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啪!”刺耳的響聲。

結契的玉佩從醉月浮手中摔落, 碎了一地,碎渣噼啪作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許久, 跪于地上的人都沒有任何動靜。

醉月浮還維持着去扶人的動作,就這麽僵硬在了中途,瞳孔渙散,似乎是所有的思維都在一瞬間被抹滅,無法理解現在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醫師!快來醫師!!”洛汶發着顫的呼喊聲響徹大殿,“快!!!”

目睹了一切的衆人一瞬間炸開了鍋,怎麽都沒想到一場歡喜的結契大典頃刻間變成了悲劇。

霜棠為什麽要服毒自盡?!

精通醫術的修士們火急火燎趕上前, 小心翼翼将霜棠扶到正面,把脈的把脈,喂藥的喂藥, 所有保命的手段還有天材地寶全都用上, 只希望将人的性命留住。

可少年只是靜靜躺在地上, 黑色的血緩緩從他的唇畔溢出, 沾污了雪白的發絲, 也弄髒了那身大紅的衣衫。

了無生息。

“沒用了......”修為最高的那個醫師說話的時候嘴唇都在哆嗦, “這是...這是相思門,寓意相思無解,此毒也無解, 是世間最烈的毒藥之一。就算是大能, 若是服毒人不及時排毒,兩個呼吸間就會喪命。”

“這□□明明已經失傳了,他、他是從哪裏弄到這個的......”

洛汶趔趄了兩步, 怔怔看着已經失去生命跡象的霜棠。

不好的預感應驗了。

他或許早該想到的,在霜棠向月浮提出結契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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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霜棠跪于封印前一夜白頭時。

是怨恨月浮當初抛下他嗎?

一個睚眦必報的瘋子。

連自己的命都能用來報複。

讓愛自己的人親眼看着自己去死, 何等殘忍。

對了,月浮!

洛汶猛地看向醉月浮。

醉月浮還僵在原地,神情空白,像是已經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從霜棠那裏交換來的玉佩摔得粉碎,只剩下流蘇光禿禿地躺在地上,顯得悲涼又滑稽。

直到那幾名醫師嘆息的聲音入耳,他才僵硬地眨了下眼,瞳孔轉動,落在霜棠的身上。

那血像是一柄刺刀狠狠刺痛了眼睛,也讓他空白的思緒回籠。

茫然、恐懼、孤寂......驟停的心髒開始鼓噪,喘不過氣來,眼睛酸澀。

“阿棠?”醉月浮輕輕喚了一聲。

但是怎麽可能有人回應他。

于是醉月浮又一聲接一聲的喚着霜棠的名字,祈求他的小弟子能睜開眼睛,笑着對他說是吓他的。

“阿棠,你別跟師尊開這種玩笑,師尊不喜歡......”醉月浮努力揚起一個笑容,無措又僵硬,“好了,師尊被你吓到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洛汶不忍地移開眼,“月浮你......”

醉月浮充耳不聞,他跪到地上,牽起霜棠的手,用溫柔的聲音哄着:“阿棠,別鬧了,今天是我們的結契大典啊,你還沒說對師尊的誓言呢。”

“如果你不想說誓言也沒有關系,我們不是約好了一起去人間游玩的嗎,要買你喜歡的吃食,買你喜歡的小玩意兒,去你喜歡的地方玩。”

“不是說,要師尊永遠陪着你的嗎?”

醉月浮絮絮叨叨說着此前跟霜棠的約定,小心翼翼地将已經冰涼的人抱入懷中。

霜棠骨架小,又沒有多少肉。這些天明明一直都有吃很多,可人卻越來越瘦弱不堪,輕飄飄的抱在懷裏根本沒有任何重量。

醉月浮不敢用力,生怕懷中的人就這麽散架了。

明明當初将阿棠撿回來的時候,他發過誓,要将小孩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再也沒有任何的憂愁。

可為什麽到最後,成了這樣?

霜棠的手中還緊緊攥着那枚交換來的玉佩,用力到幾乎要把玉佩握碎。

那是他用自己的一切換來的。

流浪的孩童用自己僅有的勇氣向醉月浮讨來了一個承諾,又用自己的餘生去替醉月浮實現那個承諾。

一滴黑紅色的血摔落在手背,醉月浮呼喚的聲音消失。

似乎是在這個瞬間他意識到,他失去了自己的小弟子,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

眼淚在一瞬間瘋狂湧出,光風霁月的仙君跪在地上哭得狼狽可笑。

“不要萬古流芳......”醉月浮眼前一片模糊,幾乎在嗚咽,“阿棠,你睜開眼睛,換一句好不好,師尊不要萬古流芳,師尊只想要你。”

“求求你了......”

“求求你......”

“不要丢下我......”

無人敢去打擾,不敢發出任何的動靜,衆人惶惶看着大殿的中央抱着屍身哭紅了眼的仙君。

本該是喜結連理的一對道侶,上一秒還交換了玉佩,下一秒就陰陽兩隔。

若這是霜棠的報複,那真的刀刀入骨。

“你這副樣子可真好笑。”一道充滿了譏諷的聲音突然在殿內響起。

濃郁的魔氣自霜棠的心口蔓延開,魔肆離開了封印。

衆人驚恐,“上古大魔?!他不是應該跟着霜棠一起......的嗎?!”

