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First Kill
First Kill
四月芳菲,圓拱門小巷裏的一路紫藤開得正好,一串串濃郁的深紫色垂挂着,花團錦簇,遠遠看過去,如霧如煙。
紫藤飄落,和匆忙路過的林洌擦肩而過。
花落沉迷,人卻不知。
林洌急急忙忙沖進B大校園旁邊的一家奶茶店,視線一掃,看見趙芸占着角落的一張四人桌。趙芸半站着朝她揮手,“這裏這裏。”
林洌背着大畫板,快步走過去,掀起一陣風。她扭頭卸下畫板,在趙芸那張桌子前坐下,說“對不起對不起。哎早上真起不來,那麽多個鬧鐘我愣是睡過去了。”
趙芸也一臉困倦,說,“我起早了也沒用,畫不出來。下周一就要交了。”她給林洌遞過去一杯奶茶,吸管都插好了,林洌說着謝謝,側頭吸了滿滿一大口。含着奶茶抽出幾張畫紙開始畫圖。
林洌快速地定好了建築結構,用戒尺量準了各個部分的比例。她按着戒尺拉出幾條長線,要畫的東西初步顯現出來了,是一座教堂。幾個尖頂誇張地高聳到畫紙的上端。
這是她們宗教建築課的一個專題作業,讓學生依照自選時期的風格自創一座宗教建築畫出來。大多數人選的是寺廟或教堂,因為資料豐富,東拼西湊的也差不多了。林洌想都不用想,坐下就開始徒手造教堂,資料都不用查。
趙芸面前累着一摞書,各個時期各個地區教堂的圖像應有盡有,讓人眼花缭亂,看得她頭都大了。
“哇林洌你也太快了吧。你這個是什麽時期?挺漂亮的啊。”
林洌翻了個白眼,“趙芸,你不是為了高純依才拿這堂課的嗎?你幹嘛不趁機跟她一起畫圖,抓我來幹嘛。”
“我得先打個草稿啊,不然我拿張白紙去,怎麽好意思。”
林洌一擡頭,挑着眉瞥了趙芸一眼,“哦~我說呢。硬拉我出來,還要請我喝奶茶……”林洌看着趙芸谄媚地朝她一笑,頓時一陣惡寒,攤出手掌沒好氣地說,“啧,畫紙拿來。”
趙芸笑嘻嘻地把畫紙遞給她。林洌接過,“你有沒有什麽想法?沒有的話,我給你定個簡單的?”
“好啊好啊。呃那個,不要太蠢的啊,我周末約了純依一起趕圖的。”
Advertisement
“高純依畫什麽?”
“也是教堂,不過跟你這個不一樣,她那個圓鼓鼓的。”
林洌嫌棄地看了眼趙芸,“圓頂的?拜占庭?”
“對對對!”
林洌略一思考,按着尺子飛快地在畫紙上定了幾個點,畫了一間四四方方的大屋子,上面一個三角屋頂。很像小朋友畫的卡通房子。
趙芸急了,“诶诶!這怎麽跟你的差那麽多。”
“別吵。”林洌頭也不擡,繼續動筆。
大屋子後加了另一個橫着的屋子,成了一座T型的卡通房子。
頂上加了第二層,成了一座兩層的T型卡通房子。
每棟牆壁上加上一排間距一致的柱子。然後林洌仔細地用密密麻麻的整齊豎線填完了其中一根圓柱。
加上柱子以後,明明很簡單的卡通房子,忽然添了一絲莊嚴但禁锢的氣息,居然真有點古代宗教建築的意味了。
林洌把畫轉了180度,推給趙芸,說,“回去給牆全都畫上舊磚頭。圓柱就跟着我那根畫,排滿豎線就行,夠簡單吧?這是古羅馬的。高純依畫圓圓的拜占庭,你畫方方的巴西利卡,配不配?開不開心?”
“嘿嘿,可以可以。”趙芸趕緊拿筆記下了林洌說的。
林洌低頭繼續描自己的那幅教堂去了。趙芸伸頭去看林洌的教堂,“诶你那是什麽風格,挺漂亮的,就是太複雜了。”
“哥特的。”
“你直接默背一座教堂出來呀?這麽牛x?”
