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随着黃昏降臨得越來越遲疑,與蟬鳴聲相攜而來的是暑熱的炎氣,盡管告誡過夜宿于松下村塾的少年們勿要獨自離開太遠,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和平和的持續,不只是他們,就連十七也忍不住想要放松警惕,何況他們并未被告知發生了何種事情。

白晝天空下靠在村塾門柱邊的人腳下接連着一條長長的影子,仿佛拉長的身影一般,又似乎是晴空之下埋藏于身後的陷阱。長時間緊繃的心弦難免讓十七生出一絲焦躁,其實她知道危險是因她而至,然而想要獨自離開的願望并沒有得到實現,在此之前她與松陽和虛商量的結果都是一樣。

因為這無關夢想、信念與堅持,僅僅作為一種面對危險的方式。

當十七說起獨自離開來解決這件事後,松陽最終問到她忍不住動搖。

——你能夠找到他嗎?

——他會主動找上我,因為他要從我這裏取得那樣東西。

——那麽你能夠擊敗他,并且全身而退嗎?

——如果事先布置好,也許……

——如果你會受到傷害,我又怎能毫不知曉地坐在此處呢?

——可是那些孩子們……

——我們兩人在這裏,難道會保護不好他們嗎?

——你一個人離開了,我保護不好你怎麽辦?

然後松陽讓虛出場了,這位大爺并不是一個熱衷于交流的主,腦回路如幽壑深淵一樣吓人,但幸好沒說出“你敢跑我就打斷你的腿”這一類的話,不然十七一定撸起袖子先和他幹一架(也許),當然打不打得過另說,但只是想象一下胖揍虛一頓把他打倒在地屁股向上撅起然後一腳踩上去的畫面就十分揚眉吐氣,仿佛發洩了來到私塾以來他制造的種種煩惱不安;但另一方面十七只要看見他黯淡無光雙眼就再也無法下手,連像年輕情侶之間擰一下肉都不能,因為她不希望他的疼痛中有自己制造的一部分,一點點,也不希望。

虛的目光所向之處毫無疑問逆流着時間長河徘徊于過去,或許對于他來講,過去是時時刻刻發生于己身的現實,現在是随時流走變幻的虛妄,而未來是一片空白的深淵,只有終結才是令人向往的歸處。

但,只是或許,十七自認為過去數百年的時間裏已經帶着他遠離人類的傷害,雖然他在獨自一人的歲月裏選擇了将傷害返還于人類的道路,但至少比起獨自一人走到這種程度所将經歷的痛苦已經有了不知程度的削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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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還是緩慢地、堅定不移地,走向黑暗的深淵,走向人類的對立面,成為愈發被恐懼的存在。

難道命運的軌跡真的是天地間無法動搖的因果嗎,生物從誕生走向死亡,物種從出現走向毀滅,不死的他也無法逃離其中嗎?其實他和她都身在其中,只是他們的規律比起地球上生物的生命更為漫長,卻遠遠不及身邊能被注意到的物種從誕生到毀滅的時間歷程,而他陷身于不死的魔咒,所以認為自己與其它一切生物都不一樣。

他們終會消逝,就像綠草枯萎、古木幹枯,就像江河斷流、滄海化田,就像月球逃離軌道、太陽燃盡生命,但十七希望這一切順應自然的歷程,緩慢地、能夠接受的時候再逐漸來臨,至少不是現在,至少不是不久的将來。

虛說:“你如果走了,我也會跟來,即使松陽留下,在日夜交替循環的間隙,也終有一刻被我奪取身體的掌控。”

十七問:“你會怎麽做?”

虛回答道:“那個時候,我便無所顧忌。”

十七十分不想給他留下威脅每每能夠奏效的印象,反問:“這樣做以後呢?就算你找到了我甚至又一次救了我又如何,我可能以後都不想見到你了。”

虛聽見這句話氣勢一下危險起來,他緊抿的唇角冷硬而漠然,但十七确實從他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似痛楚的波紋。

“有那麽重要嗎,為了僅僅認識幾年的人類?”虛輕聲問道。

“這個問題,你可以去問松陽。”

虛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不是那個人的對手,讓我來替你完成複仇不好嗎?”

“這種事情……只有自己做到了,才算是解脫啊……”十七低下頭喃喃說道。

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将她攬過來靠在自己身側,透過輕薄的衣料感受到對方的體溫,指間撫摸着冰涼細軟的發絲,另一只手輕輕托起她的下颚,熟悉的臉上神色黯然,眉目低斂。他低下頭親吻她緊抿的唇角,輕柔和緩地、綿長深情地,直到她微微張開嘴唇喘息,他稍稍分離了一點距離,與她鼻尖相抵,眼中映出的是最為清晰的彼此。

虛低沉的聲音敲響耳畔:“還是要走嗎?”

仿佛連呼吸都互相交錯,沉沉的血色占據了雙目的視野,十七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湧動起來,胸口心髒躍動得如此清晰,她不由自主地說道:“不,我留下來。”

虛似乎發出了一聲輕笑,他重重揉捏了一下腰後,惹的十七眯起眼輕輕“嘶”了一聲。

十七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中了美人計,但難以相信這種色令智昏的行徑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這種時候就應該堅決拒絕!甩袖離開!以證明自己坐懷不亂的高潔品格,和凜然不屈的高尚品質!

她一邊被推倒一邊這樣想着。

突然十七一臉嚴肅地對上空的虛說道:“我覺得這樣不行。”

虛微微翹起嘴角,勾起一個輕嘲的笑容:“方才答應的事情,你就要反悔嗎?”

十七說道:“不是,最近我看到一些外星電影,發現裏面嗯嗯嗯的時候姿勢都是oooo,所以有點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虛當然知道這家夥的腦袋裏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念頭,似笑非笑地說道:“不行。”

“就試一試……”她要翻身,她要在上面!

“不行。”斷然拒絕。

我靠你等着,十七腦袋裏掀起了幾十個腥風血雨(劃掉)的念頭,她已經在想象自己經過幾十年堅持不懈的修煉成為一代絕世高手,然後大笑着一把撕掉虛的衣服把他逼到角落瑟瑟發抖,然後她拿出一劑變性藥水飲下,再給他灌下一劑,之後在“雅蠛蝶”“雅蠛蝶”的叫聲中開始為所欲為。

嗯,幻想是十分美好的。

……

十七靠在私塾的門口,腦袋裏播放循環着那日的對話,一邊感嘆着“唉怎麽就沒有斷然拒絕把袖子甩到他臉上呢果然這樣是不行的都幾百年了就不知道多換幾個姿勢真是石頭腦袋強權主義啊不對後面那截掐掉不能播放删除……”

突然擡頭,只見遠方的山腰塌陷了一塊,隐隐有靈光閃動,火紅的烈炎若隐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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