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蘇唱手裏的這個百合項目,在3月就開始接觸她了。
作者寫得挺好的,每一處心動都有跡可循,女孩子之間的感情,比之前配的幾本言情要更百轉千回,但當時蘇唱想的是技巧。
距離的遠近,音色的高低,咬字的吞吐,情緒的收放。
當初是被彭姠之拉入行,但也是蘇唱的主動選擇才讓它成為職業。原因是,這份職業,是一個孤獨的外向者。
她們在小小的錄音棚裏坐着,她們掩藏自己的外表、身材、表情,然後将情緒放大。
确實是像皮影戲,只不過她們以聲音牽引。蘇唱可以用故事當軀殼,名正言順地體會喜怒哀樂。她哭,她笑,她憤怒,她生,她死,她旁觀。
這些看不見摸不着的小生命是她的情緒價值,并且是一種很安全的情緒價值,因為它們不強迫蘇唱去經歷,也不會給她留下難以愈合的傷痕。
她在聲音裏,不只做蘇唱。
蘇唱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她之所以需要這些大開大合的情感,是因為她害怕。有沒有人曾經清晰地看到過每個人與你相連的情感血管?蘇唱看到的是斷的。她像躺在床上懼怕四肢僵硬一樣懼怕自己七情六欲的僵硬。
連吃飯都提不起興趣。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情/欲,原來它是很具象的生理反應,會從舌根底下生發,讓人幹燥得忍不住咽下喉頭,鼻端呼吸不過來,需要口腔輔助,最異常的是腹部,似被暖暖地烘焙,所有的身體部位都被抽走水分,連毛孔都想讓你知道,什麽叫做渴。
渴,渴求,渴望。
然後它開始催動幻想,蘇唱會想,眼前人的嘴角是不是不一樣,是不是更軟糯一些,口感會似果凍嗎?如果再有小巧的舌尖不當心地掃一下,會不會想要吮/吸。
她又想起酒吧那天,将于舟抱下來,她沒有骨頭似的依靠在自己頸邊,呼吸像羊毛刷子,弄得耳廓癢癢的。
那時的想象力還沒被開發,但今天酒足夠多。
“給。”于舟真的用雜志把手機掏出來,酒精棉片消毒過一遍,遞給蘇唱。
“嗯。”蘇唱接過來,坐正身體靠在沙發的下端,把手機反着蓋到桌上,忘記了看時間。
氣氛是幹柴,蘇唱的手指在桌面滑兩下,然後端起醒酒器再給自己多倒一點。
倒得很慢,像猩紅的細線。
坦白講,她并不排斥和女生交往,接百合項目時一點猶豫都沒有,甚至她更不喜歡男生一點。但動搖她的在于,她不喜歡親密關系建立得這麽快,會很沒有安全感。
她有一種沉甸甸的預感,假如她真的有一個愛人,将颠覆此前二十多年的生活軌跡。
那是她不斷試錯,才建立起來的安全屋,也是她可以在任何時候都游刃有餘的小小花圃。
心動是外來者,不曉得是風,不曉得是雨,總之會令花骨朵們憂心。
身邊的于舟把膝蓋抱起來,雙腳并攏踩在地板上,蘇唱想起幫她清理腳腕那天,發現她大概不為人知的小習慣,她睡得舒服的時候會蜷一下腳,然後又伸展開。
很可愛。
不過那天沒開燈,蘇唱沒看見她腳上薄薄的一層指甲油,粉色系,和膚色差不多。
有點驚訝,因為于舟向來素面朝天,也沒做過什麽美甲,看起來不像塗腳指甲的人。
于是蘇唱輕聲問:“你會塗腳指甲?”
于舟低頭看一眼,動動右腳,笑了,醉音軟得似雲朵:“不像這麽愛打扮的,是吧?”
蘇唱半側頭,用眉睫下濕潤的眼神收納她的笑。
于舟陷入回憶,舔舔上唇,說:“我之前喜歡一個男孩,有次聊天他說覺得女生做美甲還挺好看的,我就也想做,但我不敢,我從小就不喜歡那種很張揚的感覺,遞個東西啊什麽的人家都要看看你的手,所以想來想去呢,就沒進美甲店,過了幾天在精品店看到瓶挺好看的指甲油,就買下來在腳上試試。很便宜,才25塊。”
她又低頭看看,後來不喜歡那個男生了,但指甲油沒用完她心疼,偶爾也塗一塗。
蘇唱沒說話,只是在于舟說第一句的時候就喝了一口酒。
剛剛漂浮的心髒一寸寸沉下來。
喜歡,一個,男孩。
心底起了微微的刺痛,針尖兒似的密密麻麻,蘇唱清了清嗓子,原本要從嘴裏呼的一口氣克制地讓它自鼻端出來,似每一次正常的呼吸。
怎麽就忘了呢?于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很軟的一個小姑娘,她有大部分小姑娘的情感歷程,總之不會是像蘇唱那樣。她對蘇唱好,是因為她對所有朋友都好,她還會扒拉着椅背,給沈蘿筠發消息,叫她“寶”。
她還要觀察蘇唱,然後去寫她想象中的霸總。言情霸總。
蘇唱放下酒杯,拿起旁邊的打火機,咔噠咔噠輕輕敲。于舟還想說話,但蘇唱不用力地咳嗽兩下,笑得很溫柔:“還不困嗎?”
