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十字路口,車子緩緩停下。

車裏的氣氛愈發安靜,安瑤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聲在此刻放大了數倍。

尴尬、窘迫、緊張、害怕……數不清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時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漫長過。更可怕的是,邵懷瑾還捏着她的下巴沒有放開,目光一直注視着她。

安瑤好不容易浮現出點點紅暈的臉,又慢慢地變得蒼白,身體輕顫。她怕下一刻,邵懷瑾會捏碎她的下巴骨。

大概是太害怕,她好像出現了幻覺,邵懷瑾的指腹似乎短暫地輕撫了兩下她的臉。

安瑤沒敢動,放輕了呼吸。

酒味一直往她鼻子裏鑽,她忍着害怕聲音顫顫巍巍地提醒:“邵、邵叔叔,你能不能放開我?”

車子重新啓動。

就在安瑤吓得牙齒輕微打顫時,邵懷瑾松開了手。她下意識就往旁邊挪兩下,想到什麽後又硬生生地停下。

車子裏的氣氛太安靜,這是兩人第二次單獨在一起。

安瑤心髒“撲通”、“撲通”的,慌亂之下想到剛才在酒樓門口時邵懷瑾說的話。

她腦子一亂,話不經過腦袋就說了出來:“你養貓了呀。貓,嗯其實貓貓挺可愛的也很乖,我很喜歡貓貓的,也想養呢。”

話說完,安瑤恨不得咬斷舌頭,自己到底在說什麽呀?

她提心吊膽地等了好一會,沒聽到邵懷瑾說話,卻突然聽到了輕笑聲。

安瑤:?

那笑聲就在耳邊,不可能是司機發出來的,更不會是她自己。

那就是……邵懷瑾。

安瑤一愣,怎麽可能呢?她餘光偷偷瞥向他的方向,結果發現他正閉眼小憩。

果然不是他,肯定是自己的錯覺,剛才壓根就沒有人笑。

接下來的路程。

安瑤精神一直都高度警惕,怕邵懷瑾突然開口說話。

直到車子停在她租住的小區樓下,對方都沒有開口,也沒有做出任何舉動。

安瑤低着頭,小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就打開車門,一路小跑着離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邵懷瑾收回目光。口袋的手機振動兩下,他拿起接通。

“邵董,您交代的事情都辦好了。”

回到家。

安瑤把打包回來的菜放進冰箱裏,倒了一杯溫開水小口小口抿着,平複跳動過快的心髒。

想到剛才和邵懷瑾同在一輛車裏,她有種“死裏逃生”的慶幸感。幸好,這次沒有發生不好的事情。

安瑤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喝完杯裏的開水,她進卧室拿起睡衣洗漱。

安瑤塗抹沐浴露時,無意間看見右手手臂上的一小塊疤痕。

疤痕很淺,不仔細看的話不會發現。想到以前的事,她愣了好一會才打開花灑。

十點,安瑤躺在床上,拿起手機點開微信。

程鑫還是沒給她發消息。

失落在心頭蔓延開來,她想了想發了消息過去。

【“公司的事情忙完了嗎?”】

安瑤不停刷着手機,等了接近五分鐘程鑫都沒回複。

她又發過去消息。

【“還沒忙完嗎?事情很嚴重嗎?”】

半個小時過去,依然沒有等到回複。

安瑤放下手機,盯着房間的天花板,心裏悶悶的很不舒服。

漸漸地,她眼皮耷拉下來,呼吸逐漸平穩。而今晚,她罕見地夢見了一年前的事。

……

安瑤被接回安家時,整個人依然沒有真實感,每分每秒都像踩在雲端上。

在過去的十九年裏,她的人生大部分時候都單調得仿佛早已制定好的程序,每天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唯二兩件影響她人生的大事,一是十五歲那年,媽媽車禍離世,二是十九歲時爸爸因為太思念媽媽,留下遺書自殺。

而那封遺書明明白白地說,她是京市豪門安家現任董事長安克禮的女兒,弟弟已經長大了她應該去找親生父親。

沒等她從雙重打擊中整理好情緒,奶奶和叔叔一家就上門大鬧,想搶走市區的房子。

他們天天都堵在小區樓下,安瑤辦完爸爸的後事,私底下找中介把房子賣了,拿上錢帶着弟弟上京市租房子生活。

她沒打算去安家認親,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弟弟。在她心裏,她的爸爸只有一個。

可是她沒想到,爸爸自殺前聯系了安克禮。她回到京市不到三天,安家的老管家就找上門要求做親子鑒定。

親子鑒定的報告出來,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安克禮的确是她的親生父親。

當年,媽媽是安克禮的生活秘書。

安克禮第一任妻子離世兩年後,媽媽和安克禮在一起。不到半年安克禮和現任妻子聯姻,兩人随即分手。

“喂,你,那個小三的女兒!”