洛汶死死盯着魔肆,卻發現對方的身形有些渙散,輪廓處是不停溢散的魔氣,仿佛整個人快要消失。

“你快要死了,力量也應該消失得差不多了。”

魔肆卻是滿不在乎,“那又如何。”

他看向霜棠,在看清對方了無生息的樣子後,猩紅的豎瞳微不可察地縮了縮。

“死得可真幹脆利落,差點沒來得及準備。”他嗤笑一聲,“就這麽想跟我一起死啊。”

洛汶一愣,猛地想起了霜棠提出結契那天,上古大魔說過讓醉月浮好好想想,又問了霜棠一句他們都聽不懂的話。

“你......早就知道霜棠要......”

魔肆突然大笑起來,“怎麽樣,他的好師尊,永失所愛的滋味好不好?”

“是不是永生難忘?”

醉月浮一動不動抱着霜棠,沒有對魔肆的嘲笑做出任何回應。

“你難過?你有什麽資格難過?”魔肆上一秒還在大笑,此刻就陰沉下了臉,“這不就是他經歷過的嗎?”

“他都沒哭,你倒是哭起來了?”

“你可比他狠多了,你當初可是連一個屍體都沒給他留呢。”

醉月浮的手顫抖起來。

“你要不也去找個下雪的地方跪個一晚上,然後再去找個封印待個一千年?”

“你就只會哭?”

魔肆嗤了一聲,盡是嘲諷與不屑。

周圍的人想替仙君說話,可是張了張嘴,卻沒有一個人能發出聲音。

他們所有人都經歷過那段時光。

霜棠長跪不起,一夜白頭,瘋瘋癫癫。

醉月浮還在的時候,他一直在哭求。可是醉月浮離開後,他再也沒有流過一次眼淚,只是不要命的想要把人救回來,偏執到看不出人樣。

霜棠是親眼看着醉月浮化作封印消散的。

永失所愛,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押上的卻是一生。

離開的人就離開了,被抛下的人像個囚徒困于人間颠沛流離,永墜深淵。

直到現在,醉月浮才終于明白,自己到底對霜棠有多殘忍。

可就算這樣,霜棠也給了他重新履行承諾的機會。

只是他又一次辜負了霜棠。

霜棠卻直到最後,都沒有對他說過一句怨言。

亦或者,那句萬古流芳,就是對醉月浮最狠的詛咒。

魔肆眯起眼睛,只覺得醉月浮抱着霜棠的畫面怎麽看怎麽礙眼。

魔氣席卷,将霜棠的身體卷了過來。

溫柔這個詞對魔肆來說陌生至極,但他這一次還是勉強做到了沒有弄傷懷裏這具輕飄飄的屍身。

“把阿棠還給我!”

醉月浮的靈力近乎失控,磅礴的威壓席卷整座大殿,甚至地面都開始劇烈顫抖,滿殿的绫羅綢緞飄落。

為這荒涼添上了一抹鮮紅。

劍刃撕裂周遭魔氣,絞碎綢緞,瘋狂、暴虐的劍氣破空,直指魔肆的眉心。

被威壓鎮得單膝跪倒在地的洛汶心驚,當年與上古大魔大戰,月浮都不曾爆發出這樣的戾氣。

視線落到醉月浮的瞳孔,洛汶後背發涼。

那雙原本澄澈的金眸眸底,隐隐透出一圈猩紅。

這是要入魔了。

魔肆的力量已經十不存一,根本不是醉月浮的對手。

但是他絲毫不懼,抱着懷中的人,在劍氣刺入眉心的前一刻嗤笑,“你現在殺了我,就再也沒人能救他。”

“轟——!”澎湃恐怖的劍氣被硬生生打散,将滔天的魔氣撕成兩半,沒有碰到魔肆分毫。

醉月浮被劍氣反噬,咳出一口血。

但他絲毫不在意,直直盯着魔肆,眼眶猩紅,聲音嘶啞,“你能救阿棠?”

魔肆低笑,“我恨透了他,把我囚禁在體內,不得自由。”

“所以我要報複他。”

“他這麽怕孤單,死了都要拖上我陪葬,那我偏不如他的願。”

“我要把他拖回這個他最厭惡的人間,讓他永永遠遠活下去,讓他永遠恨我,卻報複不了我!”

說着說着,魔肆的血眸似乎變得更加猩紅,魔氣失了控,肆意翻湧。

他随手拆下霜棠發絲間那支紅玉海棠簪丢到地上,簪子斷成了三段,雪發随意散落。

随後,他看向醉月浮,滿是惡意,“刺自己三劍,再跪下求我,我就救他。”

洛汶一驚,“月浮別信他——”

“滴答、滴答、滴答......”

粘稠滾燙的鮮血順着劍刃摔落,三劍畢,本就是大紅的衣衫上看不出來,但是衣擺處已經在源源不斷滴落鮮血,在地面彙聚成一灘灘的血泊。

“跪下求我。”魔肆重複了一遍,笑意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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