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6月27日,蘇唱想要不要約于舟吃飯,但想到昨天那句帶着客氣的“生日快樂”,沒再行動。

進入7月,江城就開始熱起來了,或許是前一段時間太忙,蘇唱的經期姍姍來遲,不過還好這次不太痛,糟糕的是,她想起來上次忘了買衛生巾。

趕着回家見于舟,把語音聽了兩三遍,偏偏省略了內容。

她打開手機,想買一點讓美團送上門,突然想到了什麽,下樓打開衛生間的門,洗手池下方的收納櫃裏,滿滿當當的卷紙、衛生巾、牙膏,分門別類地放置着。

還買了日用、夜用、護墊和安全褲。是蘇唱常用的幾個牌子。

想念是海浪,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當時的于舟,發現蘇唱沒買了,但她沒說,自己默默購置好,生怕蘇唱沒得用。

又一次體會到那種心底發麻的感覺,又像是化成了一灘水,隐隐發酸。

從來沒有人這樣不動聲色地照顧過她,連家人都沒有,家政要付出工資,得到父母的贊賞需要表現優異,可于舟不需要,或者說,她只需要蘇唱給她一點點,一點點的在乎。

蘇唱覺得喉嚨發緊,陌生的情緒打得她有點難受。

她坐在馬桶蓋上,拆衛生巾的包裝,然後就開始想念于舟。

心裏有個小鬼,鬧脾氣似的數落,外賣一點都不好吃,也不喜歡一個人喝酒,她還是想要一個吹蠟燭的生日蛋糕,晚上回家時開燈的房間其實好看多了。

這個小鬼不是蘇唱,她們從未打過照面,但它喋喋不休。

蘇唱整理好,洗手出去,第一次發現如果腳步聲重一點是會有回音的,她莫名其妙地回頭,長長的走廊,盡頭處一盞亮度不高的壁燈,蘇唱按下牆上的開關,頂上的射燈壞了,黑漆漆一個洞。

她現在應該給管家發信息,馬上就會有人來修理,但她沒有,她望着壞掉的燈,把開關關掉,又打開,再關掉。不知道在期待什麽,或許想看,燈假如有生命的話,會不會掙紮着再接通一回鎢絲。

閃一下就好。

但壞了就是壞了,她停住動作,繞過餐廳,邁上樓梯,走到二樓的橫廳前,趴在欄杆上望着窗外。

她之前就很喜歡挑空,而這套房子的特別之處,在于層高很高,看着沙發和茶幾都小了些尺寸,跟加大號的玩具似的,她喜歡冷眼看自己生活的痕跡,像拿着天文望遠鏡觀測浩瀚宇宙裏的星球。

沒捕捉到過什麽特別的,直到于舟來為止。

她有時會搬着凳子坐在玄關處拆東西,有時小凳子也會搬到客廳,她拿塑料袋墊着,一邊看電視一邊剝蒜。有時她會趴在沙發邊研究蘇唱的樂高,有時也會抖抖長窗簾的灰看髒不髒。有次蘇唱醒來,看見于舟捧着一碗麥片坐在茶幾旁,一邊刷手機一邊喝,笑得差點嗆到,她怕弄髒蘇唱的地方,趕緊用手捂住,然後拆濕紙巾很乖巧細致地擦。

她還會蹲在地上清理地板,挪一小步,又挪一小步,是退着來的。

于舟讓整個家變得很熱鬧,而且是不過分的,不嘈雜的熱鬧,她的小動作都是無聲的,似彈奏鋼琴時踩下靜音踏板。

在那個酒醉後的清晨,蘇唱趴在欄杆上跟于舟打招呼,她杵着吸塵器笑盈盈地說:“早上好。”

仰着頭,用眼睛把窗戶外的陽光遞給蘇唱。

原來有些情緒是後知後覺的,要用時間發酵。曾聽說大腦感知到吃飽需要二十分鐘,米酒釀成大概要一個星期,而蘇唱意識到她想念于舟,用了十一天。

她打開微信,給于舟發消息。

不知道說什麽,發了個貓貓點頭的表情包。

從晚上九點等到十一點,手機都沒有再響。

蘇唱思忖片刻,發第二條:“衛生間的東西,是你買的嗎?”

