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林動
林動
午後,蘇氏派人來請謝清妩過去。
她知道蘇氏關心她和李庭軒的事宜,蘇氏近日身體不适,卻仍為她的婚事操勞。
“我與李公子一切都好”謝清妩羞澀的笑着。
“那就好,讓二爺去信李家,擇日就可納采了”
“你放心,二爺答應了為你做主,你就是從我國公府二房出嫁的,那李家不能看輕了你”
蘇氏仿佛了了一件大事,整個人都輕快起來,面色瞧着都好了幾分。
“阿妩謝過姨母”
“傻孩子,跟姨母還道什麽謝呀!”
“姨母啊,現在就想着你能順利出嫁,和夫婿琴瑟和鳴,給姨母生個外孫子,外孫女也行啊”
“沒想到,一轉眼,我都要成姨姥姥了”
“我這後半生啊,稱得上是孤苦無依,你是姐姐的孩子,我把你當親女兒看,以後要記得多來看看姨母啊”
也許是病中的人情緒起伏更強烈,蘇氏絮絮叨叨的轉眼就從開心期待變成了哀愁自憐。
謝清妩看得眼酸不已。
“我記住了姨母,到時候你可別嫌我煩了”
“怎麽會呢……”
……
二人聊了一會兒,蘇氏就覺得困倦了,謝清妩也就回了捧雪院。
回到屋中之後,謝清妩左思右想,提筆寫了一封信給李庭軒。
寫好信後,沒有裝在信封裏,反而塞進了一個樣式清秀的荷包中。
謝清妩叫來落風,悄悄囑咐她借着出府采買的名頭把荷包交于李庭軒手中。
荷包的針繡平平無奇,任誰看了也不能說是她繡的,信紙也是最普通常見的,字跡也是她刻意仿寫的印刷楷體。
就算被人發現了,也不會暴露了她。
李庭軒不成,她還有其他選擇,無論如何是萬萬不能把把柄留給別人的。
信裏也沒說什麽,只是提到讓李庭軒二月中再來提親。
因為二月中旬吏部開始為科考忙碌,屆時謝璟也會公務纏身,無暇顧及她。
李庭軒是官家子弟,自有朝臣舉薦為官,走的不是科考的路子,也就無所謂科考。
也只有這個機會,才能試上一試了。
自從知道了謝璟的态度之後,謝清妩就不想去行止院了。
從前每隔一日就要去一趟,即使謝璟不在也會去。
謝清妩嘆了口氣,現在嘛,還是出門找旬若淳一道聽說書去吧。
一連避了好幾日,謝清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直到旬若淳苦惱的說她兄長不讓她日日出門了,每隔三日才可出一次門。
看樣子她們兄妹是又吵了一架。
感情好的才吵不散,要是她和謝璟吵一架會如何?
想到那日謝璟的樣子,那種情況都沒吵起來,現在又能找什麽理由呢,這個法子也行不通。
當初這步棋走得着實着急了些。
謝清妩思索着回府。
一進院子就看見了多出來的人。
幾個陌生的灰衣小厮和黑衣侍衛站在她的小院中,顯得不大的小院莫名擁擠起來。
入眼就是屋中擺好了膳食的桌子,又換了一塊水碧色繡金紋的桌布呀。
謝清妩心下感嘆,接着就看見了桌側的謝璟。
他笑得和新桌布一樣柔和,落在謝清妩眼中,卻只感覺自己在赴一場鴻門宴。
“表哥怎麽來了”謝清妩擠出了一個笑,沒有上前。
“好幾日沒見到阿妩了,過來瞧瞧,我們許久沒有一同用膳了吧”
謝璟垂着眼,溫和的嗓音似帶着一道似有若無的——委屈?
謝清妩感到莫名,要是那日沒見過他的真實面目,怕是真會被他這一副弱勢君子的樣子騙到。
可是既然已經撕破了表面的平靜,那還有何裝模作樣的必要?
“這不符合規矩”謝清妩依舊沒有上前。
“原來阿妩竟是講規矩之人,從前竟不曾注意”
謝璟擡起眸,直直的注視着謝清妩,語氣似有嘲諷,又似在感嘆,眼裏含着一絲笑意。
謝清妩自然意識到了他話中的陰陽怪氣,再說下去就不好了,面甜心黑,謝璟原來是個小氣鬼。
惋惜不能再試探試探,謝清妩隔着兩個位子入座。
謝璟仍舊帶着沒變的微笑,“阿妩這是何意?”
“……”
無聲的嘆了口氣,謝清妩挪近了一個座位。
“景恰,把多餘的凳子都拿下去”
外面的黑衣侍衛動作麻利的轉眼就把桌下的空凳拿了出去。
兩側空空的謝清妩“……”
不等謝璟再有動作,謝清妩夾了一筷子面前盤子裏的筍絲給謝璟,
“表哥,吃菜”
謝璟并不接話,也不動作。
謝清妩硬着頭皮自己夾了一筷子菜吃了起來。
還沒嘗出菜味,身邊就移來一片陰影。
是謝璟自己把凳子挪了過來。
兩人的位子是前所未有的靠近,近到手臂相碰,肩疊着肩。
“……”
早知如此,她就不那麽倔強了。
一旁坐好的謝璟這才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謝清妩平日裏愛吃的糖醋小排到她的碗中,又把謝清妩給他夾的筍絲吃完。
謝清妩這才意識到,他把屋內侍女都屏退了,無人侍候着布菜。
這意味着,這頓飯她們就要以這種親密的姿态,別扭的動作自己夾菜吃完。
謝清妩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表哥,我吃飽了,你慢用”
“怎麽,和我一起吃飯就讓你這麽胃口全無嗎?”