安家很大,安瑤飯後逛了會就迷路了,經過別墅的小花園時被人用小石頭砸了兩下。

她停下腳步。

花園的涼亭裏,站着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十歲小男孩,他們是安克禮和現任妻子的兒子。

“哼,小三的女兒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回家就是想搶我們的錢!”

安瑤氣得漲紅了臉,語氣鄭重又嚴肅道:“我媽媽不是小三,我也不會搶你們的錢。”

“反正你媽媽在工作時勾引老板還未婚先孕,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你也一樣!”

兩人沖着安瑤做鬼臉,嘻嘻哈哈地轉身跑開。

安瑤站在原地,氣得眼眶泛紅雙手緊握。

安家的人和事都讓她不喜歡和排斥,這裏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陌生而冷冰冰的。

安瑤性子本就安靜腼腆,被接回安家後更加不愛說話,每天回安家都有各種各樣嚴格的禮儀課程等着她。

久而久之,她變得沉默不語,竭盡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京市上層圈子裏關于她的事都是不好的傳言。

安克禮大概也對她失望透頂,取消了所有的禮儀課程,不再執着于“改造”她。

安瑤松了一口氣,只是後來的事情告訴她這口氣松得太早。

安克禮沒有強制她參加五花八門的禮儀課,卻開始頻繁帶着她出席各種各樣的私人宴會,說她是安家的二小姐,要把她介紹給圈子裏的人。

每次參加宴會,安瑤總有種自己是商品任人挑選的錯覺,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讓她極度不适。

這天,是她被接回安家的第42天。

昨天晚上,安克禮眉眼間隐隐挂着興奮,語氣溫和地說今天要帶她出席一個非常重要的宴會。

一大早,安家專用的化妝和造型團隊就過來了。整整折騰了将近一個小時,安克禮才滿意她的打扮。

安瑤覺得很別扭。

她平時都是淡妝,今天的妝容卻偏重,黑直的長發弄成了卷發,讓她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身上穿的禮服也不喜歡。

雖然是長款禮服,但是背部的設計直接镂空,露出大片的肌膚。

車子停在一座私人莊園前。

這裏已經停了不少豪車,不時有人從車裏下來。

安瑤跟在安克禮身邊,能感覺到從四面八方而來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小許總,恭喜,恭喜啊。”

安克禮上前,語氣十分熱絡。

這段時間的短暫相處,安瑤對安克禮的印象是沉穩,不茍言笑,從沒見過他像此刻這樣熱情。

安瑤好奇地看向他口中的小許總,看着是個三十來歲出頭的年輕人。

兩人簡單寒暄過後,安瑤被帶進莊園裏。

“這裏是許家的私人莊園,剛才的人是許正楓,今天是他的訂婚宴會。”安克禮沉聲道,“等會過來的賓客都是很重要的人物,你……”

他語氣頓了幾秒,才說:“跟在我身邊。”

安瑤乖乖地點頭。

賓客越來越多,安瑤的笑容越來越僵。今天宴會的人,和這些天她參加其他宴會時遇到的人一樣,看她的目光還是那麽讓人讨厭。

“瑤瑤,來和莫總打個招呼。”

安克禮轉身,讓安瑤上前。

安瑤看了莫總一眼,就被他的眼神惡心到有點反胃。

她努力擠出笑容,“莫爺爺您好。”

氣氛安靜了一瞬。

周圍的人立即打圓場,安克禮也嘆氣道:“她從小在小地方長大,禮儀方面還有很多欠缺,莫總勿怪。”

被稱作莫總的男人笑道:“哪裏哪裏,小姑娘年紀小,慢慢教就好了嘛。”

一群人笑起來,轉而說起了其他事。

有人問:“邵董會不會來?”

安克禮眼神微動。

“肯定來啊,許正楓和邵董關系好着呢,他能順利繼承許氏集團,也是因為在邵董面前說得上話。”

幾人剛說完,就聽見不遠處有喧鬧聲。

“邵董來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聲,于是基本所有賓客都往同一個方向走。

安瑤也被安克禮帶了過去。

那些賓客都聚在一起,臉上的神态是安瑤從沒見過的恭維。

安克禮也一樣。

此刻,安克禮已經帶着安瑤走進人群中間。

他站在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男人面前,神态幾近卑微,說話的語氣更是谄媚。

安瑤怔住。

從見面就開始,安克禮在她面前都是高姿态。

安瑤愣神間,腰上突然一疼整個人被推得往前,腳下踉跄差點摔倒。

她吓得擡手胡亂抓兩下,不知道抓到了誰的胳膊,才勉強站穩。

還好,還好,還好沒有當衆摔倒,不然就太丢臉了。

安瑤緊抓着對方手臂上的衣服,這會還覺得後怕,一時沒注意到氣氛已經安靜得可怕,沒有人再說話。

安克禮臉上的表情僵住,沉着臉低聲道:“瑤瑤,趕緊松手。”

安瑤擡頭,之後腦袋有剎那的空白。真好看,她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人,這是真人嗎?

