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區區數年的光陰不會在兩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居無定所的游走亦難以目睹同一樹花開,如果不是胧拔高一截的身形,兩人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昨日敞開心扉的交談之後,十七仍然雷打不動地例行賴床,以前的虛向來不會對她糟糕的生活習慣有什麽不滿,更不用說現在的松陽。天色薄亮之後,他沒有驚擾身邊的人,一個人起身穿衣,出門采買一些食材,在集市中卻無意聽見了一個讓他在意的詞——“鬼”。
“鬼”、“怪物”之類最為惡意的形容向來是過去他被迫承受的,對他存在的定義。這意味着人類将他排斥于群體之外、社會之外、甚至人類自身之外,也許他們會留下一點憐憫給同類或者外表可愛的動物,甚至醜陋或殘疾的貓狗也有人憐惜,但這份憐憫絕不會施舍給一個怪物。
他們刺穿他、剁碎他、焚燒他,用盡一切殘忍的方式殺死他,在一次又一次生不如死的疼痛中,他從未得到一絲憐憫。
明明是與人類一般的模樣,他們在刺穿他身體、剖開他血肉的時候只有無盡的憎惡與恐懼。他一次又一次被殺死,一次又一次長出白骨與血肉,人類便一次比一次更加瘋狂、更加殘忍。
時至今日,即使上千年的時光流淌而過,每當想起最初不知年月的記憶,仍然能感受到從每一寸皮膚、每一個器官、每一滴骨髓中浸透出難以忍受的疼痛。
——即使他現在名為松陽。
松陽從回憶的泥沼裏醒來,方才的一個片刻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無盡空茫從他的雙目中流露而出。面前售菜的大嬸擦了擦冷汗,看見恢複神采的碧綠眼眸溫柔地彎起,連忙重新堆起滿臉笑意,幾乎以為剛才的心悸只是一個幻覺。不過在她忘記那個幻覺之前,她是不敢再對着這一個溫柔和藹的青年過分熱情了。
不遠處兩個浪人打扮的黑漢穿着破舊,正靠在在舊巷口閑聊。
“聽說了嗎,附近那片死人堆那件事?”
“哦,你是說亂葬崗裏的那個‘食屍鬼’啊!今天我運屍體的時候還看到了呢,真是吓了我一跳,那血紅的眼睛簡直和吃屍塊的烏鴉一樣!看我剝死人衣服還瞪我,那兇惡的眼神簡直和野獸一樣,嘶,真是想起來就要尿褲子,回頭不會看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吧!”
“天哪老兄!你最近可要小心了,最好用什麽洗洗驅驅邪!”
“啧,我怎麽那麽不走運……撞到那種東西……”
幾年前的某一天,無數長相奇異的天人從宇宙而來,他們為了掌控地球的豐饒物資,以無情而威力巨大的炮火入侵了這顆星球,震懾了這個國家的統治者。于是國家的實際掌權者——将軍屈服于天人的石榴裙下,淪為傀儡政權,一個名為天道衆的神秘組織實際操控着這個國家。
然而不屈的脊梁在受到壓迫之時便會顯現,一些被稱為“武士”的人開始拿起手中的長刀反抗,他們打出“尊王攘夷”的旗號,打算趕走天人,推翻以屈服于外夷的将軍為首的幕府,幫助天皇重新奪得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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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近戰場留下的屍體被運送至一處,漸漸的那個地方便堆聚起無數的死人,成為了名副其實的亂葬崗。烏鴉在其中歡樂地徘徊,無人願意靠近亂葬崗,運送屍體的車匆匆來去,所有的東西都可以遺棄在這裏。
松陽留意到烏鴉群聚的方向,便知曉了其所在。他轉身回了寄居的小屋,為幾人準備食物,開始了一天的勞作,懂事的胧在一邊勤快地幫忙,不懂事的懶人也醒過來了,盤腿坐在被褥上,望着庭院蕭瑟的枝幹發呆。
她撫了撫心髒的位置,感到有些異樣。
臨近黃昏之時老婦人早早地歇下,松陽、胧以及後來加入的十七也結束了一日的勞動,本來該坐在一起閑聊或松陽教胧識字讀書的時間,卻因為主要人物的缺席而作罷。
“稍微有一點在意的事情,抱歉,今天就讓十七來講一講故事好嗎?”松陽留下這樣一句話後獨自出了門。
看着一臉擔憂和不舍的胧,十七阻止了他起身追趕的行動,笑得一臉不懷好意:“胧啊,就那麽不想聽我講故事嗎,沒關系,不想聽我們可以去院子裏練練啊。”小鬼,天天纏老師纏得那麽緊,松陽都這麽說了,就肯定不适合你一個小孩跟去,你也要給大人留一點空間啊喂!
胧一聽見“練練”這個詞就臉色發青,連忙搖頭:“不不不、不用了十七姐!我們還是繼續來講故事吧!”和你練練,不要開玩笑了!那叫沙包游戲!你好歹學老師控制一下力氣啊!不,其實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好的~上次我講的是天井下,這次我來講一講裂口女的故事吧……”十七點亮一根蠟燭,笑得陰恻恻的。胧脊背一寒。
是的,她特別喜歡講這些年來搜集的恐怖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