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把玩”這個詞,其實很微妙,它表達欣賞和寵愛,但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釋欲感。
于舟和蘇唱通過把玩對方的手指,完成了心照不宣的過程。
她們倆都沒有想過,确定心意的過程如此細微,甚至沒有說一句話。但她們把吃過爆米花的粘膩欲望,又抹在了心上人的手上。這一點欲語還休,是情感出格的最好證明。
于舟的深夜茶話會,是背對蘇唱的秘密。蘇唱搭肩時的故作鎮定,是蒙蔽于舟的伎倆。這一刻,它們無需舉證,便互相坦誠了。
以前于舟會想,喜歡女孩子,好,也不好。好在你可以明目張膽地與她制造不過分的肢體接觸,不好在于,想要在這些肢體接觸裏,尋找對方的“過分”。
而此時,于舟很慶幸自己喜歡的是女孩子,大概只有女孩子,會用撫摸手腕血管的小動作,來告訴她——我喜歡你。
那晚她們的分別,像跟着行人的月亮。亦步亦趨,舍不得轉頭。
蘇唱把車停在小區外面,陪于舟走進去,她們沿着路燈在花園裏走了兩圈半,然後于舟說:“今天的噴泉開了,是不是挺好看的?”
她的小區不好,為了省水省電,小區噴泉和夜燈一般都不開。
但就那麽巧,那天開了,水流涔涔,像在催促人說一些需要被噴泉見證的話。
于舟背着手,眼睛裏裝着星辰,望向蘇唱。但蘇唱什麽也沒說。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晚安。”
“晚安。”于舟垂下脖子,有點失落。
然後跳下花壇旁的石板,上樓了。
推開門廳的玻璃門時,看見蘇唱仍站在噴泉下面,亭亭玉立,對她挽着嘴角笑,像清貴的明月。
八月她們又約會了兩次,每一次蘇唱都很照顧她,很寵她,偶爾在過馬路時會握握她的手腕,看東西時也會輕輕摟着她的肩膀。
她對于舟的态度,介于戀人和姐姐之間,只要于舟靠過去,她便會回饋同樣的親密。于舟很聰明,也很敏銳,她開始了與蘇唱的又一次猜心。
八月的最後一個周末,她們去了銅鑼民巷。很古老的一個胡同,四周都是灰牆墨瓦的老房子,但現在成了旅游勝地,一整條街的雜貨小鋪、當地小吃和咖啡廳,于舟是為了來買雙皮奶,但她不喜歡人擠人的感覺。
蘇唱向來愛清淨,但也陪着她走在湧動的人潮裏,好脾氣地給她排隊買雙皮奶。
那時于舟還不知道,蘇唱的有些幹音是按時長收費的,而她又十分不喜歡浪費時間,她從來沒有為一個人排過四十分鐘的隊。
于舟勾着她的胳膊,站累了靠着她,用二十分鐘一起玩了消消樂,又用二十分鐘來思考究竟買紅豆的好還是抹茶的好。
後來她們在咖啡廳裏坐了一下午,就各自玩手機,看看玻璃外騎自行車的行人。于舟狡黠地笑,戳戳蘇唱讓她悄悄看外邊那個自帶團隊的網紅。
她說你看你看,明明打光板都帶着,還要假裝是偷拍。
蘇唱便也撐着下巴,眉眼淡淡地望過去。
她忽然覺得,其實浪費時間也很好,其實未必要把生活過得在錄音棚裏一樣,逐字逐句地輸出為分分秒秒。
晚上送于舟回家,倆人仍然互道晚安,但這次于舟沒有回到自己幾平米的小卧室裏。她站在瓷磚脫落的樓道發呆。
樓道的通風處做得很粗糙,都沒有貼瓷磚,就是水泥,但好歹是有穿堂風。臺面很髒,應該很少有人打掃,角落裏還有幾個煙頭,于舟打開自己的小包,拿出幾張紙巾,平鋪在水泥臺面上,然後胳膊撐上去,通過縫隙仰望月亮。
回來時她心裏有事,忘了觀察這個夜晚是不是晴天。
她想,自己弄明白了蘇唱的想法,她更願意維持現狀。于舟的見識并不是很廣,所以她只能用刻板印象來猜測,或許在蘇唱那樣有留學背景的女孩兒的約會文化裏,dating和relationship是泾渭分明的兩回事。
她對于舟有好感,會認真應對每一次邀約,但不想和于舟建立有身份的親密關系。
而于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她都搞姬了,按理說也不見得多傳統,但她又覺得自己內心挺保守的,她還是想自己的初戀能開花結果,最好是白頭到老。
她還有軟糯表象下很難被勘測到的占有欲,她想,蘇唱都那麽難得地喜歡她,為什麽自己不能擁有她呢?
為什麽自己不能得寸進尺呢?
有柔軟的紙巾墊着,水泥面仍舊粗糙地硌着胳膊,挺疼的。于舟趴在通風處,百無聊賴地踮了踮腳尖。
身後響起幹脆的腳步聲,有人在樓道的回音裏叫她:“于舟?”
把不太靈的聲控燈叫亮了。
于舟回頭,是戴萱。
她從陰影裏走出來,All black的打扮,黑襯衫黑短裙黑長靴,有點暗黑學院風。手揣在西裝外套裏。
“這樓住的人可亂了,大晚上站這幹嘛?”戴萱打量她。
“哦,我想透透氣來着,”于舟把用過的紙收好,看了下沒有垃圾桶,便捏在手裏,然後問她,“哎,你剪齊劉海啦?”
“假的,”戴萱又是沒有溫度地笑了笑,仍舊雙手揣兜,問于舟,“心情不好?”
掃一眼旁邊的煙頭。
“沒有啊,”于舟疊着手裏的紙,想了想又說,“啧,有點吧。”
戴萱看她這樣,覺得挺有意思的,社畜姐深夜樓道抽煙,頹廢都頹廢得不像樣。室友一場,她問:“要不跟我出去,帶你玩兒。”
“啊?”她倆也沒熟到這份上吧,“這麽晚你出去啊?去哪?”
“走吧。”戴萱揣在兜裏的手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