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徐冉死了
徐冉死了
陳望卿仰起下颌,眉頭微蹙,她動了動手腕,淡淡道:“你弄疼我了。”
可這回伍佑卻沒有順她的心意,松開桎梏,相反,他甚至跨坐到陳望卿的上方。
柔軟的床墊因重量的增加而微微下陷,一小片陰影籠罩了陳望卿的視線。
陳望卿扭動腰肢,面上有些許不滿:“你在發什麽神經?你不是鬼嗎?我有什麽能瞞得住你?要是我真對楊坤起了心思,你能不知道嗎?”
那可不一定。
鬼能迷惑人心,卻不能控制人心。
伍佑的眸子裏充斥着晦澀的情緒,他俯下身,張嘴叼住了陳望卿的嘴唇,毫不猶豫地吮吸她的唇舌,攻城拔寨的速度之快,打了陳望卿一個措手不及。
嘴唇傳來陣陣酸麻,她呼吸紊亂,桃花眼裏蘊滿了盈盈水光,過了兩秒,她才調整呼吸,慢慢地開始回應伍佑,但那回應也不激烈,更像是試探性地安撫暴躁的小狗。
給多了,小狗會貪得無厭。
給少了,又無法安撫。
陳望卿已經在長時間的相處過程中,把握了所謂安撫的程度。
果然,勉強餍足的伍佑結束了親吻,然後在她的眉心烙下最後一吻。
總算是安撫好了。
陳望卿心裏松了口氣,她有些頭疼,李瑞是唯一一個,她投入感情的對象,但是對方從來都平靜地像一汪水,她就算喜歡,也是淡淡的。
可伍佑卻是主動湊上來的,貪得無厭的鬣狗,只要她暴露出對他人的一丁點好感,就會被他要挾着,證明自己對他的愛意,他的感情炙熱又濃烈,仿佛沸騰的岩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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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望卿的心跳因接吻而不斷鼓動。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有對伍佑動心的錯覺。
但這念頭剛剛浮現,就被她親手扼殺。
......人和鬼真的能在一起嗎?難道她要一直做一只籠中鳥?
這絕不可能。
她有自己的生活,愛情不過是錦上添花的關系,男女之間的感情也不過是她走向好生活的橋梁,可只要伍佑還保持現在的狀态,那麽兩人就決計沒有未來。
正想着,肚皮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掌印。
掌印小小的,像是幼貓。
陳望卿伸手戳了戳,那掌印就握成團,親昵地抵了抵她的手指,既是撒嬌,又是讨好。
“伍佑,”陳望卿看着肚皮上的印子,出了聲,“我怕疼,如果到時候生育,沒有那麽痛的話,我可以考慮生下來。”
如果這小鬼,能一直這樣,那她就養一養。
伍佑眨了眨眼,被楊坤發來的信息激起的嫉妒消弭,他坐在床邊,說:“他是寄生在你紋身上的,将你的肚子撐起來的,是我和你自帶的陰氣,與他沒有多大關系,等到了時間,他誕生的同時會将你體內的陰氣引出來,以後你就不會那麽容易再被我的同類盯上了。”
可她還不是早已被伍佑纏上?
陳望卿癟嘴,沒有回應。
她伸手轉動了下金戒指,那些厭煩都消失了不少,說實話,除去伍佑的部分堪稱“強取豪奪”的行為,如今的伍佑,其實蠻符合陳望卿對配偶的要求。
而那些無法忍受的點,也都在他是鬼的前置條件下,變得可以理解了幾分。
好好調教一下,應該會是不錯的伴侶。
既然擺脫不了,那就讓他好好改變。
*
深夜。
徐冉借着夜色的遮掩,快速地朝着美甲店前進。
原本還有些人氣兒的美甲店,在夜色的掩映下,露出幾分寂寥。
風吹拂樹葉,窸窸簌簌。就像是藏匿在暗處的老鼠,突然從洞穴裏逃出,陰暗潛伏時,發出的聲音。
徐冉已經很久沒體會過害怕的心情了。
她已經死亡,再進一步,也就是魂飛魄散,她固然忌憚,卻達不到害怕,但現在,她知道,自己必須去處理店長,而李瑞也必定會在今天處理她。
伍佑不會幫她。
因為,今天是農歷七月十五。
是鬼節,也是李瑞的生日。
這天,所有鬼怪的實力都會大漲,但毫無疑問,死後可以成為陰間貴人的命格,在這個時間段獲得的實力增幅,遠比她大得多。
伍佑能護住望卿就不錯了。
而李瑞,為了能夠重生,一定會來找她。
她是伍佑甩出的誘餌,徐冉心知肚明,但她也必須找個由頭,出現在房子以外的地方。
美甲店二樓,店長房間內。
曾經的黃色符箓被盡數扯下,灑出的黑色狗血,也凝固在了地板上,形成了一道道頑固的兀自。零星樹影投射到床鋪上,在樹影的擺動中,一個黑色的影子緩緩成型。
黑色人影穿着寬大的襯衫和工裝褲,手指不斷地搓着,仿佛是在打游戲。
泛白的嘴唇一張一合,不斷說着“First Blood”“Double Kill”,可手上捧着的卻是一團空氣。
店長本來以為,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陰曹地府。
可沒想到,她居然還能徘徊在人世。
她興奮地看着來收拾遺物的父母,想要說話,可父母卻完全沒有聽到她說話。
他們默不作聲地收拾着東西,既沒有悲傷,也沒有痛苦,很平靜。
錢母收拾着店長的銀行卡,淡淡道:“現在欣怡去世了,咱們倆也沒必要再裝,我知道你在外面還有個兒子,索性咱們也就離婚吧,我本來是想拖着你,讓你把錢都留給欣怡的,現在也沒這個必要。”
店長欣喜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錢父垂着頭,略有些禿頂的腦袋對着店長的鬼魂,他讷讷地點頭,道:“是我不對,我淨身出戶。”
店長感到不可思議。
家裏向來是女強男弱的模式,她從來都沒想過連買包煙都要戰戰兢兢詢問母親的人,會選擇出軌,甚至還有了一個兒子?!
