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藥劑空管跌落在地上, 叮哐哐滾動到角落。
幾乎是瞬間,宋歸瀾單手捧腹,感覺到胃裏湧出火辣辣的燒灼感。
這種滋味太不好受了, 像是肚子裏塞滿了辣椒, 再點上一把火,從內到外, 燙得腸道和骨頭都在抽搐。
他白皙的臉上淌着汗水, 一滴一滴順着精致的下颚滑落。
賀殊狠狠盯着他,咬緊牙關,一方面希望他就這麽痛死在這,一方面又想提前下手殺了他。
無奈在白易州眼皮子底下,他耍不了半點小心思。
在白易州眼裏, 他們兩個都是死人,而白易州只是想欣賞他們垂死掙紮的狼狽模樣而已。
宋歸瀾扶着牆壁低低喘息, 那股灼燒感從腹部緩緩流淌到胸口,一點一點慢慢占據了整顆腦袋。
他捧住倏然變得沉重的腦袋,裏面像被灌入了水銀, 燒的滾燙,在裏面冒着泡的翻騰。
他承受不住的雙膝跪地,痛苦的低吟一聲,意識開始混沌。
腦袋像被針紮一般, 一下又一下, 猛烈的刺痛着。
直到一縷縷自動凝結的精神力竄出來,如絲如線, 無形的布滿整個房間。
宋歸瀾努力控制腦袋裏胡亂流竄的精神力, 在痛苦中掙紮着站起身。
白易州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不錯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你确實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不簡單。”
萬千結絲驟然收回腦中,熟悉的充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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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歸瀾虛弱的閉了閉眼,感覺到面前的空氣一蕩,一股尖銳的力量倏然刺向自己。
他驀地睜開眼,身體未動,卻在距離眼睛前方10cm的距離生出一道精神力屏障,阻擋了力量的進攻。
顧沉憂默默退開,站到白易州旁邊。
宋歸瀾周身的空氣微微一震,那股尖銳的力量被擊碎,并回饋到施力者身上。
賀殊輕易化解他的攻擊,眼神一狠沖了上去,揮拳的同時凝結出數道精神力,像甩魚鈎一樣從四面八方刺向他。
宋歸瀾錯步格擋,與此同時洩出精神力,彙聚成一個個小漩渦,将四周的力量吸附住,漩渦越旋越大,連帶着空氣都在扭曲,最後擰成一股極為強悍的力錐,化尾為頭狠狠刺出去!
賀殊極力阻擋,兩頭難顧,被宋歸瀾毫不留情的一個肘擊打中太陽穴,腦袋欲裂的後退幾步。
坐在沙發上看戲的白易州忽然蹙起眉。
一個本身毫無精神力的人,怎麽能第一次就掌握的得心應手,就像……只是取回了原本屬于自己的力量。
賀殊抱着腦袋用力晃了晃,視線都有片刻的模糊。
宋歸瀾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将精神力如數釋放,威壓猶如潮湧,賀殊顫抖着腿沖過來揚臂攻擊,被宋歸瀾擡手抵住,随即一記截擊腿将他踹倒在地。
賀殊痛苦哀嚎着,捧住左腿膝蓋,躺在地上疼得渾身直冒冷汗,又在下一刻,被宋歸瀾的精神力壓制的動彈不得,只能隐隐抽搐着發洩痛楚。
白易州眉頭皺得更深。
面前這朵小白花的攻擊方式和風格,竟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只是很普通的打鬥。
顧沉憂擡起手腕看了眼通訊表,緊張的提醒:“上将,外面的紅外線感應裝置發送了警報,有人闖進來了。”
白易州迅速站起身,冷冷瞥了眼癱在地上的廢物:“把他一起帶走。”
“是,那邢穆遠的配偶呢?”
“殺了。”
“是。”顧沉憂掏出槍,利落的将子彈上膛,對準宋歸瀾正要扣動扳機。
“算了。”白易州淡淡打斷他的動作,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瞟了眼宋歸瀾。
他之所以冒着危險潛進敵國,是想給邢穆遠和雙星皇帝一個“驚喜”,現在看來,這個“驚喜”還能再升級一點。
有時候痛快地殺死一個人,不如讓他痛苦的活着更令人身心愉悅。
他嘴角再次露出溫潤的笑:“走吧。”
顧沉憂拽起癱了條腿的賀殊,三個人迅速離開這間窄小的地下房間。
宋歸瀾松了口氣,頭腦再度昏沉着劇痛起來。
他看向那張柔軟的沙發,唯一的想法是躺到上面休息休息。
這個想法還沒來得及實踐,剛剛才被關閉的門被強大的精神力震碎,他再度凝起精神力屏障才免遭殃及。
金屬碎塊飛了一地,他看向門口進來的男人,緩緩勾唇一笑,渾身的力道驟然崩散:“上将,你來的好慢。”
語畢,他腿腳一軟往旁邊栽了下去。
邢穆遠快速趕過來,将他虛軟如泥的身體摟進懷裏,感受到房內殘餘的幾道精神力,目光陰冷的命令:“剛跑不久,馬上帶人去追!”
