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在餘躍溪操作下, 挪用公款的事情發酵得極快。
餘錦繡樂見其成,但到底還是擔心家中年邁的老太太。某個陰雨連綿的春日,她獨自一人飛往餘延念所在的養老城市, 陪她度過整整一周。
老太太的生活比她們年輕人規律許多,每天10點睡6點起, 天剛蒙蒙亮就喊上餘錦繡一起到附近的小山丘呼吸新鮮空氣。
餘錦繡看她似乎不受影響,提着的心放下一半。
離開那天, 她在整理行李,老太太就坐在沙發上跟她有一句沒一句閑聊。
兩人拐了許多彎,話題終于還是落回餘躍峰一家身上。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餘延念笑她天真。
她手裏捏着一個橘子:“事情發生沒兩天,躍峰就打電話來找我幫忙了,呵呵, 他啊,從來就是這樣,一看事情兜不住了就想回家找媽媽。”
餘錦繡皺起眉頭。
“你已經退休了, 大伯怎麽還能拿這種瑣事來煩你。”
“唉,操勞了半輩子, 哪能那麽輕易閑下來呢?”餘延念垂着頭。
突然,她開口問:“錦繡, 你說奶奶這輩子是不是過得挺失敗的?”
餘錦繡一驚。
她放在行李坐到老太太身旁:“怎麽會呢?”她攬住對方肩膀:“您憑一己之力把餘氏發展壯大, 圈內誰提起您不豎大拇指?我上個月參加行業峰會遇到周叔, 他還誇我有你當年三分神韻呢。”
“唉——”餘延念搖搖頭,“如果真那麽厲害,就不會搞得現在家裏亂糟糟。”
Advertisement
她擡眸看向餘錦秀, 拍拍她手背:“如果早些醒悟, 也不會讓你和你二姑被欺負咯。”
“……”餘錦繡陡然意識到,老太太很大概率知道了這件事就是她和餘躍溪在背後推動。
她聰明了一輩子, 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犯迷糊。
“我倒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以前覺得Alpha就該拼一拼。”餘延念說着,勾起唇角,“躍峰和躍溪暗中鬥得厲害,索性對餘氏沒什麽壞處。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自己養了一對好兒女。”
餘錦繡苦笑一聲:“奶奶……”
餘延念搖搖頭:“奶奶知道錯了。”
她擺手制止餘錦繡說安慰話,沉吟了一會兒開口:“我跟躍峰說,讓他變賣國內資産,把事情解決後移居到外國去,以後少回來煩人。
“這樣一來,對大家都好。”
餘錦繡蹙眉:“他同意了嗎?”
從她的角度看,餘承烈一家明顯還想掙紮掙紮,把事情掩蓋過去。
老太太意味深長:“他會同意的。”
她眼底閃過精光,好像從一個養老的老太太又變成當年那個殺伐果決的餘氏掌舵人。
餘錦繡驀然一驚。
“好了,去收拾東西吧,別耽誤時間。”餘延念提醒她。
餘錦繡回過神,點了點頭。
她驀然看到被老太太捏在手裏的青橘,想了想:“奶奶,我幫你剝橘子吧。”
“好啊。”餘延念笑着,将捏了半天的橘子放到她手中。
餘錦繡将指甲紮進去使力一掰,原本完整的青橘便在老太太注視下四分五裂。
汁水迸濺,餘錦繡鼻尖聞到一股酸意。
當天晚上,她落地A城。
秦夢開車到機場接她,兩人剛一見面,餘錦繡就扔下行李箱,小跑過去緊緊擁抱她。
等她放開手,才發現秦夢竟被自己壓得有些喘不過來氣。
她回頭把行李裝進後備箱,心疼道:“摟太緊了怎麽不說?”她瞥了一眼秦夢臉頰:“臉都憋紅了。”
秦夢搖搖頭:“我沒感覺出來。”
餘錦繡蓋上蓋子,聞言“噗嗤”一笑。
她刮了刮秦夢挺翹的鼻梁:“喘不上氣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沒感覺出來?”
秦夢不好意思別開頭,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麽。
周圍太嘈雜,餘錦繡沒聽清:“你說什麽?”
