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暧昧心思

暧昧心思

殺人了。

這是徐冉的第一個想法。

怎麽掩蓋過去?

這是她的第二個想法。

她正是青春的年紀,如何能年紀輕輕的,就因為失手殺人,锒铛入獄?

得逃。

徐冉倉惶地抓起地上的衣服,手忙腳亂地套上後,還沒跑兩步,心底就開始湧現出一種不安,就好像有人正看着她。

看着她殺人,看着她逃跑......

不行,不能被人發現。

眼圈泛着紅,她重新拿起鐵管,朝後望去。

可惜,工廠空蕩蕩的,能聽到的,不過是徐冉自己的呼吸。

沒有別人了。

她松了口氣,視線下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眼。

原本阖上雙目的死人睜開了眼,正一動不動地望着她,被戳穿了的傷口以驚人的速度迅速愈合,看見了這一幕,徐冉跌坐到了地上。

厚重的液體落在水泥地的凹陷處,倒映着李瑞搖搖晃晃站起來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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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你為什麽,還沒有死?”

徐冉呆滞地仰望着李瑞不斷靠近的身影,就連呼吸都放緩了,她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好半晌都沒有反應。

李瑞也沒有回複,他眼裏只剩下眼白,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具僵直的屍體。

不過幾步之間,他的身體就迅速變軟,爾後又快速變硬。

但徐冉并沒有注意到這一狀況。

她甚至連逃跑都放棄了。

人怎麽可能鬥得過鬼?

于是,下一秒,她就被扼住了咽喉。

李瑞如拖拽小雞一樣,輕輕地将她往外扯。

兩人跌跌撞撞地來到河邊,湍急的河水仿佛是催命符。

徐冉甚至連哭都哭不出來,她滿臉冷汗,連反抗的意識都盡數消散,倒是陳望卿跟她共享感官,下意識地想帶她跑,可她畢竟無法操作徐冉的身體。

如今,聽着奔騰的水聲。

陳望卿已然有了幾分不忍。

曾經有人說,不同的地方會有不同的味道,如今回憶起來,變成怪物的徐冉,身上就染着這樣一股濃郁的水腥氣,恰如這河散發出的氣味。

那是如廢棄的工廠一樣,毫無前景的味道。

果然,那根曾經捅進李瑞身體裏的鐵管貫穿了徐冉的身體。

徐冉如失去了線的風筝,一頭紮進了河流之中。

陳望卿與徐冉的身體一起往下沉,恍惚之間,她透過隐隐泛着波浪的水紋,遙遙地望着曾經的丈夫,這場夢與她做過的第一場怪誕的夢形成了一個閉環。

自從伍佑出現之後,她的記憶就一直在殘缺與混亂中游弋。

所以她早就開始不再信任現實的真實性。

如果,荒誕的夢才是所謂的真實。

那,李瑞在辦公室中的死亡是不是假象呢?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假象?她是否與這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同床共枕過?

窒息感湧過咽喉,漫過胸腔,最後帶着她徹底沉入睡眠之中。

*

陳望卿是被伍佑搖醒的。

她捂住沉痛的腦袋,迷迷糊糊地被伍佑擁到懷裏。

好冷。

可是卻有些安心。

至少這冷并非冰冷而又腥臭的河水,更不是什麽不明液體。

雖然,伍佑曾經也給她帶來過恐懼與絕望,但此刻回想起來,卻更像是他開的惡劣玩笑,即便他實施起來,也蠻認真......

愈想愈氣,陳望卿擰了把伍佑胳膊上的肉。

泛着冷意的肉,仿若果凍,手感極佳。

“別怕,”伍佑悶悶地說,“只有我能吓你,別的人或鬼,都不準。”

不過是甜言蜜語罷了。

人和鬼都一樣。

但即便知道這是甜蜜的毒藥,陳望卿也無法抗拒,這或許是她童年時期沒有怎麽吃糖的緣故,否則,她應當也不會如此容易就被一個惡鬼哄騙。

正想着,陳望卿對上了伍佑黑漆漆的瞳仁。

狼眸裏不再飽含惡劣與玩味,取而代之的是名為哀恸的東西。

他在悲傷什麽呢?

陳望卿伸手撫弄着伍佑硬硬的發茬,感到不解,現在的一切,都是這惡鬼想要得到的,她作為籠中鳥,被禁锢在他的世界裏。

甚至于,她懷上了惡鬼的孩子,還“心甘情願”地戴上了戒指。

這一切不都是伍佑夢寐以求的嗎?

那他為什麽時不時的落寞?