林洌的筆頓了一下,“中世紀的,我都熟。”
那是她們祖先的起點。
***
林洌用不到兩個小時畫好了她很熟的哥特教堂,連每一扇彩窗的圖案都仔細勾出來了,甚至畫出了飛扶壁上一排極細致的裝飾磚。畫完後林洌用圓珠筆标注出教堂的每個部分。她忽然想起蕭雨淇說,以後不要在自己的畫上寫筆記了。蕭雨淇說的時候,彷佛有點心疼林洌的樣子。
林洌對着教堂柔柔地笑了一笑,在右下方寫下自己的名字。她遞給趙芸,“麻煩你下周一幫我交。”
趙芸拿着林洌的畫嘆為觀止,“诶不是,你去交一下呗。教授一定吹爆你。”
“懶得去,我那天下午還有素描呢,我得養精蓄銳。”
“為什麽畫個畫要養精蓄銳…”趙芸一頭霧水。
因為那是五一長假前的最後一堂素描。林洌伸了個懶腰。畫完了,一身輕松。
“哦!素描,我記起來了。”趙芸撐着身子湊近林洌,“你跟你情敵怎麽樣?就憑你這手畫技,美術之神也沒什麽好說的吧?”
林洌輕笑一下,“這算什麽畫技,頂多算幾何題,一把尺子就能搞定的事。”她想,人家美術之神玩負空間的時候你都沒見過。
但林洌回想一下,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見過蕭雨淇畫畫。蕭雨淇只有在糾正學生的畫時,才會拿起畫筆。
趙芸得了林洌的草稿,周末又有高純依的護佑,也不急着趕作業了,拉着林洌八卦道,“說說呗,你跟你情敵怎麽樣了?搞定了沒。”
“你說蕭雨淇?”
“不然呢。”
“呵呵,我快死她手上了。”
“不是吧?你是誰,蕭雨淇還能搞你?沒看出來啊。”
林洌被趙芸的話嗆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麽,臉竟微微紅了。然後她咳了兩聲,不認輸地嘴硬道,“沒事,她也被我弄得不輕。”
說完竟忍不住,回味似的笑了一下。
趙芸一皺眉,這怎麽聽着那麽怪呢?感覺林洌對這情敵有什麽特殊癖好似的。趙芸眨眨眼,決定撇開蕭雨淇,問另一個她更為好奇的問題,“诶說真的,那男的到底是誰啊?”
能讓劉學霸和雙系女神交手相争的,到底得是什麽神仙呀?
林洌一頭問號,“什麽男的?”
“你跟蕭雨淇搶的那個啊。”
林洌失笑。不過可能趙芸也沒說錯,她好像确實是在跟蕭雨淇搶人呢。蕭雨淇想把自己好好藏起來,林洌想把蕭雨淇拉出來,拉到自己的身邊。
林洌想起蕭雨淇對她說,“慢慢來,你這樣努力着就很好了。”她想起蕭雨淇一頭卷發掃在自己的腿上,唇角帶着勾人的笑意,說,“你很聰明,記得留意負空間。”
她想起蕭雨淇偷看自己然後偷笑的樣子,想起蕭雨淇耐心對她講解素描技巧時認真的樣子。
趙芸還在等着林洌告訴她那個傳說中的男神是誰,卻見林洌低頭一笑,眼角眉梢都彷佛蒙上了一層柔光,自言自語似地說,“舍不得告訴你,那是我的白月光。”
趙芸一口奶茶差點沒直接噴到林洌臉上。
***
十二點不到,林洌趕着要走。
“幹嘛去?”趙芸說,“不一起吃飯?”
“不吃了,我上課前得去捐一趟血。”林洌說着背起大大的畫板。
得去,捐一趟血。趙芸疑惑,怎麽把捐血說得跟一件緊急待辦任務似的。她追問,“那你今天不慶祝啊?”
林洌一臉春風得意地笑了,“上素描課還不夠慶祝啊?”說完還朝趙芸眨了一下眼,
趙芸還沒惡心完,林洌已經轉身邁開大步走出去,背影舉起喝了半杯的奶茶,“謝啦芸芸!”
趙芸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騷,今天的林洌真是太騷了。
***
午餐時間将盡,蕭雨淇坐在畫室窗邊的大木桌前,一邊無意識地飛快地轉着手上的筆,一邊翻着一本心理學書。門被推開,蕭雨淇都不必擡頭,林洌永遠是第一個到的。
林洌一只腳才剛踏進畫室,就看見蕭雨淇手中的筆“啪”一聲掉到了地上。她三步并兩步走過去,蕭雨淇還沒來得及說“不用”,筆就已經撿起來了。林洌的手伸到蕭雨淇面前,把筆放在她的書上。
“雨淇,吃飯了嗎?”林洌語氣挺歡樂的,可能是周五的關系。
蕭雨淇低着頭,慢慢地深呼吸了一下,才“嗯”了一聲,側過臉去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林洌看不清蕭雨淇的表情,只看見她的嘴唇緊緊抿着,嘴唇可能被咬破了,滲出一點血絲來。
“雨淇,你沒事吧?”林洌沒上前看她,居然還立刻往後退了一步。
“看書看累了,我眯一下。等一下有人來了麻煩你叫我。”蕭雨淇說着,無力地趴下把臉埋在自己的手臂裏。
“哦,好。你睡吧。”林洌立刻走開了。
蕭雨淇瞄了一眼她的背影。林洌今天怎麽回事,傷在哪兒了?
