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國慶節

第22章 國慶節

深夜,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劃破寂靜的夜，陳平安看着屋裏的玻璃碎片和飛進來的石頭，沉默不語。

他沒有過去看是誰,沒必要,天這麽黑，對方扔完石頭肯定立刻就跑了,他就算是過去看，估計也什麽都看不到。

到這時候,他才明白過來，李麥芒說的讓他最近注意一些是什麽意思。

這還不算完, 第二天下班回來，他發現自己洗幹淨晾曬在外面的衣服被人扔在地上。

吃飯的時候,所有人都避着他，他自己做一張桌子,最後還是內宣部的另外兩個文員過來跟他坐在一起,因為她們也被排擠了。

不像陳平安這麽嚴重,但是确實也受到了排擠。

隔壁桌子上吃飯的人頭湊在一起,一個人低聲說：“你們知不知道,前天晚上,陳幹事的窗戶被人砸了。”

“啊？怎麽回事啊？誰幹的？你怎麽知道啊？”

“不知道誰幹的，我跟陳幹事一棟宿舍樓，能不知道嗎，那麽大動靜，第二天後勤處的人還過來給安新玻璃來了。”

“誰這麽缺德？”這人是借調過去加班的,跟大家有些脫軌,只有早上吃飯這點時間能跟大家說會兒話。

“真不知道誰才缺德，砸陳幹事窗戶是有原因的,陳幹事在黑板報上批評這次加班，覺得大家不應該加班。”

“彭”的一下，對面的這人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準備激情開麥，被朋友捂住嘴，旁邊坐的就是陳平安，真要在食堂打起來，誰也別想有好。

等到對方稍微安靜些之後，才低聲說：“你別這麽激動，這事都過去了，那黑板報也擦了，我聽說廠長還批評他了。”

這就純屬诽謗了，只是看陳平安有些垂頭喪氣的回來就覺得是被批評了，李麥芒不同意。

李麥芒也從後勤處知道了這事，不過不知道是誰做的，沒辦法，只能在工廠的大喇叭裏喊話，批評制止這種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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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內宣部辦公室的時候，李麥芒發現陳平安居然不在辦公室，這可就稀罕了。

她是從宣傳欄那裏走過來的，陳平安不在宣傳欄那，也不在辦公室，這不符合他平時的生活規律啊。

“陳平安呢？”

“哦，陳平安進車間了，他說要走進工人們的生活。”

真去啦，李麥芒沒想到陳平安行動力還挺強，就是這時候工人對他應該沒什麽好臉色吧。

她想的沒錯，車間裏，陳平安穿着工作服，找到老師傅在學組裝自行車。

他沒敢去電子表廠，電子表廠現在正在趕訂單，他過去，不管是哪個環節，肯定要拖累大家，導致産量降低的。

老師傅年紀大了，什麽樣的人都見過，陳平安這樣剛從學校裏出來，滿腦子只有理想主義、書本知識，跟現實脫軌的學生他也見過。

陳平安能快速的放下身段，通過來車間工作來融入大家的工作态度已經超過很多人了。

耐心的教陳平安每個零件的名稱，所在的部位，安裝技巧，工具使用，最後還讓看着陳平安自己組裝好幾遍，确認沒有問題之後，才放心讓他獨立組裝。

因為之前沒有做過這樣的工作，再加上訓練時間短，陳平安的工作速度比其他人慢了很多，往往別人組裝兩臺，他一臺車還沒組裝好。

晚上吃飯的時候也是有氣無力的，常年拿筆杆子的手，沒辦法像其他工人那樣輕輕松松的完成一天的工作。

幹活的時候，同一條生産線上的工友們都是有說有笑的，還不耽誤工作，卻沒有人同他說笑，如果他主動參與進去，話題直接終結。

第二天，他照常去車間工作，第三天，第四天……

從他進車間工作之後，砸窗戶、扔衣服這樣的事再也沒發生過，只是隔閡還在。

情況沒有惡化，李麥芒覺得問題不太大，雙方也都不是什麽大惡人，磨合磨合就好了。

“對了，國慶快到了吧？”李麥芒看看旁邊的臺歷，九月二十一，确實快到了。

“啊？你們漂亮國人也過國慶節？”後勤處劉大壯好奇的問。

“漂亮國不過，我是說華國國慶節快到了吧。”

“啊，對對。沒想到廠長你連這都知道啊。”劉大壯伸出大拇指，佩服道。

“國慶節工廠都要放假發福利的吧？咱們工廠發什麽？”

劉大壯瞪着雙牛眼睛，眼神裏都是詢問：“我還想問廠長你，咱們工廠發什麽，我好提前去采購呢。”

