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辦公地點位于海市的《小說閱讀報》屬于月報, 每月出刊一期。
盡管《小說閱讀報》的出版周期比普通報紙的長，但這并不意味着《小說閱讀報》的報社工作人員工作輕松。
相反，由于《小說閱讀報》是面向全國公開發行的報紙, 而且在全國的閱讀愛好者中都頗有名氣, 所以《小說閱讀報》每月都能收到許許多多從全國各地郵寄來的投稿。
光是從這些投稿裏，篩選出合适登報的稿件來, 就已經是一個工程量非常巨大的艱難工作。
尤其是，很多投稿其實都寫得非常糟糕。
有些稿件在閱讀者看完以後, 甚至都搞不明白寫作者到底在表達什麽意思。
因為第一次寄來的稿件通常很難出現好的作品，所以這類稿件基本是由還未轉正的臨時工負責審閱。
袁豔珠剛進《小說閱讀報》報社工作兩個多月, 目前正處于轉正的關鍵期。
這兩個月裏，她接觸到的稿件, 無一例外，全都是第一次寄來的投稿。
在閱讀完自己手頭的這篇投稿後, 袁豔珠忍不住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小聲地朝坐在自己旁邊辦公位的同事呂玉燕吐槽道：
“我真懷疑這個人在寫作時, 已經喝醉了酒, 失去了理智, 精神根本處于非正常狀态, 不然怎麽會寫出這種讓人來回看了三遍都看不懂的文章來。”
呂玉燕是和袁豔珠同個時間段進來的臨時工，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附和地說道：“我有時也有這個想法。我以前還覺得自己很愛閱讀，但在看了兩個月這些稿件後，我感覺我對閱讀的愛都要徹底喪失了。”
袁豔珠望了一眼自己面前桌上那厚厚一沓的來稿, 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要繼續看了, 争取在今天下班之前，就把這些稿件全都審完。”
呂玉燕壓低聲音, 提醒袁豔珠道：“你要是真不想看，拆開信後随便掃一眼糊弄糊弄就行，我看他們不少老員工就是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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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豔珠聽了後，眼睛裏閃過一絲糾結，但最終還是開口謝絕了呂玉燕的提醒：
“他們從天南海北大老遠把自己的稿子寄過來，應該是很期待我們能認真對待他們的投稿，所以我還是認真看一看吧。”
袁豔珠以己度人，覺得如果自己滿懷期待投出了一份稿件，肯定會是希望收到的人能仔細閱讀自己的作品，而不是敷衍了事，走個過場。
“那你加油，我就打算等我看累了後，我就學那些老員工那樣，這樣也能給我省點事。”
聽到呂玉燕這個回答，袁豔珠也并沒有開口指責什麽，畢竟她只能确保自己問心無愧，對得起自己每個月拿的工資，無權要求別人必須跟她一樣。
袁豔珠伸手從桌上拿過一封還未拆封的稿件。
看到信封上寫着的寄出地地址後，她眼神露出了些訝異。
從林松島寄來的信件？
她這還是頭回收到這個地方的來信。
袁豔珠在腦海中努力回想了一下，都想不出林松島位于祖國哪個位置。
想不出答案，袁豔珠索性不想了，開始拆起了信封。
在看到《海島小姐妹進城歷險記》這個小說标題時，袁豔珠有些感興趣地挑了下眉。
這還是她看了這麽多稿件後，頭一次看到以小女孩為主角的故事。
袁豔珠突然對這個故事産生了好奇心，繼續往下看了下去。
宋蘭梅的這個故事，主要是講述說宋意和宋悅在跟着奶奶出島進城後，因為人群的擁擠而不小心和奶奶失散了。小姐妹倆想要找到奶奶，結果卻被一夥壞蛋人販子給盯上了。為了擺脫人販子，小姐妹倆冷靜應對，與人販子展開了機智的鬥争，最終人販子被警察抓捕起來，繩之以法。
