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連綿不絕的十萬大山中，森林籠罩在濃霧下無邊無際，在微風輕拂下，林梢蕩出層層起伏的波瀾，甚為壯觀。

杳無人跡的大山被濃郁的霧氣籠罩，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四處跑來跑去，亦有少許生出了靈智的小妖怪穿梭其中。

他們各種顏色、各種模樣，似人非人的面上攜帶着無憂無慮的笑容，每一只都快活無比。

其中，小山妖是山中妖力最強大的妖怪，他天生地養，生來便擁有一絲生命之神的血脈，貌如仙人，善心蓬勃，并身懷增長生機的能力。

平日裏山中小妖怪、小動物們若受了傷，通常都會委委屈屈地來尋山妖，拿着手中最珍貴的吃食來供奉他、求他醫治，而他也次次都耐心而快活地為大家施展妖力治療。

漸漸的，大家都遵循着其他地界的規則，恭敬而親昵地稱呼山妖為“老大”。

十萬大山安穩而寧和地伫立在天地間，為大地孕育着無數有靈之物。而成長在其中的山妖，逐漸對山外的景象産生了憧憬。

于是某一日，山妖懷揣着好奇下了山，看見了山腳下耕種為生的人類，亦看見了不遠處小鎮上熱鬧無比的集市。

他幻化得如同小少年一般，快活地穿梭在人群中，饞每一種吃食，喜歡每一樣小物品。

質樸貧窮的人類對這位有些仙人之姿的少年郎充滿了友好，他們猜測這是哪個門派偷偷溜出來玩耍的小君子，偷偷欣賞，但并不靠近。

熱氣騰騰的糕點、被轟然叫好聲圍繞的雜耍、搖搖擺擺的精巧花燈……共同築成了山妖在人間的見聞。

……

青延從睡夢中醒來之時，唇角仍勾着淺淡的笑意。

他睜開雙眼，依舊不舍夢中的熱鬧場景，怔怔然地回味着那充滿胸腔的快活之意。

夢中的景象，他沒有經歷過，卻又覺得分外熟悉。連那種沉浸其中的高興的情緒，也似早早融入在骨血當中一般，充滿着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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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頰的藤蔓似有所感，在肌膚上輕輕親昵地卷了卷，像是在撫摸他一般。

青延甩了甩腦袋，輕輕打了個呵欠，等見着眼前空曠而陌生的房間之時，那夢境也就随即倏然消散了。

這是哪兒？青延心中一驚，睜大眼睛，露出驚詫的表情來。

他惺忪的雙眼還未徹底清醒，在晨光中顯得更加圓而濕潤。因蜷縮在軟和的被窩中睡得熱乎，眼眶處微微發紅，因此前的呵欠，從眼角沁出一滴淚來，遠遠瞧去，很是清澈動人。

青延小心地打量着房間，只見整個房間面積頗大，房內陳設簡單，唯一張大床、一個床頭櫃、一組衣櫃而已，都是原木的顏色，無一絲多餘的裝飾，此時太陽透過窗紗照進來，顯得整個房間都十分溫柔和煦。

他垂眸看向被擁在自己身前的被子，他從化形以來，就沒有睡過床、住過這麽好的房子呢。

但這究竟是在哪裏？他明明是跟黑傲天打架，暈倒在了地上呀？不、不對，不是在地上，後來還來了一個陌生幫手呢！

青延不敢重新躺下，抱着被子努力回想，卻始終想不起來後續。他大概是暈得很徹底了。

他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周圍，見整個房間裏就只有自己這一個活人，小心翼翼地從被子中伸出一條胳膊。

“嘶……”他倒抽一口冷氣，胳膊有點疼。

好吧，是全身都有點疼……跟被人打了一頓似的。

嗯，确實是被人打了一頓，還是往死了打那種。青延悲從心來，所以這可能已經不是人間了叭！要不說怎麽自己還能躺在這麽舒服的房子裏呢？

青延龇着牙，低頭看了看自己，很好，還穿着之前的衣服，就是皮膚上有一股微微清涼的味道，像是之前在工地上一個工友在腰上貼的膏藥味兒。

他重新将被子卷在身上，嗅着清淺好聞的味道，飛快地在床上來回滾了幾趟。這味道讓他有了一點真實感，好吧，還活着。

無論如何，眼下這種睡在溫軟的床上的滋味，都令青延感到新奇而興奮。

等滾夠了，他依依不舍地從床上一咕嚕爬起來，赤腳走在涼涼的地板上，悄悄拉開了房間門。

門外是一條短短的走廊，他頭一次進這種住宅中，不太明白其中格局，因此保持着絕對的警惕心，依靠着門框豎着耳朵聽動靜。

門外不知哪兒傳來隐隐金屬相碰撞的聲音，青延立刻辨別出來，這是有人在用鍋做飯。

他有時候路過工地附近的居民區，就能看到一樓的窗戶內，有人家站在竈臺前，鍋碗瓢盆，四處叮當。

他動了動鼻子，果然聞見一陣食物的香味來。

“唔，好香啊，肯定很好吃吧！”青延沉醉地聞着，肚腹也湊熱鬧地“咕咕”了幾聲。

好餓。青延捂着肚子，從昨天開始就已經很餓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進食，他都快饞哭啦！

