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念◇

第60章 念◇

◎蕭無憂只覺遍體生寒。◎

失蹤了四十餘年的、象征傳國玉玺的彎刀就這樣出現在諸人面前,也不知何人領的頭,沖彎刀俯首而跪,山呼萬歲。

一瞬間,府衙中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以示恭謹。

武陵怔了片刻,提起裙擺只得跟着跪拜。

“起來。”陸氏轉身扶起蕭無憂,拍了拍她手背道,“今個祖母在,不怕。”

蕭無憂當然不怕,本就是提前織好一張網,不過是這會因為陸氏的出現,讓她更多了一分溫暖和依靠。

“既然先祖信物在此,又值論證孤之血脈身份,也莫拖延,便是今晚都驗清楚了。”蕭無憂掃過堂下跪着的諸人,順勢道,“也巧了,洛陽太守李潇正好在孤府中,現下便可請來。”

洛陽太守身份不低,現場見過李潇的人亦不少,如此證據證人面前,武陵雖知曉對方乃作假易容,卻也知道自己無力回天。

尚且來不及回神,有人證接二連三出現,指正她三次派人刺殺太傅溫孤儀,更于去歲從洛陽回京路上,屠殺彼時還是豫王妃的先皇後。

若說敗壞手足名聲,刺殺中奸難辨的溫孤儀,以她天家公主身份,皆可逃去死罪,那麽謀害先皇後一事,便再不能逃三司的審理。

當夜,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入永安公主府,由南衙軍護衛,當場收押武陵長公主。

數日後,城中□□徹底結束,百姓恢複作息,日月如常輪轉,蕭無憂入了一趟大理寺。

關押武陵的這處監舍還算幹淨整潔,只是沒有陽光,四方桌上點着一盞豆燈。

蕭無憂也沒有多話,只拿出一份卷宗給她。

脫袍卸簪的武陵擡眼掃過,初時尚是平靜模樣,直到落款處姓名,一下便抓起卷宗撕得粉碎,恨身上鐐铐太短,不能撲向對面人。

卷宗上陳述了她誣陷手足,刺殺太傅,謀害先皇後種種罪行,落款是她的姓名,蕭無憂仿的筆跡。

“我就想問問,你是何時開始懷疑我的?”武陵知曉掙紮無用,嘆了口氣坐下身來。

蕭無憂拂開一張散落在衣袖上的碎片,按記憶回想。

當是那日府中四個官吏被暗殺後,她同裴湛的推算。

四人不過一個時辰便被害了,可見背後主謀距離她府邸甚近。

至于溫孤儀處的屢遭刺殺,自然十中八|九是蕭氏宗親所為。只是她已經多番嚴厲告誡,卻還在一意孤行,這樣的膽子當沒幾人有。

而這處的刺殺也是最容易露馬腳的,因為直接影響了溫孤儀同蕭不渝和自己的關系。卻也是一箭雙雕的計策,若成功了,便是刺殺者之功,若刺殺不成便算挑撥。

如此推算下來,誰最明顯不言而喻。

是故再推李瑤之死。李瑤護武陵而死是一種說法,被她殺也不是沒有可能,左右彼時現場只有那二人。

“所以你設了這個局?”武陵冷嗤了一聲,“讓我見你和溫孤儀殘殺不能理事之時,誘我出來?”

“我唯有此計。”蕭無憂道,“因為我也有一惑,望阿姐給我指點迷津。”

“我知曉阿姐一貫喜歡權力,故而你為争權誣我名聲;我也知曉阿姐有仇必報,刺殺溫孤儀是為了報當年被關押金光寺的仇。可是,我想不明白,你為何要殺三嫂?”

武陵看着蕭無憂,半晌輕笑了一聲,“這處怎麽就看不明白了?多簡單的道理,那會溫孤儀當政,乃我蕭氏死敵。焉知他是否明面派人來接我們,暗裏又派人除掉我們。你那未婚夫婿确實有點能耐,将我們護的很好。直到第二波溫孤儀的人出來救護我們,我便知曉他存了一點好心,頭一批彼時當是第三方的人,所行乃是離間蕭氏和溫孤儀的關系。”

“你既然都想明白了,為何還要殺三嫂?”

“因為我回不了頭了。”武陵怒喝,“我哪知道溫孤儀之初心,自他屠了太子阖族,父皇母後接連崩逝,我們被送往金光寺,我便一心将他當成仇敵,滿心想着複仇。入金光寺沒多久,我惑了那處的渡塵和尚,讓他為我所用。但是于複仇而言,并無進展,直到有一日溫孤儀抱走衡兒,之後每隔半年他都會帶孩子來看望李瑤,我不知他意,但是我看出了機會。”

“那便是衡兒。”

“我裝瘋賣傻,讓溫孤儀掉以輕心,偶爾獲得接觸孩子的機會,便向他灌輸溫孤儀乃他敵人,害他生母。為将仇恨放大,我讓渡塵給李瑤喂了點藥,加上思子成疾,李瑤那個紙糊的東西便當真神志不清了。”

“可是,可是溫孤儀卻将那孩子教的格外君子端方,小小孩童,人正心又重,我哪知道後面溫孤儀隐藏的什麽苦衷、真相。待弄明白過來,李瑤已經瘋了,她要是徹底瘋了也罷了,偶爾又會清醒……是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回京路上,刺客欲要我性命挑撥蕭氏和溫孤儀的關系,我便送他們一條,反正李瑤是蕭不渝發妻,亦算我們蕭家人。結果溫孤儀又成了為大義隐忍的忠臣,蕭不渝也回來了……”

“你說,我還能怎麽辦?”