“是,上将!”夏烈在後面提起心髒,迅速率領士兵出去追查。
腦內精神力過載,壓迫到神經系統,宋歸瀾躺在他懷裏徹底昏迷過去。
這一次他陷入了更深沉的黑暗,良久沒有知覺。直到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那座恢宏的建築裏。
周圍一片茫茫白霧,男人依舊站在他面前,這一次面部輪廓更清晰,鋒利的眉、深邃的眼、筆挺的鼻梁和薄唇……
宋歸瀾驚訝的張了張唇,覺得自己認識這個人,可無論怎樣都想不起名字。
對方遞過來一套衣服,用磁性的嗓音說:“換上這身衣服,我帶你出去。”
“……”宋歸瀾伸出手去接衣服,明明動作很流暢,可是四肢卻像不屬于自己一般僵硬。
畫面一轉,他走在帝都繁華的街道上,指着遠處一個高高聳立的娛樂設施,壓抑着興奮問:“那是什麽東西?”
“歡樂城的‘飛天攬月’。”男人在旁邊問,“你沒玩過嗎?”
宋歸瀾遺憾的搖了搖頭。
男人說:“我帶你去看看。”
“好啊!”他激動的邁開腿,想跟上男人的步伐,對方卻越走越遠,自己好像怎麽都追不上。
……
卷翹的睫毛覆在眼睑,如蝴蝶振翅般展開,宋歸瀾睜開眼,看到熟悉的水晶吊燈懸挂在頭頂,一只手伸過來給他掖了掖被子。
“醒了?”磁性的嗓音響起,他扭過頭,看到邢穆遠坐在床邊,那張英俊剛毅的臉逐漸和夢境裏的男人重合。
一股沒來由的心悸襲擊了他。
宋歸瀾按住心口。
怎麽會這樣,這次的夢境比以前更清晰,他确定夢裏面的那個男人,和邢穆遠長的一模一樣。
還有歡樂城、飛天攬月,他好像在什麽地方聽說過……是藍齊通訊表裏的星聞視頻!
好奇怪的感覺。
宋歸瀾想坐起來,剛一動就頭痛欲裂。
原本充盈的精神力消失不見,他又變成了那個精神力和體質雙弱的病秧子。
邢穆遠溫厚的手掌覆上他額頭,輸出精神力為他緩解了些疼痛。
宋歸瀾抿着蒼白的唇,虛弱的笑了笑:“謝謝。”
“我都查出來了。”邢穆遠深深凝視他,語氣鄭重的說,“我和蘭草的最後兩次聯絡,是你在上将府用僞造ip發的,你還是不肯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進入軍部秘密聯絡網,需要代表身份的唯一編號,蘭草那麽謹慎的人,哪怕審訊也別想從他嘴裏撬出半個字。
一種莫名的思想引導着邢穆遠,他甚至開始覺得……面前這個人就是蘭草。
多麽異想天開、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可能是思念成疾,十年的相隔兩地……讓他迫不及待想抓住一切有關于蘭草的事物。
他也派人查了秦悅二十四年前在白陽星球的經歷,事無巨細,秦悅的前半生十分平淡,甚至還不如尋常人家的孩子那般自由快樂。
他現在唯一可以得出的結論是,面前這個人,絕對不是秦悅,并且一定知道蘭草。
宋歸瀾定定回視他:“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誰嗎?”
邢穆遠喉結微微一滾,用沉默回答了他。
“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現在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不論發生什麽、不管我在不在,我都會想辦法幫助你。”
邢穆遠似乎聽明白他的話,又好像沒明白。
他只知道宋歸瀾在向他保證,保證他絕對身份幹淨,是自己值得信任的人。
可值不值得信任,向來不是靠嘴上說說這麽簡單,即便宋歸瀾之前一直在明裏暗裏幫助他。
“還是不肯說?”他眸光冷了冷:“在不清楚你的真實身份前,你以為你能離開上将府半步?”
