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又一個第一次。

蘇唱第一次在友情裏生出保護欲,對象是副駕駛上攥着手機的于舟。

但當時蘇唱對這種情緒很陌生,她只覺得,于舟的胳膊怎麽那麽細呢?在袖管兒裏空蕩蕩的,好像一不當心就要折了。

還有她的鎖骨,難過的時候仿佛要比正常時候突出一些,因為她剛剛憋情緒憋得很辛苦,吸氣時鎖骨上方緊緊地凹進去。

其實蘇唱有更好的辦法替她解決,至少能拿回一筆賠償,但她看于舟的反應,知道她不想,她極力在蘇唱面前故作輕松,把事情形容得盡量小。

于舟就是這樣的姑娘,在小事上會軟軟地怼人,有時還有些張牙舞爪,但當她真正受傷害時,是沒有眼淚的,她會本能地隐忍,把一切情緒往回收。

越難過,藏得越密不透風。

車裏安靜了一會兒,因為蘇唱的提議出乎于舟的意料,甚至出乎蘇唱本人的意料。

于舟不懂,其實她和蘇唱在醫院裏就同住過一個屋檐下,并且相處融洽,但為什麽,自己不覺得,借住在蘇唱家裏,應該算一個備選方案。

剛才找酒店時,她甚至想問問火鍋,去她那搶半張床。

可是……如果要住蘇唱那裏……

蘇唱又撥一下轉向燈的按鈕,清了清嗓子。

倆人同時開口。

“那我……”送你去酒店吧。

“那我……”還是去找火鍋吧。

話音同時卡頓,蘇唱雙手胳膊疊在方向盤上,趴在上頭側臉看她,笑了。

于舟也笑,然後她想了想說:“去你家,會不會不方便啊?”

這個說法,潛臺詞是想去。

蘇唱聽懂了,發動車子,打個方向盤起步:“可能會有不方便。”

“啊?”

“我家離地鐵有點遠,你要重新規劃一下上班路線。”

于舟覺得自己的嗓子眼被蘇唱拎起來又捏回去,扯得心髒也有一點酥酥的,她抱着背包,小聲說:“那有公交站嗎?”

蘇唱偏頭想想:“好像也沒有。”

“那我騎共享單車。”于舟努努嘴,又把腮幫子鼓起來。

其實有一點開心,但情緒如果轉換得太快,顯得她癫癫的,于是她還是控制下想要變月牙兒得眼睛比較好。

江南書院是第二次來,這次沒做訪客登記,跟在蘇唱後面小碎步進去,蘇唱沒幫她推箱子,回着微信走在前面,像一個房東。

房東姐站到大門前,擡眸掃一眼門鎖,自動識別,“咔噠”一下開了。

于舟欲言又止,因為這次蘇唱沒給她拿拖鞋。

她進去得蠻急,趿拉着拖鞋往客廳走,手機下端靠近雙唇:“風哥,我最近的時間是15號到18號,你看看能收完嗎?”

風哥?于舟換上粉紅拖鞋,豎着耳朵,不是故意聽的,但……風哥這個自帶年代感的稱呼,配上蘇唱冷淡的表情,好像在哪個碼頭接頭。

對面應該說了句什麽,蘇唱放松地将高挑的身子斜靠在沙發上,明眸皓齒地笑了:“好呀。”

蘇唱講話極少用語氣詞,盡管這個“呀”很輕,像是從舌尖咬出來的,但很顯然她心情不錯,不知道是因為項目剛好能卡上時間,還是因為別的。

放下手機,擡眼看向于舟,她抱着背包站在客廳中央,做足了被收留的姿态。

于舟也不想顯得這麽可憐,但她有個毛病,心情不好時習慣抱着東西,要麽是抱枕,要麽是書包。

“你箱子呢?”蘇唱溫聲問她。

“哦,那個在外面拖着走的,輪子很髒,我看你家挺幹淨的,想直接拎到卧室去吧,我住哪啊?”于舟清清嗓子,左右看看。

蘇唱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幅度微小地掖了掖嘴角,她還以為于舟會和上次一樣自來熟,但不曉得為什麽局促了很多。難道之前是因為緊張她,沒顧得上?