秦夢左右看看,最後幹脆攀着她肩膀附到她耳邊:“我說,我看到你那一刻,就已經有些呼吸急促。”
心理反應和生理反應重疊,她以為在餘錦繡懷裏呼吸困難是因為太過激動。
餘錦繡愣了兩秒。
她眨了眨眼回過神,捏住秦夢下巴,笑得相當妩媚:“都結婚将近一年了,秦教授怎麽還像青澀的初戀者一樣啊?
“看到我會心跳加速呼吸困難啊?”
秦夢臉頰不受控制又燒起來,但她很誠實點了點頭。
餘錦繡感覺自己也有些無法呼吸了。
她再也無法忍耐,低下頭,含住秦夢雙唇。
往常秦夢最是害羞,這種公共場合接吻對她而言幾乎無法接受。
但今天,被餘錦繡摟在懷裏的她乖順得不可思議。
當餘錦繡淺嘗辄止将她放開後,秦夢甚至往前追了追,輕輕啄吻在她唇角。
餘錦繡将她按住,看到她眼底閃過不舍的情緒。
“先,先回家。”她附到秦夢耳邊。
秦夢終于反應過來,側頭看了一眼身邊來來去去的人潮,一個轉身,小跑着回到了車上。
路上,兩人聊起老太太,經過一個半小時車程後順利回到公寓。
兩只貓咪依舊等在玄關處,一歲大的小橘和貍花被喂養得相當好,往那一坐存在感十足。
餘錦繡放下行李把小橘提起到胸前,掂量着手裏結實的份量。
她笑着評價:“啧啧,快趕上我行李箱重了。”
秦夢護犢子,知道她又在吐槽小橘體重,默默辯解一句:“你只去一周,東西都沒帶多少。”
換言之,小橘分明是正常重量。
小橘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餘錦繡對它的“污蔑”,扭動身體就想落地。
餘錦繡幹脆将它抱在懷裏,徹底絕了它逃跑的念頭:“什麽意思?一星期沒見不認識我了?”
她招呼着小貍花一起往屋內走,又問:“我走的時候,教授媽媽有沒有說我壞話啊?”
貍花緊緊跟随在她左右,嬌嬌“喵”了兩聲。
秦夢幫她把行李箱提到客廳角落,笑着接話:“我才沒有說壞話。”
餘錦繡往沙發上一坐,繼續跟貓咪對話:“嗯?沒說我壞話?”
她又問:“那教授媽媽平常都是怎麽說起我的?”
小橘:“喵——喵嗚——”
秦夢笑着走到她身邊,輕輕踢了踢她小腿:“幼稚!它們聽不懂。”
“怎麽聽不懂?”餘錦繡反駁,又把耳朵靠近小橘。
小橘:“喵喵喵?”
“嗯嗯,原來是這樣。”下一刻,餘錦繡仰頭看向秦夢,眼睛發亮道,“它都告訴我了?”
秦夢有些茫然:“嗯?”
“小橘說,教授媽媽可想我了。我走的這一周啊,秦教授吃不下睡不好,每天抱着它們就是念叨我什麽時候回來,她想我想得受不……啊……”
話剛說到一半,惱羞成怒的秦夢跨坐到她身上,伸手要捂她嘴巴:“胡說!”
餘錦繡笑着往旁邊躲:“沒胡說!秦教授夜裏抱着有我味道的衣服,唔?唔唔!”
秦夢一張臉已經紅得不成樣子,雙手并用蓋在她嘴巴上。
她目光盈盈如水,想裝生氣卻只平添三分嬌媚:“……我才沒有!”
餘錦繡當然不敢跟親親老婆較勁。
她眼珠子一轉,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秦夢掌心。
“!!!”秦夢瞪大眼睛,立刻縮回手,低頭就看到掌心一片晶亮。
餘錦繡嘴巴重獲自由,笑着攬住她腰身:“沒有?沒有想我想得茶飯不思?還是沒有掰着手指數日子想我什麽時候回來?”