“我已經沒想出去了。”宋歸瀾躺在床上笑意盈盈的注視他,心裏卻在惋惜。
如果不是賀殊橫插一腳,那天晚上說不定他就開溜了。
雖然之後發生的事确實讓他有些心有餘悸,以為終究逃不過命運。
但出不去又怎樣,邢穆遠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限制不了他的通訊自由。
這麽想着,他伸出手:“既然查完了,通訊表還給我。”
他除了蘭草,還是白易州曾經的副官。
不知道輝耀那邊的聯絡網,他用身份編號還能不能進去,如果能進去,以後或許會有需要打探敵情的時候。
邢穆遠猶豫片刻,從兜裏掏出一只通訊表放到他手裏。
宋歸瀾坐起身,一邊将它戴回手上一邊問:“賀殊和……那個六星上将,抓到了嗎?”
白易州敢一個人跑到這裏來,此時不抓他更待何時。
“沒有。”邢穆遠肆無忌憚的打量着他,“他有沒有問你話?除了給你喝精神力藥劑之外,還對你做了什麽?他們為什麽會放過你?”
一連串的問題湧進腦子裏,宋歸瀾皺着眉又開始頭痛起來。
是啊,以白易州的冷血,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過他?
他将被賀殊帶走後發生的事告訴了邢穆遠,當然省去了因為信口雌黃,而讓白易州覺得他和賀殊是情敵這件事。
邢穆遠神情略顯凝重:“賀殊潛逃後,軍部定位追蹤到了一棟洋房,在那裏的地下室找到了你,之後就一直沒發現他的蹤跡。”
所有服役軍人,在念下忠誠帝國的誓詞後,都會被植入“身份芯片。”
“身份芯片”藏匿于頸部,若有無故失蹤、潛逃的軍人,能夠根據芯片進行定位鎖定。而因為內含自爆程序,一旦自行拆出會立刻身毀人亡。
“難道……”宋歸瀾微微一驚,又很快想起另一件事。
賀殊是卧底,身上同樣植入了輝耀帝國的“身份芯片”,芯片耐高溫抗強壓,只要不是自爆絕不會有損壞。
既然他體內植入的雙星帝國“身份芯片”無法定位,那麽可以試試另一枚芯片?
宋歸瀾抿着唇打開通訊表,手指在虛屏上快速敲擊,說:“軍部通訊網的使用權限交給我。”
“幹什麽?”邢穆遠緊盯着他的動作。
宋歸瀾坐在床上認真的注視他:“如果我說我能追蹤到他的位置,你信嗎?”
如果是一個月前的邢穆遠,壓根不會回答他這個愚蠢的問題。
但是現在,他短暫沉默後,使用自己的最高權限,直接将他的虛屏連接到軍部的通訊網。
複雜的頁面彈跳出來,上面全是代碼和數字,像是程序錯誤後的滿屏亂碼提示,然而宋歸瀾幾下按鍵後,輕描淡寫轉接到定位程序。
賀殊的個人信息,他只在三年前掃過一眼,“身份芯片”的編號依稀浮現在腦子裏。
他整理思緒,将自認為最正确的數字和字母組合到一起,然後輸入檢索。
要用雙星的通訊網來追查輝耀的“身份芯片”,難度屬實太高,宋歸瀾緊張的咬住嘴唇,全神貫注投入到破譯中。
“滴——Defense wall001已破解。”
“滴——Defense wall002已破解。”
“滴——Defense wall003已破解。”
……
邢穆遠安靜的坐在一旁,看着他熟練利索的破解一道道未知防衛牆,深幽如潭的黑眸越發深邃。
宋歸瀾纖長的十指不停敲觸鍵盤,破解提示一聲接一聲響起。
……
“滴——Defense wall099已破解。”
“滴——Defense wall100已破解。”
他籲了口氣,看向虛屏右下角的時間顯示。
花費整整一小時,破解了一百道防衛牆,這活可真不是人幹的。
他甩了甩酸疼的手,按下最後一道确認鍵。
虛屏上,一幅衛星全景圖放大在眼前,并自動定位,在某個荒郊野區鎖定一個紅點。
宋歸瀾将衛星定位同步發送給邢穆遠:“趕緊讓夏副官帶隊去把人抓回來吧。”
邢穆遠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他的猶豫并非出于不信任,而是疑惑。
他清楚的知道宋歸瀾在幹什麽,破解敵國的防衛牆、追蹤敵國的“身份芯片”,這些根本不是技不技術的問題。
他的身份似乎比宇宙漩渦還深邃神秘。
邢穆遠發現自己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将他和蘭草聯系到了一起。
抛去腦中那些怪誕的想法,他操控輪椅出門,前往軍部着手進行安排。
宋歸瀾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那艘逼格極高的專屬軍用飛船駛過頭頂,眼裏故作出來的冷靜一下消弭。
一個疑問徘徊在腦中,他必須要盡快弄清楚。
他下意識轉身開門,柔軟的指腹觸上電子屏,門居然開了?