幽幽涼涼的一句話成功阻止了謝清妩快要起身的動作。
她只好坐回原位,卻沒動筷。
謝璟卻怡然自得的吃着,偶爾給她夾幾筷子菜,謝清妩都吃了。
她本就沒什麽忌口,這一桌子又都是她愛吃的菜,只不過她一向吃的不多。
“表哥,我真是吃不下了”
謝清妩刻意學着他的語氣,幽幽的瞧着他。
就見謝璟正含笑看着她。
“那就把菜撤了吧”
侍從們一言不發,眨眼間就把一桌子菜幹幹淨淨的撤了下去。
菜是撤了下去,可兩個人依舊這麽坐着,誰也沒有動。
這畢竟是她的地方,謝清妩只好主動出擊,靠進謝璟懷中,真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吶。
“表哥,我是知道你忙才不去打擾你的”
“于我而言,阿妩的存在從來都不是打擾”
謝清妩知道不能那麽輕易蒙混過關,又聽謝璟道,“更何況從前我也是這般忙碌的”
謝璟敏銳又聰慧,她的借口總是能被他輕易看穿。
沉默在彼此之間蔓延,謝清妩只覺身下靠着的軀殼正在散發着寒意。
但她也是真的不想再去見謝璟了,當一件事不是出自真心想做的,卻要被逼迫着去做時,就成了一種折磨。
而且若是這樣能讓謝璟惱怒、生氣,與她冷戰幾日也無妨。
想必她們之間的感情也沒有深到那個地步,吵幾次架,冷幾次戰,心就冷了,人也就理智了。
覺察到謝清妩消極抗拒态度的謝璟冷笑一聲,“阿妩,既然你不願來行止院,那就換我來見你如何?”
說着謝璟站了起來,漫步屋中,走走停停,似在丈量着地方,
“此處空間尚可,就放置一張供我處理事務的書桌”
“此處雖略顯逼仄,但擺一置物架也尚可”
“此處……”
“行了,我去,我去行止院看表哥就好,不必這麽大費周章布置”
謝清妩走到他面前阻止道。
“見我,不,阿妩,我們是在私會,有情男女間的私會”
謝璟微笑着擁她入懷,一手攬着她的腰肢,一手撫着她冷然柔順的長發。
謝璟變得不對勁起來,謝清妩理智的分析着,但她仍要做最後的抗争,
“往後,我便每隔三日去一趟行止院”
“兩日,是我最後的底線,阿妩,你要知道……”
“好好好,別說了,我答應”
謝清妩無奈,怕他再口出什麽狂言,只好滿口答應。
謝璟這才發出低低的笑聲,心滿意足的把人抱着。
終于哄走了謝璟,謝清妩才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幾日,她就是數着日子在過活。
每隔兩日就要去行止院,她們之間似從前卻再也不是從前。
謝清妩已經看了書房裏半架子書,沒有主動的欲望,就算去了也是和謝璟相對無言。
謝清妩本身并沒什麽所謂,依舊照做自己的事。
沒想到的是,謝璟全然不在意。
他就喜歡看着她,大多數時候,兩人都是各行其事,以前還有眼神交流,現在是謝璟單方位看望。
可是只要能看見她的身影,他就能感到安心。
似乎不再是踽踽獨行,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的他,也渴望着獨屬于他的月光。
……
二月和早開的迎春花一道來了。
在早春的料峭裏,上京城有與秋獵同等重要的大事。
春祭。
秋獵是為了慶祝收獲,而春祭就是為了祈禱播種。
大慶的開朝太祖慶元帝不僅重文重武還重農。
農事作為國之根本,被視為重中之重。
而春季又是播種的季節,春祭就是為了祈求上蒼庇佑,今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太祖皇帝更是有言,為官之位,食民之祿,承民之責,最是應該為民祈福,庇護百姓萬民。
因此,春祭除了舉行承天大典之外,五品以上官員皆要攜其親眷抄錄經書燃以祈福。
并且還是跪坐于祭臺之下連抄三日,每抄完一份經文就要投入祭臺上一直保持燃燒的通天鼎之中。
謝清妩從前就曾聽聞上京對春祭一事萬分看重。
沒想到現在她也可以身臨其境體驗一番了。
臨行前一刻,才有侍女過來喚她,三言兩語道清楚來龍去脈,就被趕鴨子上架。
原本她的身份是輪不到去抄經祈福的,是因為謝思敏厭惡抄經,故意裝病躲過,才讓她以表姑娘的身份代替國公府五姑娘為民祈福。
謝清妩初聞此事只覺謝思敏膽子大。
為民抄經祈福是聖上下旨親理的大事,京中官員無不看重,更何況是處于權力中心的國公府,國公府衆人的一言一行都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
各家子女親眷的名額位置都是一早安排好的。
只要不是性命攸關的時刻,撐到最後一刻是上京世家官宦們心照不宣的俗成。
要是哪家缺了人,屆時可是滿京皆知的。
謝思敏卻為了一己私心,臨行前一刻才告知缺席,實在是任性過了頭,讓掌事的二夫人難堪的同時,也讓國公爺不喜。
不過這對于她來說卻是一件好事。
既讓二夫人對她含了一份感激,又可以為參祭世家所注意。
即使她的家世低微,可是能去抄經祈福就已經代表了她的身份,在外界的眼光裏,她也代表着國公府的臉面。
從此以後,國公府為了自己的臉面也不會讓她太過丢份的。
畢竟世家權貴,最看重的不過臉面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