“蕭不渝口口聲聲讓我不要将李瑤的死放在心上,說什麽手足情深。可是你看他是如何對待你和我的,他将權力和榮耀與你共享,卻不分我絲毫,他對我又有多少同胞情意!”

“你殺了他發妻,不知悔恨,卻反過來怨他不賜你尊榮?”蕭無憂不可置信道,“分明是你為報仇,殘害無辜婦孺在先,即便溫孤儀當真有錯,于三哥一家,你又對在何處?或許你該想想,為何三哥不賜你權力,不贈你榮寵?”

“你說……他知道?”武陵搖首,“他若知道,為何不殺我?為何留我?我不信!”

蕭不渝知不知曉真相,蕭無憂自然不清楚,也無從再弄清楚。

只是自己都能這般推算,聰慧機敏如他或許是猜到幾分的吧!

“關于三哥是否知曉,你去地下自個問吧。”蕭無憂推門出去,徒留武陵因追她而扯出的鐵鏈回響。

“你站住,蕭無憂你站住——”武陵呵她。

蕭無憂沒有理會,只是一步步往前走去,然而到底她的話語還是灌入她耳際。

她嘶吼道,“你以為你就清白幹淨嗎,我告訴你,你才是一切災禍的根源,是你,是你把溫孤儀帶來長安的。”

“都是因為你,把他帶來長安。”

當日,西山盧園中,崔守真亦是這樣說。

蕭無憂站在監牢大門口,日光渡了她一身。

“殿下,日頭毒辣,此處腌臜,您不若起駕吧。”大理寺卿侍奉在一旁。

蕭無憂看了他一會,開口道,“孤看過你政績,從大理寺少卿到大理寺卿,至今九年,未有錯案,可謂政績斐然。”

“為臣忠貞,為官清正,這是最基本的。”大理寺卿回道。

蕭無憂笑了笑,“你是嘉和二十年的探花郎,是他的門生,亦是他一手提拔的。”

“殿下……”

“他”指何人,再清楚不過。眼下這個敏感時期,大理寺卿匆忙下跪。

“起來。”蕭無憂道,“孤與當今天子,俱是他學生,你慌什麽?”

“孤只是覺得,他帶你們帶的很好。”

蕭無憂往裏頭幽深處望去,片刻又問,“嘉和二十七年,雲中城之戰後,他被關在哪件監舍?”

“臣……”大理寺卿頓了頓,“臣領殿下去。”

很尋常的一間牢房,蕭無憂在門邊站了會,看不遠處已經飲鸩服罪的武陵,對着空蕩的牢房低喃,“連她都看出,你将衡兒教得很好,我們都被你教得很好……”

回府路上,馬車噠噠,從太傅府門前路過,阖目休憩的蕭無憂恍惚間覺得臂彎間一陣重壓,甚至感受到帶着血腥的餘溫。

在惶恐中睜開的眼!

*

随着武陵的服罪,有關蕭無憂身份的流言退去,她依舊是除天子外,帝國權柄的最高執掌人。

有忙不完的庶務和軍政。

索性漠北戰場上,因她最後派遣的四萬兵甲,局勢已經扭轉。是故,待大軍徹底獲勝時,她于這處皇城內,便可為蕭不渝發喪。

更有甚者,裴湛也要回到自己身邊,還帶着盧煜回到祖母的身邊,日子重新有了期待和感動。

若說還有什麽不好,便是自己同溫孤儀的反噬,至今不曾解開。

在又一次從夢到自己斬斷溫孤儀臂膀,從夢中驚醒後,蕭無憂摸着自己左邊肩頭,終于決定再入一回太傅府。

正好大師姐也在,一起商量商量,或許能尋出斷開的法子。

解除反噬,從此一別兩寬。

然而,天明入府,府中沉寂。

蕭無憂尋遍內外三堂,都不曾見到溫孤儀,連着大師姐都不在。府中侍者往來依舊,偏沒有主人身影。

“太傅呢?”蕭無憂問。

“回殿下,六日前太傅将将能下榻,道是要閉關養傷,不許人叨擾。”掌事邊回話邊領蕭無憂往密室走去。

蕭無憂識得這間密室,從前沒少來過,遂自己動手開門進去,然依舊不見人影。

“人呢?”她歷呵。

“殿下恕罪,奴才不知。”掌事“噗通”跪下,轉瞬想起什麽,只匆忙從袖口中掏出,奉給蕭無憂,“這信是那日太傅給奴才的,吩咐奴才十日後送到您府上,還交代……”

“說!”蕭無憂拆開信閱讀。

“還說切莫提早給您。”

信上就兩句話,然結合掌事的話,蕭無憂只覺遍體生寒。

從未有一刻,她如此痛恨溫孤儀。

便是斷了臂膀,她都經不住夢魇,總覺能那樣教導自己的人,不至于罪大惡極。

信上說:

殘軀未敢忘憂國,沙場自有人相護。

無憂,勿憂。

他去了漠北戰場。

裴湛知曉他二人的反噬,大抵會拼死保護他。甚至,寧可自己死了,也不會讓他出事。

十日才讓人告知,擺明了怕她截下他。

他,就是故意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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