雖然是第一次創作，但擁有豐富閱讀經驗的宋蘭梅卻将故事寫得十分生動，跌宕起伏，讓人在看到文章時，都忍不住替故事裏被人販子盯上的小姐妹倆提心吊膽。
袁豔珠一開始還抱着審核稿件的想法，但漸漸的，她的心神開始沉浸于故事之中，情緒猶如坐過山車一般，随着小姐妹倆在文中的遭遇而上下起伏。
當看到小姐妹倆差點被人販子給抓住時，她更是驚得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
她這聲尖叫，直接把坐她旁邊的呂玉燕吓了一跳。
呂玉燕眼神驚詫地望向她，“袁豔珠，你怎麽了？”
見除了袁豔珠外，辦公室裏其他人也都看着自己這個方向，袁豔珠尴尬地笑了笑，然後小聲朝呂玉燕解釋道：“我沒事，我就是被故事裏的情節給吓到了。”
呂玉燕：“？？？”
呂玉燕：“你收到了一份恐怖故事？”
袁豔珠搖搖頭：“不是恐怖故事，是一對雙胞胎小女孩和人販子鬥智鬥勇的冒險類型故事。”
呂玉燕聽到袁豔珠這解釋，頓時對這故事也産生了好奇心。
見呂玉燕似乎是感興趣的模樣，袁豔珠試着朝她安利道：“你要不要坐過來我這邊一起看？”
“好呀！”呂玉燕立刻爽快應下。
沒一會，呂玉燕也和袁豔珠一樣，沉浸進了故事的世界中，開始為故事中的宋意和宋悅暗暗加油鼓勁，希望她們能成功擺脫人販子的追捕。
等看到故事的最後，小姐妹倆終于成功和失散的奶奶重逢團圓了，呂玉燕和袁豔珠這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心情也舒爽得像是喝了一瓶冰汽水一般。
袁豔珠笑着望向呂玉燕，“怎麽樣，這個故事是不是很精彩？”
呂玉燕毫不猶豫地點頭：“是我這幾天看的稿子裏，最出衆的一篇！”
聽到呂玉燕這個評價，袁豔珠嘴角露出笑意：“我打算把這篇稿子推薦上去，我相信應該會有不少讀者喜歡這個故事。”
“我也這麽覺得。對了，這位叫宋蘭梅的作者只投了一份稿件過來嗎？”
呂玉燕看得有些意猶未盡，想要看到更多宋蘭梅的作品。
袁豔珠有些惋惜地點了點頭，“我剛才就已經翻過了，沒找到第二封稿件。”
聽到袁豔珠這回答，呂玉燕也忍不住感覺有些可惜。
“沒事，等她的稿件登上咱們的報紙以後，我猜她應該就會寄來更多新的稿件了。”袁豔珠自信地笑着道。
在袁豔珠看來，宋蘭梅的這份稿件，被錄用上報的概率是百分百。
作為《小說閱讀報》的死忠讀者，袁豔珠覺得宋蘭梅的這份作品，比她以往在《小說閱讀報》上面看到的故事都更具有可看性和閱讀趣味性。
像是袁豔珠這樣的臨時工，上面都有一個報社正式工負責帶着熟悉工作。
而袁豔珠她們這些臨時工在審核稿件過程中，如果遇到了覺得适合登報的稿件，就需要先把稿件遞交給帶着自己的報社正式工過目審核。
只有通過報社正式工的同意，這份稿件才會出現在報社的正式選稿會上
負責帶袁豔珠的正式工名叫蔡明鮑，是報社裏的老員工了。
見袁豔珠突然過來自己的辦公桌這邊，正在喝茶的蔡明鮑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後，把茶杯放回桌上，然後才朝袁豔珠問道：
“找我有什麽事？芝麻蒜皮的小事就不用開口了。”
袁豔珠早已習慣蔡明鮑這種高高在上的态度，她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面上卻客氣地說道：“蔡叔，我在審稿時發現一份不錯的稿件，我覺得很适合登上咱們這一期的報紙，所以想向你推薦一下。”
蔡明鮑知道分到袁豔珠手頭上的的，都是什麽稿件，他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一個新人寄過來的稿件，能有什麽好推薦的？袁豔珠，我知道你剛進報社沒多久，急着想表現自己，但你也不能這麽浮躁，什麽爛魚爛蝦都往我這邊推，你這樣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和精力。”