光是被餘錦繡注視着,秦夢渾身就開始細細顫抖。她學聰明了,這次伸手覆蓋住那雙像要勾走人魂魄的眼睛。
秦教授難得反擊,但說話軟綿綿的:“你壞蛋。”
餘錦繡順從閉上眼睛,但其他方面的感官卻更靈敏了。
她感受着秦夢幾乎實體化的羞怯和慌亂,笑着反問:“我怎麽壞蛋了?”
秦教授咬着牙,說不出話。
“好吧,我承認我确實說謊了。”餘錦繡。
秦夢訝異:“嗯?”
“我也不知道秦教授到底想不想我。”餘錦繡開始坦白心聲,“其實剛才我說的所有話,都是發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情。”
她身體前傾靠在秦夢懷裏,放軟了聲音:“明明只是離開七天,對我而言卻好漫長。我其實每天夜裏跟你說完晚安後都睡不着,總是要翻來覆去折騰一個多小時困得不行才能勉強睡過去。早上醒來也迷糊,懷裏沒有你的重量感覺空落落,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她嘆了一口氣:“真的不想再跟秦教授分開了。”
秦夢蓋着她眼睛的手慢慢滑落。
她指腹在餘錦繡臉上輕撫過,用很低的聲音回應道:“我也是。”
餘錦繡笑得一臉得逞。
“也是什麽?”
秦夢微微別開眼。
她抿了抿唇,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唇瓣翕張許久,吐出“你知道的”四個含糊的大字。
“我不知道。”餘錦繡得寸進尺,将人緊緊摟住,“我要聽你說嘛~”
“秦教授都是怎麽想我的?”
“我……”秦夢被她蠱惑,定定看向她。
突然,小橘湊了過來,一只前爪搭到秦夢腿上。
它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對着兩位主人“喵”了一聲。
“去去去。”餘錦繡推了推它胖胖的肚子,“到一邊玩去,我和你們教授媽媽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深——入——交流。”
秦夢錘了一下她肩膀。
小橘甩了甩尾巴,把另一只前爪也搭了上來。
這是兩只貓往常邀請主人一起玩游戲的姿勢,秦夢直起身想去取不遠處的逗貓棒。
餘錦繡哀嚎一聲,将人緊緊困在懷裏。
她怨念滿滿控訴道:“我都離開一周了,你心裏還只想着貓!”
“沒有……”秦夢解釋,“陪它們玩一會。”
“不行!”餘錦繡将頭埋進秦夢脖頸,“你今天……不對!接下來所有時間都只能陪我一起玩。”
秦夢被她這頓獅子大開口逗笑。
她掐了掐餘錦繡臉頰:“它們只需要一根逗貓棒就能解決,你也這麽好糊弄嗎?”
餘錦繡直接将人揣在懷裏站起身。
身體懸空,秦夢驚呼一聲,緊緊摟住她脖頸。
“那我胃口可比它們大多了。”餘錦繡眯着眼,笑得暧昧。
話落,她直接抱着秦夢往兩人卧室走。
兩只貓咪迅速跟了上去,最後被她無情關在房間外,只能對着門板“喵喵”叫。
好在很快,秦夢喘/息的聲音從房間內傳出,直接蓋過了貓咪們的嬉鬧。
長夜漫漫,無暇睡眠。
——
時序進入初夏,餘錦繡和秦夢收到沈詞發來的好消息——
【電影《夏日短》已經順利完成拍攝與剪輯,準備送往審核後排期播放。】
由于秦夢是這部電影的投資人,某些環節需要她出面配合完成相關手續。沈詞打來電話,邀請她們過去配合工作。
秦夢從收到消息那一刻就開始激動,她迅速安排好學校工作,請了三天假前往B城。
落地當晚,沈詞和她們吃了頓晚飯後,直接帶她們來到自己的臨時工作室。
她向秦夢介紹拍攝的情況,自己的理念和影片最終呈現效果,末了,她問秦夢:“你要先看看電影嗎?”
秦夢有些驚訝:“可以嗎?”