那她算什麽?
她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相對優渥的家境和美滿的家庭,可現在,一切都成為了空中樓閣。
錢母揉了揉眉心,疲憊道:“當初就不該送欣怡去交換,這回說不定都是被國外的那些邪門的東西影響了......你倒好,還有個兒子,我卻是失去了給我養老送終的人。”
錢父垂着頭,默默不語。
但兩人都沒有流淚,他們的心思都撲在未來的生活,卻沒有多少失去女兒的痛苦。
畢竟,店長說不上孝順。
不管錢欣怡怎麽怒吼,他的父親和母親都離開了,只留下等待轉租的鋪子和她的陰魂。
她走不出房間,思維一點點地陷入混沌。
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沒有死,她陷入了夢魇,兀自沉浸在打游戲的快感之中。
直到鬼魂在鬼節迫近的這天凝實,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錢欣怡沒做過什麽壞事,可第一回起了惡念,就害死了徐冉,她太想得到原諒了,所以才無法往生,也無法離開。
她坐在床上,瞥向窗外。
恰好,對上了一雙沒有瞳仁的雙眼。
砰——
窗戶碎了。
徐冉爬了進來,她冷冷地望向錢欣怡:“你不是想要我的原諒嗎?”
錢欣怡滿臉希冀,青白的臉浮出些許谄媚:“你不就是來原諒我的嗎?”
她滿臉都是即将被救贖的表情。
只要得到原諒,就能上天堂了。
可徐冉卻只是扯了扯唇瓣:“不,我不是來原諒你的。我是要來告訴你,我即便是死,也不會原諒你的。”
空氣都冷了。
“為什麽?”錢欣怡瘦長的鬼影扭曲起來,“我不過是一時口誤——”
“那你為什麽用我的秘密,要挾望卿說情?”徐冉笑了,露出一口尖牙,“你不過是想要讓自己死得不那麽愧疚而已,根本就不真誠。”
鬼影簌簌顫動了起來。
“不,不不不不不,我沒有——”
“既然你這麽想要原諒,”徐冉嘴角的弧度愈來愈大,“那你不如就魂飛魄散,成為我的養料,如何?”
鬼影不再動,像是靜止了一樣。
半晌,她倏地朝窗外射去。
可還沒跑出,就被徐冉似蛇的腿給卷回了房間。
不成形的扭曲陰影被塞入猩紅的口腔,化為陣陣寒氣,滋養着徐冉的身體,而徐冉肚子裏的鬼嬰,也在感受到陌生鬼魂的存在後,頃刻間沸騰了起來。
窗外,細細密密的雨落了下來。
一個男人撐着傘,穿着挺闊的西裝,緩緩地走上了美甲店的樓梯,優雅浸透了他的一舉一動,古老貴族的氣質仿佛镌刻進了他的基因。
徐冉伸手摸了摸肚子。
原先微凸的肚子變成了一個膨脹的透明水球,仔細看,還能窺見羊水和毛細血管的痕跡。
“孩子,”徐冉喃喃道,“争口氣,贏了,那就是你死去的爹,輸了......”
那你就是他借以重生的軀殼。
一陣陰風呼嘯而來,直直掀開了門。
徐冉警惕地凝視着李瑞。
李瑞的周身萦繞着黑氣,渾身都熏染了血腥氣,他進門,淡淡地環視四周,目光落到他曾經的出軌對象上:“你也猜到,我要幹什麽了吧?”
“你休想。”徐冉斬釘截鐵,“我不可能讓你複活,去傷害望卿。”
李瑞的嘴角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他伸出右手食指,朝着徐冉的方向,勾了勾。
咕嚕咕嚕——
羊水發出沸騰的聲音。
徐冉轟然倒地,膨脹的肚子破掉,羊水汩汩流出,原先的蠕蟲盡數變成了滋養屍體的液體,此時還剩幾只沒有變成羊水的蟲子,掙紮着想要逃回母體。
好強。
徐冉好不甘心,憑什麽,這人出生就注定擁有無盡的財富,死了還能壓在她頭上。
對方生來就不用為生存奔波,連自己想要什麽都一清二楚。
而她卻将本可能屬于自己的感情,推出去......
四肢如藕節的鬼嬰從肚子裏爬出,與徐冉如出一轍的裂齒咬上了臍帶,他坐在地上,貪婪地吃着從母親腹中流出的胎盤,滿臉都是幸福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陰影浮在了他的上方。
徐冉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她或許早就知道自己會死于今日,可沒想到,見到的最後一幕,是那個懵懂存活于她腹中的鬼嬰落入仇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