聽到蔡明鮑這話，袁豔珠忍不住開口反駁：“蔡叔，我會推薦這篇文章，是因為它真的寫的很好。如果不是被文章的內容所征服，我也不可能把它推到你的面前來。”
“呵，口氣不小，那你倒是說說你要推的這篇文講的是什麽？”蔡明鮑翹起二郎腿。
袁豔珠被蔡明鮑這副明顯瞧不起的态度氣得不行。
但考慮到蔡明鮑手裏掌握着推薦權這事，她還是強行抑制住了自己的怒氣，努力心平氣和地朝蔡明鮑介紹道：“這故事的主角主要是一對雙胞胎小女孩，她們跟着她奶奶從島上去市……”
“打住打住！”
袁豔珠剛開口講沒兩句，蔡明鮑就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袁豔珠，你推的這都什麽玩意兒啊？兩個小女孩當主角？別笑死人了，這樣的故事能有什麽好看的！”
袁豔珠被蔡明鮑的話氣得臉都瞬間紅了，“女孩子當主角的故事，怎麽就不能好看了？”
蔡明鮑擺擺手：“好男不跟女鬥，我不跟你這小丫頭片子吵，沒意義。你也不用再說了，你這稿子，我是不可能推薦的，你不用再癡心妄想了。”
“還有，身為你的前輩，我必須得提醒你一句。”蔡明鮑眼神倨傲地掃了袁豔珠一眼，“咱們《小說閱讀報》不是什麽阿貓阿狗的文章都照收不誤，我們需要的是高質量的文章，而不是浪費讀者時間的文字垃圾！”
蔡明鮑充滿偏見的話語，氣得袁豔珠手忍不住微微發顫。
她抿緊唇瓣，怒氣沖沖轉身往自己的辦公位走去。
見袁豔珠這個反應，蔡明鮑頓時也感到不滿了起來，覺得袁豔珠對自己這個前輩缺乏尊敬，沒把自己這個前輩放在眼裏。
蔡明鮑氣得哼了一聲，心裏暗下決心，等之後在總編考慮臨時工是否轉正這個事情時，他一定要跟總編狠狠批一頓袁豔珠，讓總編把袁豔珠這個臨時工踢出報社去。
呂玉燕一直在留意袁豔珠和蔡明鮑他們那邊的動靜，見袁豔珠怒氣洶洶地走了回來，她立刻就明白袁豔珠這是和蔡明鮑談崩了。
呂玉燕也不喜歡蔡明鮑這個報社前輩，覺得蔡明鮑明明沒什麽能力，卻總是愛在她們這些臨時工面前擺前輩架子，對她們這些臨時工頤指氣使，把她們當下屬使喚似的。
不過，雖然對蔡明鮑很是不滿，但呂玉燕也不敢像袁豔珠這樣當着蔡明鮑的面表現出自己的态度來。
看到袁豔珠氣鼓鼓坐回辦公桌前，呂玉燕也只好安慰她道：“算了，他是正式工，咱們還沒轉正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袁豔珠心裏很氣不過，“可是明明那篇小說很好不是嗎？難道就因為他一個人的偏見，我們就要錯過這篇稿子嗎？”
呂玉燕：“可他不同意推薦，你也拿他沒辦法呀。”
袁豔珠眉頭緊緊擰了起來：“如果咱們就這麽錯過這篇稿子的話，那麽那位宋蘭梅作者說不定就會把稿子投到其他報社去。這麽好的稿子，我相信其他報社的人，肯定會有人慧眼識明珠。”
呂玉燕嘆了口氣：“那也沒辦法呀，誰讓咱們報社有個攪屎棍呢。”
袁豔珠望了望自己手裏拿着的稿件，眼裏飛速閃過一抹糾結。
四天後，《小說閱讀報》報社召開這個月的選稿會。
由于選稿會是每月最重要的事情，所以無論正式工，還是臨時工，都需要一起參加這個選稿會。
唯一的區別就是，正式工有資格坐在會議桌上，而臨時工只能坐在長方形會議桌後面第二排的位置。
因為只有正式工才擁有在選稿會上推薦稿件的權力，每次選稿會上發言的，基本也都是各個報社正式工。
他們會提出自己覺得不錯的稿件，然後大家一起進行讨論，最終由總編桑安君拍板決定是否選用。
在讨論決定了幾篇稿件後，就輪到了蔡明鮑推薦稿件。
蔡明鮑把自己提前複印好的稿件分發給桑安君這個總編和桌邊坐着的其他同事。
注意到蔡明鮑并未給第二排坐着的臨時工們發放稿件，桑安君微微皺了下眉頭。
前面的其他幾個人，在分發複印的稿件時，都給臨時工的同事們也準備了一份，唯有到蔡明鮑這裏，出現了漏掉臨時工的情況。
桑安君清了下嗓子，出聲朝桌上坐着的其他正式工道：“你們看完稿件後，把稿件也傳給你們後面的同事看一下。”
