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掌心的秘密

第21章 掌心的秘密

他忘了呼吸,兩手下意識緊握成拳,擺成防禦的姿勢。

已經無暇去思考這個故事的真假,只覺毛骨悚然、胸口悶脹。

室內很暗,空氣流動得很緩。

他呆怔地躺在霍深身下,貼着他伏動的胸膛,彼此的呼吸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裏纏繞成一束,某一個瞬間,他仿佛被拖拽進了霍深的記憶裏。

他透過他的雙眼看到了血光淋淋的車禍現場,圍成一圈滿目猙獰的劊子手,被血水泡着的石頭,以及在大火中翻滾哀嚎的他。

“後……後來呢?”他的聲音卡頓了一下,“你是怎麽逃掉的?”

霍深伸出手指,習慣性地将他皺起的眉心撫平,開口時語氣依然平靜,就像在複述一部和自己無關的電影。

“我記得那天也下雨了,出車禍的地方是山裏,懸崖邊上,下面有條湍急的小河,懸崖很高,看不出河水深淺,我跳下去了。”

“你……不怕摔死嗎?”

沈月島的聲音在發顫。

霍深看着他,忽然輕笑一聲,聲音陰恻恻的:“怕啊,誰不怕死呢,但我不能死。”

“有人在等我,我死了他會很傷心,會哭,會流很多很多眼淚,我不想他再哭了,我受不住他和我哭,所以我決定賭一把。這樣即便死了,屍體也會被河水沖走。”

沈月島指尖發麻,不知道為什麽心髒一抽一抽地鈍痛,他能感覺到身體裏的每一絲血肉都在共情霍深口中的傷痛,明明是和他無關的事,可莫名的憤怒、心疼和恨,剎那間填滿他的胸腔。

他難受得快要失态,連忙轉過頭道:“被河水沖走可不是好辦法,找不到了怎麽辦。”

下一秒就聽他無所謂道:“找不到最好,我不想讓他看到我被打的亂七八糟的樣子。”

呼吸一窒,沈月島猛地轉過臉來。

他腦中一陣轟鳴,雙眼死死盯着霍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周遭所有聲音都消失了,耳朵裏不斷閃回阿勒曾在雨中和他說的那句:我不想你看到我被咬得亂七八糟的樣子……

“怎麽了?”

見他這副反應,霍深有些後悔說這些話,眼中的陰鸷消失了,擺出一副玩笑的語氣:“吓着了?”

“別怕,都是我編的。哪有那麽窮兇極惡的壞人啊,這疤是我學騎馬時留下的。”

“好了,睡吧,下次不給你講故事了。”他把人摟進懷裏,扯過被子蓋住,拍拍後背,沒有看到沈月島因驚愕而瞳孔放大的雙眼。

一陣電閃雷鳴後,大雨終于傾盆而下。

淅淅瀝瀝的雨聲經過厚重的窗簾降噪,變成催人入睡的曲調。

沈月島阖上眼,呼吸很快變得平穩綿長。

霍深确認他睡熟後起身下床,走到桌邊,拿過醫生留下的紗布棉球,給他的手指換藥。

他十個指甲都被掀掉了,新長出的指甲只有一點還很軟,紗布就不可避免地和肉粘連。

霍深拿出蒸汽烤燈,将十根手指一根根放進去,軟化凝結的血水和藥,盡量減少紗布和肉的粘連,再用鑷子一點一點地揭紗布。

他的手糙,常年射箭後來又跑了幾年船,掌心和指根的連接處長着一圈黃色的厚厚的硬繭,食指和中指之間也有。

沈月島和他正相反,皮膚薄,掌心軟得和豆腐似的,又比他的大手小一圈,看着都讓人不忍心使勁,霍深就輕輕地托着手背,小心翼翼地給他換藥。

他還記得沈月島小時候的樣子,十七八歲,嬌氣得很,真真就是個少爺,哪有現在這麽抗造,自己的手指說掰斷就掰斷,那麽高的山坡說滾就往下滾。

剛談戀愛時他握他的手握緊一點都會磨紅,親嘴巴親重一點也會腫。

兩人第一次手牽手在草原上散步時特別純情,也特別緊張。

他不好意思講話,沈月島臉蛋也紅紅的,兩只手僵硬地牽在一起,兩人卻相距一米。

那時也不覺得曬,更忘了餓,就傻乎乎地在太陽底下走了一中午。

他出了一手的汗,最後分別的時候幾乎是跳上馬逃走的。

結果第二天就看到沈月島背着他鬼鬼祟祟地往手心塗東西,一問就支支吾吾地說沒事,可把他手拉過來一看,掌心通紅一片。

“……這是我磨的?”他愧疚得要死,昨天怎麽就不能輕一點呢。

“沒事啦,就是有點紅。”沈月島把手縮回去,眼睛眨巴眨巴的又乖又害羞。

“隊長你手好大哦,握着我的時候暖呼呼的,特別有安全感,抱一下好不好?”