“望卿,”伍佑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啄了一下,“這個世界上對你最壞的人理應是我,你的所有愛恨都要因我而起,而不是為了匪夷所思的夢。”

真是蠻不講理。

卷翹的睫毛顫了顫,陳望卿沒有收回手,而是滑進了被窩,就在她準備睡覺的時候,肚子輕輕地動了動,似乎是小孩在隔空跟她擊掌。

那動作溫柔,甚至有幾分小心翼翼。

陳望卿愣了愣,心情有一瞬的複雜。

她是如此的畏懼懷孕。

剛剛經歷初潮的她,遇見的就是父母的争吵,父親抄起褲子,揮向母親,而母親被抽得站不穩,卻還是沒有還手,只是一個勁兒的哭。

沒有人管她,也沒有人教她。

她就站在自己的床鋪裏,崩潰地用草紙去擦拭。

大腿內側全被血糊住,一切都那麽狼狽。

就是那一刻,她決定了,不會輕易要小孩。

因為她不想有一個生命和自己一樣,血流如注卻沒人在意。

那時,她還沒有将初潮與生育聯系在一起。

後來的男女交往,她更是以保守為武器,拒絕一切有懷孕可能性的行為,她從來不是不育主義,可也不願意将就。

她希望生育與否是自己深思熟慮之後的選擇。

而非是意外。

現在卻是出了意外。

真可怕。

像她這樣的人,在感受到另一個生命的時候,竟然都軟了心腸,莫非這就是另一個生命為了生存,給自己施加的影響嗎?

陳望卿揉了把肚子,眉眼柔和了下來。

但是心裏卻愈發不滿。

“我不想生這個孩子,”陳望卿垂眸,避開伍佑的眼神,道,“不生孩子,我也可以跟你結婚,但眼下這個孩子,既不像普通胎兒一樣發育,行為也過于聰慧了些......”

伍佑盯着陳望卿的肚子,有些無奈。

都跟那小子說了要小心。

胎兒聽懂了陳望卿的話,瞬間不再動作,開始裝死。

“他的誕生,依托的不是你的身體,而是你背後的紋身。”伍佑聳了聳肩,樂道:“你都沒有将心全都放在我這裏,又怎麽期望我不騙你?”

伍佑補充:“他确實不是什麽正常孩子,但也不是鬼胎,而是小孩的魂魄而已,可以說除了沒有正常小孩的身體,他應有盡有。”

“除了”?

陳望卿仰了仰,躺在床上,淡淡道:“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又怎麽好提意見呢?”

她不過是受到禁锢的籠中鳥而已。

畢竟是晚上了,陳望卿懷孕之後,本就嗜睡,索性直接對伍佑下了驅逐令。

伍佑來到客廳。

偌大的客廳,徐冉盤在角落,愈發像蛇的身體所占空間也愈來愈小,而在她對面,則是李瑞的遺像,今天的遺像不知為何,比起往日,要清晰很多。

地縛鬼之所以成為鬼,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執念,另一方面,則是死亡原因掩蓋在了真實之下。

李瑞和伍佑都是如此。

只是,伍佑的執念發生了變化,而李瑞的執念卻從未改變,且李瑞無法離開這棟房子,伍佑卻因為陳望卿的紋身,能出現在任何陳望卿曾經抵達過的地方。

如今,李瑞的遺像清晰,要麽是他的執念變弱,要麽就是他死亡的真相被人揭開了一角。

“你在讓望卿做夢嗎?”伍佑其實早有猜測,只是沒料到對方會舍得讓陳望卿做噩夢而已,“看來,我根本不用嫉妒你。”

連懷孕的女人都要傷害,委實是沒有風度。

遺像上,李瑞的嘴角翹起一點,似乎是在嘲諷。

在他心裏,伍佑也沒好到哪裏去。

就算是有苦衷,那也是實打實地傷害過望卿,有本事,知道望卿怕鬼後,就應該遠離,或者默默守護到自己煙消雲散。

而不是執拗地去靠近。

兩人本質上都挺自私的。

不過,如果不是自私,他們也做不了地縛鬼。

李瑞的視線越過伍佑,落到不遠處徐冉的身上。

他被殺之後,法陣複活了他,也給了徐冉死而複生,成為水鬼的可能,但由于陣法殘缺不全,兩人複活後都無法再生為人,只能暫時寄存于沒有生機的軀殼裏。

李瑞在清醒之後,借着法陣的餘力,勉強活了幾天,就在辦公室自殺了。

只有這樣,他用了那法陣的事情,才不會被簡瓊,也就是他的母親知道。

他才有機會,死後将簡瓊,變成自己的傀儡。

“怎麽?盯着徐冉看入迷了?”伍佑坐在沙發上,他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人家和你在一起不過是鬼迷心竅,你要是沒有錢,也不裝僞君子,徐冉根本看到不會看你一眼。”

李瑞的嘴唇蠕動。

渾濁嘶啞的聲音從他口中傳來:“她也算不得什麽好東西。”

明知道望卿和自己的關系,卻還上趕着送過來,不管是為了嘗試所謂的男女關系,還是為了錢,這行為都挺下賤的。

伍佑笑了笑:“沒想到你能說話後,第一句話就是為自己辯護。”

“不然,任由你繼續往我身上潑髒水嗎?”

李瑞慢條斯理地說着,他确實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比起徐冉,他覺得自己高低只不過是厚顏無恥而已。

僅僅是因為旺盛的好奇心和向往溫柔的伴侶,以及金錢,就能毫不猶豫地出賣曾經幫助過自己的前輩,到頭來,在将前輩背叛地徹底後……

才發現自己居然對前輩生出了不應有的暧昧心思。

這樣的人,不是更可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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