遇知,回境內其實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境內既沒有販過毒也沒有殺過人,就算真的落網,最多以間接從犯逮捕,不至于吃槍子兒,最壞在監獄蹲幾年。
而且,程華這批貨,他根本就不打算幫忙偷渡出境,沒必要和宗忻在這件事情上鬧不愉快。
“你說的很對,應該這麽做。”程昊搓搓手,重新坐回去,“說說你的條件,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女人?還是錢?”
“都不。”宗忻眼裏充滿真誠的看着程昊,“我想要個機會,可以幹大事的機會。”
“我不喜歡半道投靠過來的人,半道投靠過來,說的天花亂墜要幹大事的,都有點反骨在身上,我可不敢用。”程昊直白的拒絕了宗忻,“一會兒你把錢領了,回京臺跟女朋友好好過日子,那麽大的咖啡館,她養你綽綽有餘。”
宗忻微微蹙眉,“可是……”
“放心。”程昊立刻看出宗忻的小心思,“絕對不會牽扯到你。”
宗忻微不可見地點點頭。
看來,對方非常謹慎,想留下是不可能了,那就得再另想辦法。
“好。”他起身,将煙摁死在煙灰缸裏,向程昊伸手:“合作愉快。”
程昊起身,和他握了下手,“大霧橙色預警,路上車開慢點,不送。”
宗忻跟馬仔出來吊腳樓,随着太陽升高,濃霧漸消,放眼望去整個吊弄村映入眼底。
環水而建,山高空氣透,比起地龍村的封閉,這地方看着曠闊。
馬仔把他帶到下邊小些的吊腳樓,塞給他個黑色背包,“這是程老板之前答應給你們的報酬,一共十萬,當面點清。”
宗忻拉開背包拉鏈看了眼,裏面捆着十摞紅鈔,随手抓起一摞點了點,一萬。
“程老板出手闊綽,那這些錢我就不客氣的拿着了。”宗忻拉上包背在單肩上,看了馬仔一眼,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你們老板叫程昊,是不是以前在深夏道上都說的那個程老板啊?”
馬仔聞言臉色忽地一變,趕緊捂住他的嘴,做個噤聲的手勢:“現在風聲那麽緊,這種話不能亂說。”
宗忻瞬間明白,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馬仔這才松開捂着他的手,摸了下鼻尖,“你這人靠不靠譜啊?回去千萬別亂說話。”
“我不說。”
宗忻提步往外走。
“哎哎哎————”馬仔擔憂的把他攔住,“你先別走,你等會兒。”說着提步出門,宗忻剛跟上去,結果馬仔反手在外面把門鎖了。
被莫名其妙鎖在屋裏的宗忻:……?他擡手拍門,有些不耐煩:“喂,開門。”
“你等會兒。”
馬仔沒好氣回了句,蹭蹭蹭跑下樓,請示程昊去了。
聽着外面沒了動靜,宗忻蹙眉,扯張椅子原地坐下。
身處的這個吊腳樓看着應該是個倉庫,和其他吊腳樓不同,它沒有窗戶,除了這扇被鎖死的門,四面都是竹片牆。
馬仔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
宗忻間中喊了幾次,沒有人答應,外邊沒動靜,靜悄悄的,搞得他不由忐忑起來。
難道是外邊出了什麽事?
他從口袋裏摸出鑰匙,在牆皮上刮了刮。
實打實好幾層竹子片釘起來的牆壁,厚重堅固用鑰匙根本刮不出丁點兒縫隙,根本徒勞無功。
屋裏只吊着盞白熾燈泡,光線黯淡。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開始變得稀薄。
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讓宗忻大腦缺氧,他捂着胸口,緩緩靠向牆面,艱難的從口袋裏掏出個藍色藥盒,鋁箔紙包裝裏,已經空空如也。
呼吸越來越困難,宗忻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白熾燈泡這時候忽然刺啦一聲,泵出刺眼的火花,燈泡玻璃瞬間燒焦。
屋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密閉環境裏,無助、絕望,如同潮水一樣襲來,他仿佛又看到那個記憶中黑暗的卧室,周圍是掉落的牆灰、石塊,還有用身體撐起牆皮把他護在身下父親和用全是血雙手把他從廢墟裏高高舉起的母親。
他好害怕,怕失去爸爸媽媽。
但他太弱小了,什麽都做不了,除了等死,只能哭。
宗忻緊緊抓着胸口,大口大口呼氣,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要活下去,陽陽,你要活下去,帶着爸爸和媽媽的那份,好好的活下去啊。
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
他的意識漸漸渙散,恍惚中,好像看清楚了爸爸媽媽的臉。
“我……”
“我要……活下去……”
肺部嗆出一絲腥鹹的血氣,他在窒息中徹底失去意識。
·
傍晚時分,昏暗的天色從四周籠罩過來。
特警車安靜的車廂裏,網警聚精會神盯着電子信號反饋。
“你到底是誰?”謝遇知一邊盯着網警面前的電腦屏幕,一邊和打電話過來的人周旋。
網警用口型告訴他:“盡量延長通話時長。”
電話裏,對方的聲音依舊非常的機械而詭異。
“都說了是你的老朋友,告訴我你的答案吧,來還是不來?”
“我可以去,但我必須知道你的目的。”謝遇知冷冷道。
聽筒裏的聲音忽然低笑起來,逐漸加大的笑裏夾雜着絲嘲諷的味道,聲音也從詭異發展成一種變态的扭曲。
“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和老朋友敘舊,我的老朋友是個不得了的大人物,十幾年前在暗網和‘深海’并駕齊驅,現在懸賞金高達一個億,不是個會瞻前怕後的性子,怎麽十幾年過去了,人到中年反倒失了血氣嗎?不敢單刀赴會?”
謝遇知神色一凜,“你知道深海?”
“大名鼎鼎的人物,可惜無緣得見,當年姓陳的葬在他手裏,之後他就像在人間蒸發了,沒有任何人知道深海的下落,在暗網首頁人頭懸賞挂了整整十年,這樣的傳奇人物想不知道都難。”
“你到底是誰!”謝遇知的耐心一點點被磨幹淨了,“說!”
“別沖動,別沖動,我的方尖大人,你還沒有回答我要不要來赴約。”
謝遇知臉色逐漸變冷。
深海、方尖……
對方一定和暗網脫不了幹系,短短的時間裏謝遇知的大腦已經如同計算機處理器迅速的運行了一遍。
高磊在旁邊忽然扯了他一下,指向電腦屏幕。
網絡路線上,全國內正在翻|牆|的信號源全部亮起紅色氣球,網警心中一喜,迅速對翻|牆|信號源進行定位,立刻發送給京臺市公安局網安部門,向謝遇知打個OK的手勢。
謝遇知點點頭,情緒終于平穩下來,對着手機淡淡回道:“好,明天我會準時到你說的地點。”
“爽快,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方尖國王。”
信號中斷,車廂裏所有警察都松了口氣。
“這樣我們等網安部的結果就可以了。”網警胸有成竹道,“只要查到對方的定位,就能順藤摸瓜鎖定目标。”
“我們還有二十多個小時的時間。”高磊看看手表,往後耙了下額前碎發,“明天這個時間,京臺市公安局調配的警力就能和我們彙合,到時候根據指示行動。老謝,你這邊深入沒有問題吧…”
“喂,大黃。”
高磊話說到一半被謝遇知接起的電話打斷了,只好撓撓頭坐了回去。
“什麽?!”謝遇知臉色一下子難看到極點,厲聲道:“你再說一遍,宗忻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