猶豫了一瞬，青延還是抗争不過饑餓，決定主動出擊。他靠着牆慢慢走出走廊，來到了寬敞明亮的客廳。

無暇觀察客廳的擺設布置，他滴溜溜直轉的眼睛飛快地瞟向廚房的位置。

清晨的陽光肆無忌憚地透過玻璃窗灑在廚房，一個身姿挺拔的高大男人穿着一身閑适寬松的衣裳，正背對着青延在竈臺前端着鍋做着什麽。

遠遠望去，腿長肩寬，而握着鍋柄的手掌連着的手臂上，有隐隐的青筋突出于皮膚，瞧着很有力量感，又不顯突兀。

青延有些疑惑，這是誰？難道他就是房子的主人嗎？

他悚然地睜大眼睛，莫非、這是那個黑傲天家的廚師？他沒有被救，而是給人弄回家裏了？

青延心髒猛得跳動起來，悄悄看向大門處，思索着是不是應該現在、馬上、立刻沖到那邊扭開門鎖逃出去。

他腳尖微微變化方向，做好沖刺的準備，剛準備擡腳猛沖，一道聲音已經從廚房那邊傳了出來。

“醒了？先去洗漱，洗手間在你的右手邊，洗漱臺上的物品都是新的。”

嗓音清越又充滿磁性，與其主人的背影一般，充滿着安穩可靠的氣息，有些熟悉。

青延瞬間回想起來，這正是他在因被黑傲天反擊而跌倒的時候，那個從背後接住自己的人！

所以，壞人已經被打跑啦？這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青延有些呆愣住，他的目光在大門與洗手間與廚房中的男人之間轉了兩圈，最終聞着那誘人的香味，還是覺得既然來都來了，吃完飯再走也不是不行。

更何況，他直覺此人對自己是沒有惡意的。雖然說不明白，但就是在聽見他的聲音那一瞬間，心裏就有了安全感，此前的一切害怕和驚吓，都悄然隐匿了下去。

這麽想着，青延便乖乖轉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而去，甚至因為馬上就有好吃的了，腳步輕快至極。

誰知男人頭也未回，又開口說道：“地板上涼，不要赤着腳，拖鞋就在床邊，先去穿了。”

這囑咐溫柔中帶着些強勢安排的意味，青延雖然并沒有覺得多涼，但人在屋檐下，确實還是要聽別人的話，于是乖乖重新回到房間去穿拖鞋了。

那是一雙藍色的、有些毛茸茸的拖鞋，其可愛的程度與整個屋子的裝潢都有些格格不入，青延喜歡這種可愛漂亮的東西，他點了點腳尖，感到更快活起來了，漂亮的面容展顏而笑，格外靈動。

洗漱完出來，早餐已經端上了桌，青延觑了一眼對方，神情便有些愣住。

只見男人正坐在餐桌旁，舉止優雅地喝着一碗清淡的粥，露出的下半邊臉有着刀削斧鑿一般的線條。他緩緩将碗放下，便露出了一整張能充分體現造物主的用心的臉龐。

青延看着對方高挺的鼻梁與略略斜飛的鳳眼，心說，他好好看啊，還有種熟悉感，好像以前就見過似的。

不過青延自覺還只是個剛化形不久的小妖怪，哪裏能見過這樣漂亮的人。

“還愣着做什麽，來吃早餐。”男人見他一雙小鹿般的眼睛轉來轉去，待在原地半天不敢動彈的樣子，唇角不着痕跡地勾了勾。

“哦，哦哦。”青延被美色所誤，結結巴巴地應了，趕緊坐在凳子邊邊上，伸手精準地拿了個香噴噴的包子。

他早就聞着這味兒垂涎三尺了，裏面一定塞了滿滿的餡兒！

“唔，好好吃呀，這也是您做的嗎？”

包子外皮松軟，餡料是香菇與豬肉拌的，有淡淡的蔥香，油而不膩，一口下去，鮮甜的汁水在口中流淌，讓青延香得眼睛都半眯起來。

“嗯。”男人看了他一眼，應道。

青延快樂得在桌子底下悄悄晃腿，他自以為對方不知道自己的小動作，兀自吃得開心。

哎，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這麽好吃的食物就好了。他默默把此前“有錢了每天都要吃泡面”的夢想改成了“有錢了每天都要吃這樣好吃的包子。”

不僅僅是包子，桌上的豆漿、瘦肉粥、蒸餃、雞蛋餅……等等都深得青延的心，絕大部分最後都入了他的口。

等吃飽喝足，青延攤在椅子上，餍足地摸了摸微微鼓起來的肚子，這才好奇地問道：“請問昨天是您救了我嗎？”

男人挑了挑眉：“不明顯嗎？”

青延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發，臉頰上的印記也輕輕搖擺了一瞬：“我暈過去了，不知道……謝謝您啊。”

男人微微俯身，朝青延伸出手，青延被吓得往後一仰，卻被椅背給限制了動作。

他瞪圓了眼睛，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這個救命恩人是要做什麽。實在是被黑傲天給打疼了，這會兒全身都還疼着呢，也就格外敏感。

“躲什麽？擦嘴。”男人見他慌亂的模樣，眼中波瀾不驚，拿過青延桌前的紙巾，便為他輕輕擦了一下唇角。

“哦、哦……謝謝您……”青延讷讷道，也有了一絲被人照顧的羞澀。

“叫我穆清時。”男人看着他卷翹濃密的睫毛随着眨眼一抖一抖的，眼中便含了些許笑意，聲音低啞。

“好，我叫青延。”青延知道了對方的名字，也反應過來人類之間打交道，第一步就是相互告知自己的姓名。當然，他也感覺得到對方不是人類啦，但具體是什麽，他看不出來。

青延暗暗數着自己與穆清時互換姓名之前的步驟，有些埋怨自己還是沒能學到人類社會交友規則的精髓。

但，誇誇總是最沒有錯的！

他偷偷擡眼觑着穆清時，用誠懇的語氣說道：

“穆清時，你可真是個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