林洌回頭看蕭雨淇軟綿綿地趴在桌子上。她沒想到蕭雨淇這麽敏感,早知道就不下那麽重手了。她想,要不今天自己裝病先走吧,不上課了。轉念一想,又實在不放心把蕭雨淇留在這裏。
上課前幾分鐘,林洌隔着大半個畫室叫蕭雨淇,“雨淇,醒醒了。快上課了。”
她遠遠地望着蕭雨淇擡起頭來,深褐色的眼睛看着沒什麽精神。林洌舒了口氣,也許她離蕭雨淇遠一點就好了。
蕭雨淇回了句謝謝,慢慢地收拾桌上的東西。學生們很快就三三兩兩地到了。
上課時蕭雨淇戴着太陽眼鏡,在學生背後慢慢地巡視。室內戴太陽眼鏡很奇怪,但沒人敢問。今天的女神有點高冷,不太願意說話,看見畫上有需要改動的地方,二話不說抽起學生的筆就動手在畫上改。最後伸手拍拍學生的肩膀,以示鼓勵,算是以行動表達了禮貌的善意了。
她走到林洌身後的時候,只看了幾秒就擡步走了。今天的林洌很省心,基本要做的都做對了,沒什麽可說的。
蕭雨淇彎腰在一個男生的畫上淡淡地做了幾個标記,重新定了幾乎每件靜物的位置,然後把筆遞還給學生。那男生哀嚎一聲,說,“學姐,不如我換個位置,看坐到哪裏才能對得上我的畫?不然我要重畫了。”
他旁邊的幾個同學都笑了。
蕭雨淇也笑了笑,“不用重畫。”她不想多說話,于是再次抽走那男生的筆,把物體的輪廓勾得更明顯一點給他看。那男生漸漸看明白了,蕭雨淇說不用重畫,是沿用了他本來定下的位置,但幾乎全都做了別的用途。物體外線都浮現出來了,蕭雨淇還多勾了兩筆,幫他把明暗都标好。他确實不必重畫,只需要在上面玩填色游戲就行了。
那男生受寵若驚。蕭雨淇把筆遞還給他,拍拍他的肩膀,走開了。他馬上把畫給旁邊的人看,小聲說,“女神幫我畫的!”
林洌擡眼掃了一眼他那邊,抿着嘴,回頭繼續畫自己的畫。
蕭雨淇今天話雖不多,但大家漸漸發現沉默的女神格外溫柔好說話。有一兩個學生實在搞不懂,女神嘆了口氣,直接幫他們把草稿定了。後來大家膽子大了起來,不知是誰帶頭說了一句,“好像從來沒見過學姐親筆示範呢。”然後整個畫室就像炸了鍋似的,全部人都起哄着要蕭雨淇示範。除了林洌。
蕭雨淇正好站在林洌的正對面,隔着中間的靜物群。林洌當然極度想看蕭雨淇畫畫,但她知道蕭雨淇已經快到臨界點了。
蕭雨淇被圍在那幾個帶頭起哄的學生中,無奈地說,“你們畫得完嗎?別浪費時間。”
大家齊心協力地指天發誓,說學姐示範絕對不耽誤時間,他們無論如何一定在下一堂課以前把畫畫完。然後還有人很自覺地給蕭雨淇搬來了椅子,另一個人迅速遞過來自己的鉛筆和畫板。
蕭雨淇笑着搖了搖頭,卻真的坐下了,接過了鉛筆和畫板。學生們歡呼起來,本來圍觀吃瓜的現在也都跑到蕭雨淇身後圍着她。
林洌連忙跟着要起來,她一來是想看蕭雨淇畫畫,但更重要的是,她要守在蕭雨淇附近,以防萬一。她剛站起來,蕭雨淇叫她,“林洌,你坐下。左手放腿上,對,就這樣,別動。”
大家又起哄鬧起來,女神這是要畫林洌啊?!女神平時就和林洌有些暗搓搓的眼神拉絲了,林洌還總是最早來最晚走的,據說有人還說聽見過林洌直接喊女神“雨淇”。
幾個女生一臉興奮地對看了幾眼,其中一個小聲地說了句“嗑死我了!”