他還沒來得及歡喜,走出房間就看到兩名士兵站在走廊上,轉身沖自己行軍禮:“夫人!”
……得,原來只是虛晃一招。
不能自由活動,那和囚禁有什麽區別。
他當即沉下臉,沒什麽好語氣的道:“去叫府裏的醫師過來,我有事情找他。”
“請夫人稍等!”兩名士兵對視一眼,默契的選擇一人留下監視,一人去通知醫師。
辦事效率很高,宋歸瀾等了三分鐘就将醫師迎進了房間。
“夫人,有什麽吩咐?”醫師坐在沙發上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鏡,眼底一圈灰青。最近為了給上将制定治療計劃,忙得幾乎沒停歇。
宋歸瀾坐在他對角,雙手指縫交叉握在一起,凝重的思索了片刻,遲疑着問:“你……有做過記憶清除手術嗎?”
“記憶清除?”醫師頓了一下,略感抱歉的道,“因為我是上将府的私人醫師,暫時還沒有執行過記憶清除手術,不過我自認為學識較廣泛,您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宋歸瀾有些糾結的抓緊了手指:“進行過這項手術的人……還能想起被清除掉的記憶嗎?”
“如果您需要一個篤定的回答,我的答案是,不會。”醫師繼續道,“如果您想聽聽界內學者的看法,我會告訴您,雖然進行這道手術相當于把數值從100降至0,但0也是開始,接受過記憶清除的人,如果意念夠強大,在接觸到與被清除記憶有關的事物時,或許會覺醒意識。”
“這個覺醒意識指的是恢複記憶嗎?”
“覺醒意識的第一步,大概是認知到自己的記憶存在缺失,意念夠強的話,會逐漸記起一些片段,但終歸不會恢複完整的記憶。”
宋歸瀾眉心一跳。
醫師說的這些他疑似、好像、應該是全中了……
難道他的記憶真的被清除過?他和邢穆遠很早以前就認識?
送走了醫師,宋歸瀾渾渾噩噩,以游靈狀态在客廳逛了一圈,履行任務般的跑出去跟雪白玩了會兒,然後掃視四周,後知後覺的問跟在身後的兩名士兵:“老夫人呢?”
士兵回答:“回夫人,老夫人和上将鬧不愉快,回藍家老宅了。”
“出了什麽事?”
“因為……您和上将離婚的事。”
……壓根沒離成,邢穆遠出爾反爾。
宋歸瀾張了張唇,卻發現根本吐槽不出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記憶清除的事。
如果他的記憶被清除過,這世上或許只有一個人知道真相。
——皇帝。
太陽落了山,夜涼如水。
已經入秋,蕭瑟的風在外面呼呼大作,把樹葉的芬香送到鼻間。
落地窗被更換過,嶄新亮潔,一輪殘月挂在天邊,隔着窗戶看就像印在眼前一般。
宋歸瀾走過去将窗頁合上,避免涼風透入。
卧室的門徐徐打開,一股比秋風更涼的低沉氣壓灌滿整個房間,宋歸瀾微微哆嗦一下,感覺周遭的溫度冰到極點,寒涼刺骨,猶如四季更疊。
他搓着手臂上噌噌豎起的汗毛,看神經病一樣看向這滿屋子低氣壓的源頭。
邢穆遠表情陰郁的坐着輪椅進來,眼神像淬了寒霜,冰棱般劃過他,然後背對着坐在床邊。
“賀殊找到了嗎?”宋歸瀾問了句。
“死了。”邢穆遠冷聲,放在毛毯上的手緊握成拳,青筋凸出來,像山脈一樣綿延于手臂。
賀殊取出了身份芯片,自爆而亡,屍體焦黑碎成肉塊,散布在草叢裏,大部分骨肉都被高溫燒融了,連完整的屍身都拼湊不出來。
邢穆遠緩緩攤開手,掌心躺着一枚印着花紋的金屬勳章,是他在賀殊屍體旁邊的草叢裏發現的。
宋歸瀾疑惑的走過去看了眼,頓時愣住。
……這枚勳章,是五年前白易州晉升為軍事最高指揮官的時候,親手打造贈予自己的“榮譽勳章”。
那時他覺得自己受之有愧,不肯接受。
但白易州說,比起功績,這枚勳章更代表他們之間的信任和情誼。
宋歸瀾忽然知道了白易州為什麽千裏迢迢跑到紫恒星球來。