沈詞點點頭。
“電影已經制作完成,視頻就儲存在這臺設備裏。”她在面前複雜的機器上按了兩下,調出影片,很快,大屏幕上就出現影像。
秦夢有些緊張,她下意識喊了句“等等”,緊緊攥住旁邊餘錦繡的手。
沈詞暫停播放,轉頭看向她。
秦夢捂着加快的心跳:“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些……心情複雜。”
餘錦繡将她摟進懷裏。
“挺正常的。”沈詞笑了笑。
她長舒一口氣:“我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才開始動手剪輯。影片成型後我看了一遍,就把檢查工作丢給別人了。”
餘錦繡想了想,開口道:“那對您而言一定是一段非常珍貴的回憶。”
沈詞笑了笑:“已經過去很久了。”
大屏幕的光芒映照在她臉上,冷冷的藍光讓她看起來越發孤獨。沈詞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在臺上輕輕撫摸。
“我存了私心,對沈詩寫好的電影結局做了一些改動。”
秦夢擡起頭。
“抱歉啊,沒和你商量就改了你母親的劇本。”
秦夢緩緩搖了搖頭。
她開口:“如果母親還在……她一定會充分尊重你的意見。”
這世界上唯有沈詞能改動劇本,也唯有沈詞被允許改動沈詩早就決定好的劇情。
沈詞笑了笑。
她又擡起頭看向屏幕:“不知道……阿詩喜不喜歡我改動後的橋段。”
秦夢笑了笑。
最終,秦夢還是沒有選擇提前觀看電影情節。
她們和沈詞約定好,等電影正式上映,首映禮那一天,她們再到場觀看。
沈詞點頭表示理解。
接下來三天,秦夢和餘錦繡便在沈詞帶領下配合完成各項手續。沈詞做事很細心,基本上兩人只需要跟着跑跑腿,其餘瑣事基本不需要操心。
在第三天,當她們從辦事處出來時,一輛黑色轎車毫無預兆擦着三人開過去。
餘錦繡下意識将秦夢護住,随即心有餘悸朝那輛車看過去。
車子在幾米開外的停車點停好,很快,兩個熟悉身影下了車。
餘錦繡眯起眼。
來人正是許久未見的許菲和幸雪岚!
餘錦繡聘請的偵探社一直在暗中監視幸雪岚,所以她知道那時候幸雪岚回國就是作為女主角,參與拍攝許菲的電影。
但那時候這兩人并沒有湊上來找事,加上餘錦繡也忙于其他,一直沒有心思理會她們。
她甚至沒将這件事告訴秦夢,不想造成她過多困擾。
所以此時,看見幸雪岚,秦夢非常驚訝:“她怎麽回國了?”
餘錦繡拍拍她肩膀:“不用管她們。”
許菲大搖大擺走了過來:“餘總,學姐,Long time no see。”
她望向辦事處的招牌:“這麽巧,你們也來送審?”
餘錦繡和秦夢都懶得搭理她,轉身準備離開。
許菲眯起眼,突然問:“學姐,你們的movie什麽時候上映啊?”
沈詞對許菲還有印象,聞言嫌惡反問:“關你什麽事?”
““What a coincidence!”許菲靠近兩步,“大家都有電影上映,有機會的話正面碰一碰咯。
“看看誰的票房高。”
沈詞翻了個白眼。
許菲更加得意:“怎麽?怕了啊?”
她“嘻嘻嘻”笑起來:“學姐啊學姐,你現在知道後悔了吧?但是沒用。It's too late!”
“對于更換導演的事情我感到萬分慶幸。”秦夢冷冷道。
她們無視許菲,走向自己的車子。
不巧的是,沈詞車子停得遠,她們要過去必須路過站在路邊的幸雪岚。
餘錦繡謹慎地和秦夢交換了位置,讓自己站到了靠近幸雪岚那一側。
擦身而過是,餘錦繡看了對方一眼,果然看到幸雪岚眼神裏的陰毒。
跟記憶中相比,現在的幸雪岚瘦了非常多。
不光瘦,她整個人看起來非常不健康。湊近的時候,餘錦繡能看到她頭上黑發薄薄一層貼在頭發,露出明顯的發縫,像是生了場大病的人差點連頭發都掉光。
這讓她越發覺得幸雪岚晦氣,加快腳步想要遠離她。
但等她們越過幸雪岚往前走了幾米後,突然聽到後面傳出一聲尖利的叫喊。
“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啊——!!!”