“瑤、瑤,松手!”

安瑤反應過來,紅着臉松手:“對不起,謝謝。”

安克禮抓着她的胳膊用力一拽,把她拽到身後。

這時,安瑤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不對勁,剛剛滿臉熱情說着話的人都安靜下來,表情很奇怪。

安克禮微彎着腰,口中不停地說着抱歉的話。

安瑤愣愣地看着男人。

他左手手臂上的衣服起了褶皺,是被她抓出來的。男人被衆人簇擁在中間,氣質出衆儒雅,眼神也很溫和。

安瑤想起剛才他看向自己時,眼神也是淡淡的。

這些天,她參加過那麽多的宴會,被很多讓人不舒服的眼神注視過。眼前的男人和那些人都不一樣,溫和有禮,給她留下的觀感極好。

她想,這人看着就是脾氣很好的人呢。

氣氛重新熱絡起來,安瑤和安克禮站在人群邊上。

安克禮想到剛才的事情,驚出了身冷汗。

他擦兩下額頭,冷聲道:“你自己找個安靜的地方待着,不要亂跑得罪了人。”

安瑤低着頭,悶聲道:“好。”

安克禮說完就離開了,安瑤也沒在原地待着。

她找了個遠離人群的地方,擡手揉着腰。

剛才分明是有人故意推了她一把,想看她摔倒出醜。會是誰呢?她也沒得罪什麽人呀。

安瑤想不通,原本想把這件事告訴安克禮,可是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算了。

安瑤安安靜靜地站了半個多小時,覺得肚子餓了才離開,去宴會大廳吃了點東西。

她緊記着安克禮的話,吃了五六分飽就趕緊離開。

這座莊園比安家還要大,地形更複雜。

安瑤轉了兩圈,果不其然迷路了。

她選定一個方向,越走越安靜。走了大約七八分鐘,終于看見一個亭子。

亭子裏擺放着桌子和椅子,還有精致的小點心和茶具。

安瑤看了看,沒見到有人。

“請問有人嗎?”

沒人回答。

她走了那麽久腳也累了,拉開椅子坐下去。

安瑤彎腰揉着酸痛的小腿,腳踝處被高跟鞋磨破了皮,輕碰一下都疼。

想到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日子,她心情很低落。不喜歡,真的好讨厭這種生活。

“邵董,這是新的衣服。”

隐隐聽見有人說話,安瑤立即站起來轉過身,看見來人後心裏一松。

是他,那個性格很好的男人。

安瑤臉上露出笑容,“您好。”

張正看見出現的女人,低聲道:“邵董,我立即讓她離開。”

邵懷瑾擡手制止。

他脫下身上的外套,拿出袋子裏新的西裝穿上。

“扔了。”

張正:“好的,邵董。”

他拿着衣服離開。

片刻後,這裏只剩下兩人。

安瑤從邵懷瑾讓助理把脫下的西裝扔掉時,臉上就閃過疑惑。

那件衣服看着好好的呀,為什麽要扔掉?只是很快,她就沒心思想這些事。

邵懷瑾走進亭子裏坐下,她随即聞到很大的酒味。

安瑤對他第一印象很好。

見他閉着眼在按揉太陽穴,心想他肯定是喝太多酒所以頭疼了。

安瑤道:“要我去給你拿醒酒湯嗎?”

說完她就後悔了,自己就是因為迷路才到這裏的,怎麽回去拿醒酒湯?

邵懷瑾動作停住,睜開眼。

安瑤臉上浮現尴尬。

邵懷瑾看了眼她的臉,目光往下落在她的手上。手腕纖細,十根手指頭也細弱得能輕而易舉被折斷。

他開口:“你過來。”

語氣裏聽不出情緒。

安瑤覺得窘迫,習慣性地聽從他的話走了過去,“我其實是迷……”

她話沒說完,手腕就被人捏住用力往前拽。

安瑤根本沒站穩,腳一崴直接跪倒在邵懷瑾面前,膝蓋重重地磕到地上,發出“咚”的響聲。

疼痛瞬間湧了上來,她疼得唇都白了,愣愣地擡頭。

邵懷瑾正低頭,兩人的目光對上。

和剛才溫和的眼神不同,他此刻的眼裏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徹骨的冷漠。

安瑤吓得身體發抖,面無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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