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司遙從心底佩服他。
人生的第一桶金來得這樣迅速而精彩, 多少畢業生還在揮霍家族財富,簡尋卻早已替自己籌劃好了未來。
他跟她一起窩在沙發裏,長指卷着司遙的發, 精神和身體雙雙饕足後, 他展露了狩獵者難得的懶散。
他耷拉着眼皮,垂眸看着司遙再次通關失敗。
“你老實告訴我, 是不是有bug啊?不管怎麽選都是失敗……”她轉眸瞪他, 有些耍無賴。
簡尋撩唇輕笑:“自己笨就怪別人是吧?”
司遙撇撇嘴, 哼了一聲,負氣般又開始了新一輪。這游戲難歸難,可網上也有不少成功闖關的分享。
只是, 這些成功者也只能做到分享戰果,并不能解釋成功經驗, 感覺就像是迷霧森林當中忽然闖出了生路, 稀裏糊塗走向勝利,最後仍是莊家高高在上指點命運。
如此, 成功者不信邪,會再次投身游戲。而失敗者自然不信自己比別人差,也會長時間地循環在這個怪異的情緒當中。
有人分析,游戲的開發商至少狂卷了八位數的收益, 司遙今日跟簡尋求證, 得到一個大概的答案, 不免為他感到不值。
“奸商!真是奸商啊!這游戲是你開發的, 最後就是五十萬而已?”她噘着嘴,倒非貪得無厭, 只是覺着簡尋的付出與得到不成正比。
那款游戲甚至沒有給他署名,只是輕飄飄地挂了開發公司的名稱, 把旁人的碩果全部占去。
無論這款游戲是否飽受非議,可原著署名不僅是對簡尋的尊重,更加是給他證明能力的絕好途徑。
簡尋淡淡道:“我初三畢業那年也寫過一款游戲,當時我說要署名,五千塊都沒人要。”
他低垂着眼,視線落在房間落光的角落,眼神泆然:“我現在要的不是這個,拿錢走人,幹淨利落,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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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遙一怔,忽而認真道:“可是你的才華不應該被這樣廉價地售賣。總會有欣賞你的人,也總會有正直公道的平臺認可你的能力。如果你只是拿擁有的才氣換取物質,靈感也會逐漸湮滅,以商業利益的角度來思考項目是否值得就失去了特點,我是這樣認為的……”
她頓了頓,又說:“簡尋,我覺得你可以站到更高的地方,在人群中央閃閃發光。”
簡尋五指一頓,指間纏繞的絹發潺潺流下,他木然地轉眸看向司遙,稍蹙眉,目光裏有一絲異樣。
“其實跟彈琴一樣,藝術家跟商業演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我天分有限,可你不同。”她語氣真誠,已退出游戲放下手機,“你既然有這樣的能力,應當把精力放在更遙遠的未來,堅持理想不是一件不切實際的事情。”
簡尋喉結輕動,臉上驟而漫起一陣滾燙,他從沒往深層考慮,他想要錢,只想要錢,只有錢能解開他當下的困局。
無論對司遙,還是對自己,又或難纏的馮婉萍、陳耀輝,一切可以用錢解決的問題,他幾乎不用考慮便會點頭答應。
他太想擺脫那肮髒的過去,更想要掩蓋與司遙的天差地別,好似不被任何人提起,他就配得上她。
寫出這個程序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難,也誠如司遙所言,所有的邏輯構思和編纂都由他獨立完成,他完全站在商人謀利的角度将項目落地運行,最後換來五十萬,值得嗎?
他心中并無明确答案,他唯一知曉的是,在當下,這真真切切落袋為贏的五十萬能給他許多可能,更多機會,包括更徹底地擁有司遙。
“我有錢不好麽?”他沉默了半晌,語氣幽幽,似問非問。
司遙湊近他,眼神格外認真,“沒有說不好。我只是為你覺得不值,他們應該知道是你,是簡尋開發的游戲。這是你應得的榮耀,我從來都知道你很好很好,也想他們也知道你有多好。”
他擡指,在她臉頰輕輕摩挲,額頭抵住她細細密密的絨發,眼眸微阖:“以後會的……”
他無數次提及那首雪萊的詩,從未有人窺探到他的野心和欲望,他沒說,司遙只聽見他的心髒砰砰急響,躍動非常。
簡尋嗓音低沉:“遙遙,你會看不起我麽?”
司遙擡手輕輕抱住他,有些青澀和羞赧,最後還是把臉貼在他肩窩,聲音溫軟:“怎麽會?”