以勳章為誡,告訴邢穆遠蘭草的身份已經暴露,甚至無法确定安危。
在這低沉的氣氛裏,他聽見邢穆遠略顯幹澀的聲音響起:“既然你接替蘭草傳遞了兩次情報,你一定知道他的情況。”
宋歸瀾靜靜聽着,他知道對方在跟自己說話。
“告訴我,他還活着嗎。”
低沉的嗓音夾雜着深沉的情感,壓抑着、洶湧着、似乎噴薄欲出。
不知為何,宋歸瀾覺得這樣的邢穆遠有些令人心疼。
就像一個為了某件事堅持已久的人,為了達成它,不惜撇去七情六欲,只為能夠看到曙光的那日。
可是有一天,那道曙光永遠沉落,內心也就只剩下黑暗。
他俯下身,柔軟的手指覆上那只寬厚的手,攏着它緩緩收緊,重新握住那枚勳章。語氣堅定:“他還活着。”
就在你身邊。
……此時此刻,他也有很多話想要問邢穆遠。
他和蘭草是怎麽認識的。
他們從前關系很要好嗎。
為什麽這麽關心蘭草的生死。
但這些問題徘徊在唇邊許久,終究是藏進了腹中。
邢穆遠抿緊唇,将那枚勳章珍惜的收進軍裝口袋,鄭重如誓:“不論是不是還活着,我一定會找到他。”
宋歸瀾莫名覺得這話有些肉麻,轉移話題道:“為什麽明知道賀殊是卧底,你還要留他到現在?”
邢穆遠冷哼一聲,顯然已經調整好狀态:“不放長線怎麽釣得到大魚,只是我沒想到,連白易州都釣出來了。”
只可惜,繩子太松,又讓他跑了。
宋歸瀾啧啧搖頭。
邢穆遠不愧是活了七十年的老狐貍,這根線放的夠長,恐怕連白易州自己都不知道,他此行來雙星會成為邢穆遠計謀中的一環。
……
平靜卻不安的一夜。
或許是內心的憂慮太重,晚上宋歸瀾又夢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這次夢中的場景不是在恢宏的建築內,也不是繁華的街道,而是一個裝飾華麗、氣氛卻很壓抑的宮殿。
他站在白玉磚鋪的地板上,面前跪落一群侍衛打扮的人,一個穿着金色華服的男人背對他而立,十分肅穆的指責着那群侍衛。
他憤怒的揮手,鎏金色衣袖從眼前拂過,依稀能看到上面線腳整齊繡出來的精美鱗片。
宋歸瀾好像知道了他是誰,可就像上次一樣,喊不出名字。
穿着華服的男人緩緩轉身,走過來扶住他的肩膀,微蹙着眉語重心長的說:“瀾瀾,你要進行的是絕密性潛伏,他是軍部最高指揮官,你今天跟他熟識,将來站在敵對面相見很容易露出破綻,把記憶清洗掉,才能保證自身絕對的安全。”
宋歸瀾張了張唇,卻沒有發出聲音,心裏想的是,這句話我好像在哪聽過。
……
咚咚的敲窗聲響起,他睜開眼,就着側躺的姿勢看到被天光染亮的窗簾。
身旁一片冰涼,邢穆遠不知何時起來了。
宋歸瀾緩緩坐起身,開始整理思緒。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幾天的夢境,雖然都是零碎的片段,但好像不難拼湊起來。
恢宏的建築,是皇宮。
邢穆遠帶他出宮,去了……歡樂城。
接着他回到了熟悉的宮殿,皇帝口中的“最高指揮官”無疑是指邢穆遠,這一次他清晰的記得,皇帝對他說了“記憶清洗”這四個字。
所以他和邢穆遠以前真的認識。
得出這個結論,宋歸瀾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所以,以他和邢穆遠曾有過、記憶中卻毫不存在的交情,對方值得信任嗎?
如果他告訴邢穆遠,必須小心皇太子,最好阻止他回帝國,哪怕交情再好,對方可能也只覺得他是存有異心、诋毀皇室。
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試一試。
宋歸瀾在心裏想好了,等邢穆遠傍晚回來,他提起夢境中那段往事,看看對方是什麽反應,再決定是繼續隐藏還是直接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