秦夢受到驚吓,下意識轉頭看去,入眼的卻是幸雪岚笑得癫狂的一張臉。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非常用力,眼淚都擠出來了。
好不容易直起身,幸雪岚掐着自己的脖子,幽幽盯着秦夢:“怎麽樣,是不是吓一跳?”
餘錦繡罵了一聲“神經病”,牽着秦夢快步往前走了幾步。
來到車子旁,她先護送秦夢進入車廂,自己則回頭朝幸雪岚看了一眼。
幸雪岚收了笑,還站在原來的位置,面目扭曲注視着她們。
餘錦繡眯起眼睛。
很快,在秦夢催促下,她矮身坐到愛人身邊。沈詞發動車子,帶着她們揚長而去。
這之後,事情辦妥,餘錦繡便帶着秦夢返回A城。
時光荏苒,轉眼兩個月過去,夏又深了。
電影上映在即,今年餘錦繡和秦夢取消了長假計劃。七月底某一天,沈詞打來電話,說自己已經回到A城,并約餘錦繡和秦夢到沈賦沈詩所在的墓園碰面。
兩人應約到了之後,她們才從沈詞口中得知今天是沈賦忌日。
四十多年前,正值花季的少女還沒來得及開啓自己閃耀的人生,便無奈長眠于暑假前奏中。
沈詞帶着她們來到目的地,給沈賦和沈詩分別做了祭拜。末了,她将一卷膠卷焚燒于沈賦墓前。
她看着沈賦的墓碑說:“抱歉,我遲到了二十五年。”
餘錦繡和秦夢安靜站在一邊。
沈詞又笑了笑:“不過還好,沈詩應該早跟你道過歉了吧?
“你是我們三個裏脾氣最好的,你一定沒生我的氣。”
秦夢有些難過,轉身将頭靠上餘錦繡肩頭,餘錦繡體貼拍了拍她後背,将人攬進懷中。
“……這份遲到了25年的禮物終于制作完成,過不了多久就會全國上映。你記得帶着沈詩一起看。”沈詞又道,“對了,幫我問問沈詩,我的導演技術有沒有比她強一些?
“拍出來的效果她滿不滿意?”
三人在墓園消磨将近一個下午,日暮時才開車下了山。
餐廳裏,沈詞收拾好情緒,告訴她們電影已經審核通過,會在8月中上映。
“這是首映禮的影票。”她把東西遞給餘錦繡,“我給你們挑了最好的兩個位置。”
餘錦繡非常感慨:“謝謝。”
她小心翼翼接過,将電影票收到随身的手包中。
“對了,許菲她們拍攝的電影也會在同一天上映。”沈詞開口道,“是我朋友告訴我的。
“她們是有意沖着我們來的,我嘗試過調整播放日期,但她們緊咬着不放。”
秦夢咬着牙。
“不過沒關系,同一天就同一天吧,影響不了什麽。”沈詞切了切餐盤裏的牛排,“她們那部應該是商業片,我們是文藝類型的,并不沖突。”
餘錦繡冷笑一聲,一語道破許菲的小心思:“許菲一直耿耿于懷之前的事情,她故意這樣做,想來就是想用事實證明她拍的電影能賺更多錢。”
秦夢都無語了:“我以前完全沒發現,她居然是一個只以價值衡量萬事的利己主義者。
“她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明白,我投資《夏日短》從來不是為了什麽票房。”
“不需要她理解。”餘錦繡笑着握住她的手,“自然有懂你的人。”
聽到她的話,秦夢情緒平複許多。
她看着餘錦繡,露出感激的笑意,反手與餘錦繡五指相扣。
“我也是這樣想的,這部電影承載的是我和沈詩對沈賦的懷念,票房什麽的,錦上添花的東西,并不是最重要的。”
沈詞看向餘錦繡:“但那個許菲不是老實人,我怕她們會有別的招數。”
“這個您放心。”餘錦繡道,“我已經在時刻提防他們了。”
秦夢問:“那邊最近有什麽動作嗎?”