“這我怎麽知道……”她穿越前的那個公司，摳門的要死，國慶按時放假都是施舍了，福利沒有，福報倒是有。

所以她也不知道這國慶節福利應該是什麽。

“別的工廠通常都發什麽？”李麥芒好奇的問。

“通常都是些洗臉盆、暖水壺、毛巾、雞蛋、蘋果……都不一樣，有個兩三樣就行。”

李麥芒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實用出發，很好：“那咱們也這麽發，咱們就發一斤雞蛋，一個暖水壺，有圍巾就買圍巾，沒圍巾買手套，你看着買。

還有，買點紅旗彩旗燈籠什麽的，兩個工廠各處都挂上，節日怎麽能沒有這些東西呢。

大家放假回家前在食堂的那頓飯豐盛些，讓大家開開心心的回家。”

李麥芒布置的時候是爽快，劉大壯就慘了，這麽多東西，尤其是雞蛋，不是說買就能買到的。

“廠長，我只能盡量去試試，你說的這些東西啊，可都不好買。”

“在咱們本地買不到，就去外面多跑跑嘛，這不還有時間，你們幾個人分開跑。”

劉大壯只能苦着臉應下來，轉頭立刻就開始找工廠對接，他們兩個工廠，一千多號人呢，東西真不少。

紅旗彩旗燈籠什麽的反而最容易買到，因為這些東西一般很少有人買，工廠也很少采購，雖然生産的工廠也少，但是找到一家，庫存都夠他們用的了。

很快，後勤處和保衛室的人拿着這些東西，爬高上低，滿工廠的挂，效果也非常的顯著，挂上之後，節日的氛圍感立刻拉滿。

再配上吃飯時候大喇叭裏播放的歌曲，下班去食堂的工人們都興致勃勃的讨論着國慶。

“要是有照相機就好了，我想在咱們工廠拍張照。”

李麥芒聽到聽到有女同志這樣說，也覺得，如果沒有照相機把這些都記錄下來，簡直就是遺憾。

當天開車去原市買了一臺照相機，這時候的照相機還是老式的膠卷相機，李麥芒又買了一堆膠卷。

簡單學習過如何使用之後，回來就先給羅小田拍了張照片，拍照的時候，羅小田的嘴巴因為塞着糖鼓鼓的，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

因為是膠卷相機，拍攝之後無法回看，只有在沖洗後才能得到最後的成片。

羅小田也看到了李麥芒拿着的照相機，央求着李麥芒明天白天幫她拍一張。

“好，明天白天幫你拍兩張！”明天是周日，羅小田學校放假，可以一整天都在工廠。

當然，工廠也放假，不過現在大部分人都不選擇回家了，只有一天假期，而且過幾天就是國慶節，就不來回折騰了。

“通知，通知，從今天開始，廠長帶着照相機免費為大家拍照，想拍照的同志可以找廠長給你們拍照，每人一張。

通知，通知，從今天開始……每人一張。”

大清早，大喇叭就重複喊這段話，沒有手機電視的年代，大家早睡早起，這時候洗漱的洗漱，鍛煉的鍛煉，看書的看書。

聽到可以照相的消息後，都從房間裏跑出來，确認自己沒聽錯，不管是男同志還是女同志都重新回房間，好好收拾自己。

在這個年代，拍照是件大事，尤其是小地方的人，大多數人，一輩子唯一拍的一次照就是結婚照。

并不是後來的婚紗照，而是貼在結婚證上的小照片，因為拍照的成本太貴了，自己買照相機拍照是有錢人家的事，而國營照相館拍照的價格也不便宜。

能免費拍一張照，對他們來說就是這個國慶最大的驚喜。

大家不止自己收拾，如果缺少什麽東西，還會互相借，有發油的男同志這時候成了最受歡迎的人，其他的男同志争着借他的發油。

女同志們則是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有些還有絲巾，一只口紅，大家互相用，平時愛打扮的姑娘，這會兒成了大家的參謀長，告訴大家怎麽打扮才能更好看。

最先收拾完的同志跑出宿舍區，一眼就看到了在工廠前院拿着照相機的李麥芒。

“廠長！”隔着老遠，就沖李麥芒揮手，跑過來後反而有些扭捏，“廠長，在哪拍照啊？”

“你想在哪拍，帶我去就行，在這裏，還是在宿舍，在車間，都行。”