阿勒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又覺得沈月島這樣色眯眯又純情的樣子怎麽這麽可愛,就笨拙地伸出手去把他端進懷裏。

真的是端,兩手托着他大腿後面,像端菜似的把他給捧了起來。

沈月島被舉那麽老高時都懵了,愣愣得低頭看着他:“不是這樣抱啦。”

阿勒羞得扭過臉:“我……不太會抱。”

他從小就沒出過貝爾蒙特,沒看過電視沒讀過報紙沒見過人在他面前談戀愛,更別說擁抱了,就連牽手都是剛學會的。

難免有些局促,覺得自己“沒見過市面”。

但沈月島沒一點嫌棄,教他把手放在自己腰上,和他慢慢湊近然後面對面貼在一起,臉互相埋進彼此的肩上。

“喏,這就是情人之間的抱法啦,以後都要這麽抱我知道了嗎?”

那是阿勒第一次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他把臉埋進沈月島的肩窩,貼着那個小窩安靜地嗅聞良久,覺得這是全世界最舒服的地方。

後來沈月島在他懷裏打起瞌睡,懶得動了,就讓他幫自己塗藥。

他邊塗邊心疼,下定決心說:“我會把這些繭弄掉的。”

他認識的老獵手知道去繭的辦法,先用小刀把最外層的繭刮掉,然後熱鹽水泡水軟化,軟化差不多後再往裏刮,刮完繼續軟化,直到把繭全部刮完。

隊裏之前就有些人結婚前用這種辦法去老繭,不僅麻煩還疼,但他們要娶媳婦了,不能再留着繭磨媳婦,所以再疼也忍了。

阿勒以前覺得沒必要,反正自己一個人,糙點就糙點呗。但現在不行了,他有了小伽伽,要好好愛護他。

可沈月島不同意。

“不行!我聽說那個要用刀子刮的,那得多疼啊,你可不行刮啊,而且我都記住了。”

他抓起霍深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感受着他掌心的溫度和硬繭的輪廓,專注又滿足地說:“我記住了和你牽手的感覺,即便你以後變了模樣,那我一握手就知道是你了。”

想到這裏,霍深眼底閃過一絲苦澀。

他換完最後一根手指,起身收拾好藥箱,時間已經過去一小時。

門外響起腳步聲,他走過去開門,陸凜站在門外:“哥,警局說有愛德華的消息了。”

“嗯,馬上過去。”

“那開發商那邊?”

“推到下午。”

“再推你晚上還得加班。”

“沒事,通知家裏人下午不要在外面走廊幹活,別走動,別鬧出大動靜。小島剛睡下,讓他趁着雨睡個好覺。”

說完他最後看了沈月島一眼,拿起桌上的黑皮手套關門下樓。

五分鐘後,樓下響起汽車引擎聲。

床上,熟睡的沈月島睜開眼睛。

他安靜了幾秒,然後擡起手來,很慢、很慢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背,反複回憶剛才霍深托着他的手時掌心那些硬繭的輪廓,想起對方三年來都不離手的手套……

他拿起床頭櫃上的座機撥通一個號碼。

對面接得很快。

“你好哪位?”

“東子,是我。”

“小島!你怎麽樣!霍深有沒有——”

“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說。”

東子一愣,立刻拿出紙筆:“你說。”

“下雨了,你把我的書拿出去曬一曬,東北角就很好。今天早市上有石斑魚嗎,買一條回來喂你家的貓。”

東子神情嚴肅,筆尖飛轉。

沈月島每說一個字就會在他腦中對應出另一個字,幾乎是沈月島說完的同時,他停下筆來,紙上出現一句通順的話——

找到七年前負責調查我愛人車禍死亡案件的警官,問他當年的車禍現場有沒有被火燒過的痕跡。

沈月島挂斷電話,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那個絕對不可能的猜測在腦中一閃而過時,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瘋了。

【作者有話說】

小島:為什麽這三年來你從不和我十指相握?

霍深:因為我掌心藏着會被識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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