餘錦繡搖搖頭:“沒有。”
她用手托着臉:“安靜得有些出奇。”
秦夢松了口氣:“或許她們只是想以票房取勝。”
“噗嗤。”餘錦繡笑了,戳了戳她額頭,“你啊,就是自己太善良,也習慣把別人想得太好。”
秦夢無辜摸了摸被戳的位置:“不是嗎?”
餘錦繡嘆了口氣。
她不想秦夢跟着一起操心,摸了摸她發頂道:“但願是這樣吧。”
日子在她們的期盼下一天一天過去,終于,八月中旬一天夜晚,兩人身着禮服裙出席了《夏日短》的首映禮。
現場擠滿了人,餘錦繡牽着秦夢在一個視野最好又很低調不靠近前排的位置坐下。
很快,電影開始播放。
《夏日短》講述的故事并不複雜。
一同長大的三個小女孩,在某個烈日炎炎的暑假,規劃着自己不同的人生。
分別前一天,她們依依不舍,聊到很晚最終在房間的地板內入睡。
可天亮的時候,和諧美好的生活被打破,年齡最大的女孩因急病躺在床上生死未蔔。
兩家父母關系很好,一同被生病的女孩牽絆住腳步,無法送另外兩人去城裏的補習班。他們各自給了兩個女孩一筆錢,讓她們自己搭車前往。
仿佛心有靈犀般,健康的兩個小女孩都沒有乘坐正确的班次。
她們在村子口的老榕樹下相遇,只一個眼神便決定替夥伴去完成願望。
于是,兩個未成年女孩攜手踏上了一段為好友圓夢的旅程。
這一路的經歷在沈詞的鏡頭下拍得有些奇幻,女孩們遇到了大腿粗的蟒蛇,也差點被一臉僞善的人販子拐走。到最後,是一隊路過的殡葬隊伍救下她們,将她們送到了通往海邊的車站。
故事從這裏開始,關于死亡的預兆越來越多——逐漸低沉的音樂,光影分明的鏡頭,和兩人在海邊時角落閃現的一幕又一幕動物屍體。
她們拍下海邊照片後,被接案的警察找到,有驚無險送回了村子。
最後一幕,是兩人牽手走在空無一人的村莊中。
她們小心翼翼踏進好友的房間,夏日明亮的鏡頭語言中,女孩們歡聲笑語傳出,鏡頭卻慢慢拉遠,最後徹底陷入黑暗。
夏日太短,很多事情都沒能等來圓滿的結局。
看完後,餘錦繡心情很沉重。她轉頭看向旁邊秦夢,發現秦教授眼中盈滿了淚水。
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将她摟進懷裏,低聲道:“不要壓抑,想哭就哭吧。我替你擋着,一點都不丢臉。”
秦夢埋首于她懷中,身體逐漸顫抖起來。
故事平淡,但沈詞功底深厚,将電影拍攝得非常好。
看完之後,你不會覺得這只是兩個主角一段無意義的冒險,而是年輕女孩在尚且懵懂的時候,與死亡來了一場正面邂逅。
她們很狼狽,但不落下風。
觀影廳中掌聲雷動,沈詞上臺講述自己的拍攝感想。
她對着鏡頭說:“這是一段真實的經歷,獻給我兩位未能到場的摯友。”
她聲音沉穩,眼眶卻是紅的,足以見用情真摯。
很多人擁擠上前與她搭話,但餘錦繡和秦夢沒有湊這個熱鬧。
趁着黑夜掩映,她們離開觀影廳,走了很長一段夜路,最後在夜風護送下坐上回家的班車。
高貴的晚禮服和班車并不搭,兩人像電影裏面兩個小主角一樣走到最後一排。
秦夢拉着餘錦繡的手:“我們這樣,像不像當年母親和沈姨?”
餘錦繡問:“那我們的目的地在哪裏呢?我們又為什麽而出發?”
秦夢看着她,眸光如水。
沒有人說話,但兩個人相視一笑,都有自己藏在心底的答案。
餘錦繡湊上前,親昵蹭了蹭秦夢唇瓣。
她感受着秦夢呼吸撲在自己臉上,慶幸将她擁入懷中。
秦夢靠在她肩頭,一同望向前方漆黑的夜路。
所幸星月皆明,沿途燈光從未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