蕭雨淇笑了笑說,“畫個小東西。”她單手摘下了太陽眼鏡,放在旁邊。林洌馬上擔心地看了眼蕭雨淇的眼珠,很正常的深褐色。蕭雨淇撕下了空白畫紙的一個角落,按在畫板上。她拿着筆,隔着畫板,很慢很慢地掃了林洌一眼,從臉頰到嘴唇,從下巴到脖子,從肩膀一路滑落到小臂,最後眼神落在松松搭在腿上的那只手中,在林洌的指間糾纏了一會兒。
林洌幾乎能感覺到那目光柔柔地撫過的觸感。蕭雨淇看着林洌的手好幾秒,才搖了搖頭,把筆松松地捏在拇指和食指間,垂眸掃了起來。不過幾十秒,蕭雨淇身後響起一陣一陣的驚呼。
“哇靠!”
“不是吧。還能這樣?!”
“學姐這還是素描嗎?!”
林洌不知道蕭雨淇在畫什麽,不敢動,急得大聲說,“喂,你們好歹錄個視頻啊!”
“錄着呢,等一下發你。”剛剛那個磕死了的女生笑着指了指自己手中舉着的手機。
蕭雨淇手中的鉛筆一碰到紙上,側着筆峰就大片大片地掃開了。不定位置,不勾輪廓。圍在身後的二十幾雙眼睛只見她交叉掃着,深淺明暗凝結成真實的錯覺,紙上漸漸就顯出了一只手來,帶着朦朦胧胧的手紋。
蕭雨淇握筆的手指一轉,換成了平常寫字的握筆姿勢。她在畫中的食指上細細地添上指間的皺褶,皮膚的紋路,勾勒出短短的指甲,指間一側和手紋之間竟已經帶着高亮了,是她在一開始掃色時就已留下的空隙。
背景暗得如同黑洞,一只安靜的手融在那片黑暗之中,彷佛有一種攝人的力量,讓人的眼睛無法從中移開。
你看着深淵,深淵也在看着你。
你跌落深淵,以自身血肉,換她同樣污穢泥濘。
學生們此時已經不喧鬧了,整個畫室那麽多人,卻仍聽得見蕭雨淇的筆觸碰畫紙的聲音。他們本來想要看的,是女神高超的畫畫水平,在紙上創造出一件看起來很真實的東西。但現在他們卻發現,那只手彷佛本來就存在于畫紙上,蕭雨淇只是用筆輕輕掃開了迷霧,所以衆人看見了。
美術之神沒有在畫紙上創世,她只是在一個本已存在的地方,撕開了上空,為大地透進來一束光。
蕭雨淇手中的筆還沒停。她剛才一直往後靠着,離畫板挺遠的,這下卻捏緊了筆,湊近了那張小小的畫紙。身後的學生看不清她在做什麽,只能感覺到她的筆觸慢了許多,好像在雕琢一件易碎的東西。很快,蕭雨淇擡起頭來,往後靠了靠端詳了一下,然後把小小的畫紙遞給旁邊的學生,說,“給林洌吧。”
那個學生低頭一看,擡頭笑着喊了一句,“林洌,我勸你把手給剁了吧。”
大家哄堂笑了起來,都争着去看畫。傳了一圈,最後還是那個錄視頻的女生把畫遞到了林洌手上。
林洌接過那張随手撕下的小小畫紙,細細地看了一會兒,然後她擡頭笑着說,“學姐要,我就剁了送她。”
“血淋淋的,學姐才不要。”視頻女生笑着說。
蕭雨淇淡淡一笑,把鉛筆還給學生,拿起身旁的太陽眼鏡又戴上了。
蕭雨淇最後在畫中的食指上加了一道淡淡的疤,傷口上新生的皮膚光滑,顏色微淺,成了整只手最讓人矚目的一點。因為太過聚焦了,看着久了讓人不由得生出一點心疼的感覺來。
是林洌之前在湖邊寫生時,不小心割到的那道傷痕。
蕭雨淇剛才畫畫的時候,只在下筆前看了一下林洌,後來再沒擡頭看過她一眼。畫上的手,手上的疤,就像長在了她心裏似的,随時拿起筆,閉着眼睛都能重現出來。
***
下課以後,學生們收拾東西離開,走之前都來跟蕭雨淇表達無比的驚嘆和崇拜。蕭雨淇的太陽眼鏡已經摘掉了,聽到衆多天花亂墜的贊美,也只是跟着笑,說謝謝,逐一和他們說再見。她嘴角彎起的角度很溫柔,眼神卻透着些疲憊。看的林洌很不忍。
等大家都走了,林洌趕緊走過去,卻在離蕭雨淇還有一段距離時站住了。她柔聲說,“雨淇,是不是很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