其他人紛紛應了聲“好”。
而蔡明鮑臉上表情則突然變得有些尴尬僵硬。
他以前其實和其他人一樣，也會給後面坐着的臨時工們準備一份複印稿，但因為他這陣子對袁豔珠很看不順眼，所以他就想要借這個機會讓袁豔珠難堪，卻沒想到桑安君這個總編竟會注意到這個小細節。
袁豔珠和呂玉燕她們剛剛其實也被蔡明鮑的行為惡心得不行，但在聽到桑安君的話後，所有臨時工心裏頓時都感到一陣解氣。
袁豔珠和呂玉燕對視了一眼，發現彼此的眼裏淨是笑意。
桑安君坐在會議桌中間的主席位上，她低頭看了眼手裏拿到的稿件。
在閱讀了一會後，她擡頭望向蔡明鮑的方向，詢問道：“蔡明鮑，你這次推的稿件，還是文振斌的稿件？”
蔡明鮑點了點頭，“是的，我覺得他這篇稿件寫得很好。”
“我記得最近這三個月裏，你連續推的都是他的稿件。”
蔡明鮑沒預料到桑安君會提出這個問題。
他楞了一下後，有些緊張地回道：“我覺得他的稿件質量很高，而且寫作水平也很穩定。”
“但是，他這一封稿件，和他上上個月投的那封稿件，在主題和內容的安排上面其實沒太大區別。”桑安君擰着眉看向蔡明鮑，“我感覺我看這封稿件，就像是在讀他上上個月投的那一封。”
蔡明鮑：“可他上上個月投的那一封，登報後，不是很受讀者歡迎嗎？”
桑安君搖了搖頭，“一直吃老本是不行的，因為讀者通常都喜新厭舊。他們之前喜歡，不代表現在和之後還喜歡。就算真的要重複之前的創作題材和主題，至少也要在內容上做到舊瓶裝新酒的程度，這樣才算是對得起讀者。”
桑安君的話，說得蔡明鮑感覺自己臉火辣辣的。
他甚至懷疑桑安君今天是不是在存心針對他，不然為什麽一直拿自己開刀。
蔡明鮑絲毫沒有反省自己的念頭，甚至覺得女人就是事多，所以桑安君才這麽多管閑事。
“雖然總編你說的話，的确有道理，但如果我們這次拒稿了文振濤，那他以後不再投稿給咱們《小說閱讀報》怎麽辦？”
蔡明鮑對桑安君給出的理由還是不服氣，所以想要吓唬桑安君改變主意。
“因為這次拒稿，我們報社很可能會因此失去一個文采出衆的著名供稿人。”
桑安君聞言，眉心忍不住擰了起來，朝蔡明鮑道：“我們選稿，要做到盡量只看稿件的質量，不受其他外部因素影響。如果只是因為擔心文振濤以後不再投稿，就盲目選用他的稿件登報，那我們就對不起相信和支持咱們《小說閱讀報》的讀者。”
見桑安君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蔡明鮑臉上表情讪讪，沒好意思再繼續堅持下去。
蔡明鮑的推薦被駁回後，選稿會繼續進行了下去。
在讨論完所有推薦的稿件後，桑安君朝會議室內的所有人說道：“這個月目前還差一篇稿件，你們大家盡快看看還有沒有合适的來稿，如果有的話，咱們趕緊再開會讨論一下。”
“桑總編，我這裏有一篇我覺得很棒的稿件，我想推薦你們大家看一下。”
突然站起身說話的袁豔珠，瞬間吸引了整個會議室裏所有人的注意力。
見是袁豔珠這個臨時工，不少正式工臉上都浮現出了詫異之色，甚至還有人忍不住望了蔡明鮑一眼。
袁豔珠是蔡明鮑負責帶的人，蔡明鮑剛才推薦的稿件被總編否了，而袁豔珠現在又站起身說她有合适的稿件推薦。
顯然，袁豔珠這是直接和蔡明鮑撕破臉了。
一時間，大家都對袁豔珠要推薦的稿件産生了好奇心和興趣，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來稿，竟能讓袁豔珠做出這種舉動來。
而蔡明鮑則是眼睛死死瞪着袁豔珠，震驚的眼神裏夾雜着熊熊燃燒的怒火。
他萬萬沒想到袁豔珠竟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拆他的臺。
他本就因為被桑安君拒稿的事情而憋火得不行，現在見連袁豔珠一個臨時工都敢這麽給自己沒臉，頓時更是惱怒到了極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