蘇唱離開沙發:“我住樓上,你住樓下吧。”

她一般會工作到很晚,這樣不會互相打擾。

推開電視背景牆旁邊的隐形門,是一個比于舟租的那套房子客廳還大的的卧室,沒拉窗簾,陽光被巨大的落地窗孵化,流淌得很均勻。中央是灰色現代風的床,用品也很整齊,蘇唱有時會在樓下住,因此阿姨打掃得很仔細,床品是新換的,蘇唱還沒有睡過。

“這裏,書桌。那邊衣櫃是空的,我挂了兩套衣服,一會兒收走,你用吧。”蘇唱說。

“不用,”于舟把箱子放到牆邊,“我就用箱子就好了,就住幾天,而且,我也沒什麽要挂着的衣服。”

她蹲下把箱子拉開,平攤在地上,這樣就有了一個小小的收納空間:“你不用招呼我,你忙你的吧,等下想吃什麽?我做飯還行。不過你家裏有菜嗎?”

她收回胳膊,揣在蹲着的大腿中間,仰臉看蘇唱,白白的,像只小兔子。

暫住幾天談房租好像有點尬,她決定付出勞動。

“沒有。”

“嗯,上次給你帶吃的,我好像看到有個超市來着,我收拾好休息下,一會兒去買。”

“今天挺累的,別做了,點外賣吧。”蘇唱的懶音帶着倦意,尤其是回到家,就想趕緊換衣服。

于舟點頭,坐到一邊點外賣。

蘇唱把門給她帶上,于舟買好飯,又換上家居服,然後背着手走到落地窗前看。好漂亮好矜貴的一個花園,水系蜿蜒綠植蓊郁,夏天的晚上去小區裏走走,一定舒服極了。

坐到床上翹翹雙腳,頂起毛茸茸的拖鞋,這屋子的控溫效果很好,連拖鞋的觸感都那麽适中。

開門往外走,這是一個中間挑空的大複式,全屋性冷淡感,帶點侘寂風。上次都沒仔細看,原來樓梯在客廳右邊,二樓的挑空處有一個小小的休息廳。一般人家會放個小桌子小椅子喝喝茶什麽的,但蘇唱只立了一大幅油畫,旁邊一把做舊的藤椅,藤椅上一襲銀鼠灰的毯子。

樓梯設計得很漂亮,黑色的,利落簡約,于舟一直就很喜歡這樣的樓梯,但她家的小別墅,被爸媽裝修成了不太地道的美式風格,白色底土黃色欄杆,顯得有點笨。

正獨自欣賞,蘇唱從樓上下來,藍黑色的套裝,帶白色豎條紋,絲質的襯衣款,袖子挽一小半上去,豎條紋襯得很人高。

又一套家居服,于舟出街衫都沒換得這麽勤。

哈哈,她決定把有錢人喜歡換家居服這點寫進書裏。

“笑什麽?”蘇唱淡淡勾勾嘴角,看她。

“沒什麽。”于舟也把自己的小熊棉質家居服的袖子挽起,“外賣應該到了,我去拿。”

這家外賣是預制菜,也就包裝好,蘇唱動了兩筷子就不吃了,坐在餐桌旁用手機看劇本。

于舟不想打擾她,自動自覺地收拾好垃圾,打包放到門口。

再回來時她越過蘇唱的椅背,去拿另一頭的餐巾紙想擦桌子,陰影籠罩過去,原本專注的蘇唱擡頭:“嗯?”

“哦,我拿紙。”

“給。”蘇唱給她遞過去,又輕聲問,“明天幾點上班?”

餐廳的燈光不亮,蘇唱坐在于舟身前,于舟靠在桌邊,兩人一低頭一擡頭地小聲說話。于舟忽然有點恍惚,她能看見蘇唱手機裏的文件被寵幸了一半,等待她繼續閱讀,而蘇唱抽了張紙巾在手裏把玩,仰臉看着于舟。

這個場景很日常,很日常,但可能就因為太日常,不像應該出現在于舟和蘇唱身上的。

“明天周日,不上班。”于舟低頭,用紙擦餐桌邊緣。

“哦。”鼻息微動,蘇唱笑了笑,也低頭看手機。忘了。

洗完澡,于舟躺在床上,又睡不着了。被子有淡淡的木香,和蘇唱身上的味道很像,于舟翻來覆去,總覺得這個味道很有侵略性,像要把控她的腦子。

她舉着沉甸甸的頭爬起來,想去客廳倒杯水,看一眼手機,淩晨三點。

而客廳并不是漆黑一片,二樓的走廊處,透出一點點燈。

蘇唱還沒睡啊?于舟望着樓上的的油畫,被未眠的燈光照亮一小半,紋路影影綽綽。

忽然生出了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心理。

這麽晚了,是在工作嗎?她到底,是做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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