用了問句,正常情況下,于舟一定會回答。

但這次沒有。

第二天、第三天,于舟都沒有回複。

坐在錄音棚下的停車庫裏,蘇唱給于舟打電話,撥過去一個語音,無人接聽。

她抿唇,再打一次,還是無人接聽。

退出界面,翻于舟的朋友圈,三天可見,上方沒有任何內容。右邊是她的頭像,一只雪地裏打滾的貓,相冊封面是一碗八寶粥。蘇唱點開她的頭像,看了看,又點回去,然後垂下睫毛,再打一次。

她和于舟的聊天界面變得很孤獨,最上方一個表情包,然後是一句沒有得到回答的話,後面是三個未接聽的語音。

蘇唱拿着手機,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敲,不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內側,又放開,低低“啧”一聲,她有點慌了。

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跟于舟的聯系方式,就只有微信。

她不知道于舟的微博、不知道她的公司、兩個人沒有共同好友,甚至,沒有交換電話號碼。

一直都是微信語音通話。

心裏酸酸脹脹的,像被人捏住了,蘇唱盡量平緩呼吸,低下頭想辦法。

去小區嗎?那天搬家,于舟都沒讓她上去,社區很大,在小區門口掃過一眼,大概有二十幾棟樓,而且還是于舟說的那種塔樓,一層有很多戶。

蘇唱打開長佩,于舟上一次更新停留在6月,翻完寥寥無幾的留言,也沒有任何信息量。上微博搜“八大欽差”,除了兩個推文博提到她,其他的都是什麽歷史科普。

提到的那兩個推文博也并沒有她的微博賬號。

心髒跳得有點疼了,蘇唱咽下幾次,仍舊沒有好轉,只因她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和于舟的關系有多麽薄弱。

脆弱到,如果微信沒有辦法找到于舟,她們就可能完全失聯。

沒有任何工作和其他圈子的交叉,她都不知道去問誰,沒有一個朋友知道于舟這個人,她們從來都是單線聯系,以至于可以在好友圈肆無忌憚地閑聊,連別的點贊都看不到。

這就是友情嗎?大概是吧,普通朋友就是要被普通地失去。

不是突然斷聯,也會是漸行漸遠。

于舟的消失,讓蘇唱忽然生出了一種詭異的錯覺,好像做了一場夢,遇到一個人,她蹦蹦噠噠地在醫院出現,蹦蹦噠噠地在家裏住了兩周,然後就醒了。

你跟旁邊的人說,我真的遇到過她,旁邊的人說是嗎?長什麽樣子啊?

連合照都沒有。

蘇唱在停車場發了很長的一個呆。

7月8日,蘇唱收到于舟打來的電話。

那時她正在錄一個游戲語音,手機響了,她原本只掃了一眼,心就惴惴地跳起來,比大腦更先作出反應。之後她摘掉耳機,跟配導說:“不好意思,接個電話。”

走出錄音棚,走到茶水間,她靠在牆壁上,聽見了自己的心髒輕輕扯動的聲音:“粥粥?”

仍然有點疼,但這樣的疼像嫩芽要鑽破土地,終于能夠享用稀薄的空氣。

那邊很吵,蘇唱按下音量鍵,調大聲些,聽見于舟說:“蘇唱,你給我打電話啦?”

“嗯。”蘇唱輕輕地,輕輕地說。

然後壓抑地吸了一下鼻子。

剛剛聲音狀态還蠻好的,但現在有點“嗯”不出來。

她清清嗓子,問于舟:“你在哪?”

怎麽那麽久都不回消息?

“我在泰國,我請年假了,跟火鍋出來玩兒,然後我本來買了那個happy卡嘛,就沒有弄我這個卡,結果出來就沒信號,我上網搜,說要用那個app開國際漫游,但是很貴,我又想我開了這個卡,就沒必要弄那個了,我這個流量都用不完呢,不過我後來還是弄了,因為怕人給我打電話。”

她有點急,颠三倒四地說。

“那,你微信呢?”蘇唱仍舊很輕地問她。

心髒狀态有所緩解。

“我有兩個微信,有一個是工作的,一般在公司電腦上挂着,但我這次休的時間比較長,怕公司的人找我有事,就登那個了,我想着朋友如果有事會給我打電話呀,我……”

唯一不知道她電話號碼的朋友,就是蘇唱。

還有一點她沒跟蘇唱說,她有點害怕被蘇唱牽引的“錯覺”了。怕自己忍不住總找她,怕再一次像生日那樣自作多情地過界,所以之前幾天都沒有登私人微信。

這不止是火鍋的療愈之旅,于舟認為,也是自己的。

蘇唱聽着她解釋,心裏澀澀的,眉心也微微皺起,她該回棚裏了,但又不想挂電話。

于舟的碎碎念讓整個工作室變得異常安靜,偏偏和電話接觸的那一片耳廓有些燙,可能有一陣子沒聽到她聲音了。

呼吸中,她聽見于舟沉默了一會兒,随即很小聲地叫她:“蘇唱。”

電話另一頭仍然很吵。

“嗯?”

“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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