現在的人都是朝氣蓬勃的，哪怕是在工廠裏，他們也會把工廠當成自己的家一樣，工廠對他們來說并不僅僅是一份工作。

每天也不是只有麻木的工作，很多人在休息時間都會發展自己的業餘愛好，李麥芒就碰到過工人在宿舍區小花園跳舞、吹口琴、練書法、看書……

聽到李麥芒說哪裏都行，這個女同志左右看看，選擇站在一面紅旗下，後面就是工廠車間正門。

“我把你後排的彩旗和車間正門都拍進去怎麽樣？”

女同志沒說話，只是激動的點點頭，然後擺好姿勢，等着李麥芒拍。

在她們說話選拍攝地點的時候，陸陸續續又有其他的同志也收拾好過來了，此時安靜的等待着她們拍照，盡量不影響兩人。

大家都知道，給別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自己不打擾別人，別人自然也不能打擾自己。

“三，二，一！”随着照相機快門聲音響起，很快，旁邊安靜的衆人再也憋不住了。

認識第一位女同志的人也跑過去，詢問她拍照的感受。

“感覺特別緊張，你摸摸，我手心現在還有汗呢。”

“大家別急，排隊，一個一個來，今天拍不完明天還可以繼續拍，肯定會讓所有人都排到，放心。”

拍照，有人想提前拍，有人想在後面拍，先看看別人是怎麽拍的。

知道可以自己自由選擇場景之後，大家也都不局限于一個地點，拍到後面，也越來越放得開，不是單一的站着拍。

尤其是後面的同志有前面的同志作為參照，還有身邊的各種參謀官，拍照多種多樣，大家都會提前想好地點和動作，盡量讓選擇在同一個地點拍照的集中在一個時間點拍。

這天，李麥芒總共拍了将近一百張照片，跟兩個工廠的人數比起來，不值一提。

但是時間還長，以後繼續拍嘛，第一天的膠卷送去市裏的照相館沖洗，要一個星期才能拿回來。

國慶節放假前一天，劉大壯帶着三車東西回來了，雞蛋是跑了好幾個地方才湊夠的，他們工廠今年是第一次發福利，這些工廠以前沒合作過，自然也不會給他們留東西。

現場談，現場準備，要不是劉大壯能說會道，擅長交朋友，這事肯定解決不了。

“辛苦了辛苦了，接下來你們去休息，我帶着人給大家分。”

劉大壯也确實累了，回到宿舍倒頭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餓醒才起來。

李麥芒從晚上就帶着人，給雞蛋分裝，把雞蛋、暖水壺、圍巾三樣放在一起，組成一份福利，然後送到工廠裏，由車間主任在大家下班的時候分給大家。

傍晚的這頓飯食堂每個桌子上都上了一份白菜豬肉炖粉條，豬肉現在特別不好買，尤其是臨近國慶。

沒買酒，所有桌子上給每人上了一瓶汽水。

吃到一半的時候，有人提議大家一起合唱國歌，起頭之後，合唱的聲音傳的很遠很遠。

李麥芒也在食堂，合唱的時候她唱的最起勁，引的同桌的人都看向她，這歌她唱是不是不太合适，但是大家又不好意思說。

彼此之間對視的時候都是尴尬一笑。

等大家都離開工廠之後，原本喧嚣的工廠瞬間安靜下來，除了李麥芒、羅小田、就剩下幾個輪流值班的保衛室人員。

羅小田還沉浸在傍晚吃大席的氛圍中，嘴裏無限循環國歌，寫作業的時候也唱。

“小田，國慶你想不想去首都廣場？”

“是課本裏的那個首都廣場嗎？”

“對，想不想去，我們一起去！”

“想！”

能跟李麥芒在一起，還是一起去首都廣場，羅小田不知道有多高興。

“那你今天早點睡，明天一大早咱們就坐車去。”

“嗯！”羅小田用力的點頭。

李麥芒開車去樓縣，把車停在縣委大院裏，然後和羅小田坐大巴車去原市，再轉火車去首都。

兩人輕車簡行，帶的東西很少，有什麽缺的，路上李麥芒直接買。

坐的是軟卧，一路上也不算難熬，對于從來沒有出過樓縣的羅小田來說，去首都的路上也是很有意思的。

看到不認識的站要問一問，看到不認識的裝扮要問一問，不認識的縣城、不認識的樹……

看到認識的也會很驚喜，跟李麥芒分享自己是怎麽認識的。

而在首都火車站下車後，看着茫茫人海，和一望無際的紅旗，羅小田說出了最質樸的一句話：“好多人啊。”

是的，好多人啊，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首都永遠都是這麽多人的樣子，尤其是在國慶這個特殊的日子裏。

上輩子社畜李麥芒沒在國慶來過首都，這輩子遺憾沒了，一如既往的人頭，對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