蕭雨淇坐在椅子上看她,其他學生都走了,她臉上的笑容也淡了許多。此刻看着林洌,天生微彎的嘴唇自帶着一絲柔軟的笑意。林洌卻看得出來,蕭雨淇已經難受得什麽表情都給不出來了。
“走吧,”蕭雨淇說。
林洌馬上繞過蕭雨淇,去幫她拿包包。蕭雨淇卻一把扯住了林洌的袖口,把林洌拉到自己身邊,順勢把額頭靠在了林洌的身上。蕭雨淇的舌頭在嘴裏往上一舔,尖牙果然已經出來了。她嘆了口氣。
林洌立刻伸手攬住了蕭雨淇的肩,又想蹲下看蕭雨淇的臉。蕭雨淇推了推她,輕聲說,“林洌,別看。”
“雨淇…”
“走吧,林洌。”
“好好,你戴上太陽眼鏡,我訂車…”
“林洌,你走吧。”
蕭雨淇放開了她,捂着臉弓着身,把臉埋在膝蓋上。
“雨淇,”林洌蹲下來,“你站不站得起來?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林洌離她太近了,蕭雨淇的聲音輕輕顫着,“林洌,快走…”
林洌扶着她的肩膀,急道,“我怎麽可能留下你一個人呢?!”
蕭雨淇微微顫了一下,然後遲疑地伸出一只手,林洌一把握緊了。
“林洌,”蕭雨淇輕聲說,“你是喜歡我嗎?”
“喜歡。”沒有絲毫遲疑。
“喜歡到願意為我流血受傷嗎?”
“可以。”林洌說。
蕭雨淇抓着林洌的手,越抓越緊,緊得彷佛在抓着一只剛到手的獵物。但後來蕭雨淇抓住林洌的手輕輕顫着,又更像是,抓着一個希望不願放手。
蕭雨淇說,“真可惜,你都不會記得了。”吸血鬼的唾液能夠模糊人的記憶。這樣也好,她想。
蕭雨淇擡起頭來,眼睛裏席卷着嗜血的豔紅浪潮,笑容裏卻帶着那麽濃重的難過。她被欲望吞噬,又受着理智的鞭笞。她拉着林洌的外套,一點一點地把林洌拉近,拉得更近,直到林洌的腿卡進了她□□。
“雨淇,你讓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之後你要怎…”
“林洌,你是哪裏受了傷?”
林洌一愣,“現在?你……”她馬上扭頭去看畫室門口。剛才是那個磕死了的女生最後離開,把門掩上了。林洌還是不放心,說,“先回去,回去跟你說,好不好?”
蕭雨淇沒說話,她把臉貼在林洌胸前的衣服上,慢慢找着,最後目光落在林洌的左手小臂上。她伸手把林洌的衣袖慢慢往上推,推到手肘,看見小臂露出一片幹掉的血漬,皮膚上布着一團發青的淤痕,淤痕中心有一小片紅紅的,抽血後留下的針口已經微微腫起來了。
“怎麽弄成這樣了。”
“對不起。”林洌莫名其妙道了一句歉。
蕭雨淇皺着眉,頭已經不受控地低了下去。
林洌只覺小臂貼上了柔軟的唇,緊接着傳來一下比她預想更甚的刺痛,然後又像安撫似的,溫熱濕潤的舌尖緩緩地舔過,林洌的手臂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夾帶着一波又一波讓神經抽搐的鈍痛。林洌的心髒在從未有過的疼痛和爽感的夾縫間瘋狂地跳着。她艱難地扭頭看了一眼安靜掩着的畫室門,右手微微顫着,護着蕭雨淇的後背,手裏緊握着一管透明的針筒。
手臂上忽然傳來一股吸力,林洌感覺到蕭雨淇的唇柔軟卻執拗地從自己體內一縷一縷地往外抽走她的血液、心跳、理智、靈魂,所有一切都在那股吸力之下棄械投降,毫無掙紮的餘地。
畫室裏的血腥氣翻湧成浪,卷席着蕭雨淇的全部感官。這是她第一次直接從人體吸血,林洌的血被她的舌尖卷走,流入她的喉間。蕭雨淇只覺得腦中嗡的一下,身上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極舒服的一種失重感。她不知道該如何掌控,也不知道該如何理解。
全身的皮膚逐漸麻痹,在把自己全然交給虛空的前一刻,她的唇貼着林洌的傷口,無聲地說了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