“你想睡覺了啊?”于舟輕言細語。
“嗯,我先上去了,晚安。”蘇唱起身回卧室。
輕巧的腳步聲消失,停留在門被帶上的響動裏。
于舟雙手捧着臉醒醒神,然後簡單收拾了一下桌子,換過衣服洗漱好,躺到床上,輾轉反側。
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對蘇唱有些動心,因為即便是回到房間,也仍在想蘇唱還會不會微信發來晚安。
她把手機扣到胸前,等了一小會兒,沒有。
又一次在蘇唱轉身回房的時候感受到了回避感與距離感,拉扯得她有點難受。
打開手機,想找火鍋,又退出來。越躺越清醒,于舟起床,收拾行李。
這一晚兩個人都沒再提。
進入15號後,蘇唱忙碌起來,之前答應過風哥,三天收完一個項目,她的時間很趕。
由于要錄到深夜,也沒怎麽回來吃飯。于舟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收拾箱子,一個人把家裏裏裏外外都打掃和整理好,廚房用品按照她的習慣換過,所以她将什麽東西在哪寫下來,貼到冰箱側面。
這是最像室友的一周,偶爾清晨蘇唱從樓上下來,于舟正在剝雞蛋,問她要不要,蘇唱困得不行,搖搖頭給自己倒一杯蜂蜜水。
搬家那天蘇唱請了假,還約了深度保潔,她有點粉塵過敏,所以兩個人在新家樓下的咖啡廳坐着喝東西,等打掃完再上去。
蘇唱肉眼可見的忙,喝着冰美式還不停回消息。
于舟也沒打擾她,她在淘寶上給蘇唱挑生日禮物。
她想,即使自己有那麽一點隐蔽的小心思,但也不代表不能跟蘇唱做朋友,她幫了自己那麽大一個忙,一直對自己很好,這麽困還出來陪她搬家。
而且,反正她跟蘇唱也不可能,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或者說,也許就是住得太親密了,有了點幻覺呢?
至少,作為朋友以及一段時間的好室友,生日是要陪她好好過的。
她算算日子,23號了,蘇唱的生日就在下周三。她會請一天年假,正好阿姨上門打掃,然後她就悄悄地潛伏回去,給蘇唱布置一點花,她找了那種挺貴的永生花,沒有花粉,她不會過敏。
蛋糕她打算定黑天鵝的,倒不是覺得有檔次什麽的,就覺得天鵝特別襯她。
她還定了一款酒,是93年的,口味也是蘇唱喜歡的,不太甜,偏酸。
不過她總覺得不太夠,就一瓶酒……蘇唱最不缺酒了。
咬咬手指,于舟餘光瞥到蘇唱端咖啡的手,忽然心裏拽了一下。她好像忘了問蘇唱,下周三她有時間嗎?
應該有吧,不會有人不過生日吧?而且,住了這麽久,她也沒別的朋友,更沒有別的社交。
但于舟心裏突突跳,有不大好的預感,蘇唱怎麽一直就沒提這件事呢?于是她放下手機,問蘇唱:“下周是你生日,對吧?”
蘇唱回着微信,笑一下:“嗯。”
“那……那,那你打算怎麽過啊?”語氣裏有隐約的期待。
蘇唱一愣,她出道以來,每年生日都是跟粉絲一起過的,今年也不例外。直播通知早就發出去了,應該有聽衆朋友準備了挺久。
她沒有将生日看得太重要,習慣當作與聽衆交流的特殊日期。
并且,她不想告訴于舟這件事,不想于舟去聽她直播,聽她講自己的作品,聽她感謝聽衆,她……有點害羞。
于是她沉吟着回避:“嗯,我有安排了。”
啊?于舟沒反應過來,放到腿上的手機掉了,“啪”的一聲,她回神,彎腰下去撿。
頭輕輕碰了一下桌角。
疼得她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