他輕笑,輕撫着她滑嫩細白的胳膊,陽光透過紗簾照進屋裏,像在他們身上塗抹着昳麗的顏色。
他又俯身去追逐她的唇,一點點嘬吸含吮,極盡纏綿。
他把她壓倒在沙發裏,大掌已逶迤到寬松的褲腿,輕輕勾弄,又惹出潮濕的觸感。
司遙輕喘着,眼眸逐漸失神迷離,猝然響起的電話鈴打斷了靡豔的氣氛。
簡尋極其難舍地不斷輕吻淺啄,不想她分心,司遙艱難翻開手機,身子一僵,奮力推了推他。
“我媽媽……”她做賊心虛,電話還沒接通就變成了蚊子聲。
簡尋只得停下,眸色沉沉地在她半退的短褲流連,往後一仰,斜倚在沙發上。
司遙清了清嗓子,小手按在心前,深呼吸,這才慢吞吞地按下接通。
“喂,媽媽……”
手機擴音,以免有什麽突發狀況兩人來不及應對。
有時候,再乖的青春期女生都有些小聰明在身上。
“遙遙,你去書房找證件袋,把家裏的護照都理出來。之前爸爸說暑期有個考察要去趟歐洲,我下個月也要去倫敦交流一個月,正好你高考完,我們全家去那邊玩一趟。”
司遙怔了怔,當即又松了口氣,低低應了一聲,剛打算站起來,簡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他臉色稍冷,沖她挑了挑眉,她面色一滞,不解地眨了眨眼,心底滑過一絲不太妙的預感。
田悅仍在電話那頭吩咐:“你辦個加急申根簽很快的,到時候爸爸公司一起定機票和酒店……你有哪裏特別想去,做個攻略呀,別到時候又說是陪我們度假你想去的都沒去成……你聽着沒有啊?”
簡尋仍不放手,司遙重新坐了下來,心跳如雷。
她小心咽了咽,低聲回答着:“我、我在聽,我知道了,先去檢查證件。”
電話挂斷,簡尋緩慢地眨了眨眼:“假期不是聽我安排麽?”
司遙忙解釋:“我之前不知道爸媽的打算,爸爸去考察是很早就定下來的。”
“不去,可以麽?”
司遙下意識想辯駁,可是當她意識到,她正順着簡尋的話,在揣摩是否可以留在揚城時,她的內心仿佛已提前作了回答。
她沉默,可沉默似乎已經是另一種答案。
簡尋輕聲低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你不是要找東西麽?去吧,等等我跟你說件事。”
司遙怔怔地站起身,從書房找出了三本護照,她确認了一遍有效期,又把證件放在桌面。
她還沒有完全想好,如果不跟爸媽出國,她要以什麽借口拒絕呢?退一步說,爸媽這次出行都有公務在身,其實她去不去倒也不是那麽重要。
可如果留在揚城,簡尋所說的安排又是什麽?
她心底矛盾又好奇,不覺間走回房間。
簡尋在替她收拾桌面,放假後她過得有些懶散,桌上堆滿了雜物,有沒拆封的小零食,看過兩頁就放一邊的書,沒做完的試題,還有幾本琴譜以及之前跟張承宜逛街買的化妝品。
她有些臉紅:“我自己收拾就好。”
她接過簡尋手裏的琴譜,逐一歸類,踮起腳,想放到最上面的架子,顯然不夠高。
簡尋低聲笑嘆,還是幫了她一把。
司遙靠在書桌前,小聲問:“你想跟我說什麽?”
“我在江對面的小區找了間空房,打算從酒店搬過去。假期你留下陪我,這張卡給你,錢都在裏面,你想怎麽花都可以。”
司遙手指一抖,那疊空白試卷從她手裏嘩啦啦地往下飄,簌簌砸在地板上。
她杏眼瞪大,根本不敢碰簡尋遞來的那張銀行卡。
簡尋把卡擱在桌上,毫不掩飾地跟她說:“你搬過去跟我住。”
他頓了頓,“這就是我的安排,司遙,你親口答應過的。”
“不,”司遙下意識搖頭拒絕,“我不要。”
簡尋彎腰替她将試卷收攏好,塞進了抽屜,轉眸挑眉看她:“我不可能住在你家。”
“你給我錢,是什麽意思?”她第一反應的拒絕,顯然是把整件事情想歪了。
她收下這筆錢,然後跟他住到一起,這算什麽?她的涵養和羞澀,尚不能令她坦然地将包.養這個詞說出來。
“你想哪去了?”他斂眸觑她,“日常生活開銷,空房安置都要花錢。我要你跟我住在一起,不可能讓你出錢,所以,這筆錢由你保管,合情合理。”
“而且,開學前我有新的項目要做,你就當陪着我。”
司遙忐忑的心放下一半,可另一半,她仍然沒等來簡尋那句确認關系一錘定音的詢問。
從昨夜開始,他們的關系突飛猛進,像被裝載升空的火箭,直入雲霄,猛墜雲端,浮浮沉沉的滿是不切實際的浪漫……之後呢?
簡尋不說,她問不出口,難道她無需問出口嗎?可明明他的身體和話語,都在與她纏綿。
她這樣想着,簡尋已将卡推到她的面前。
“密碼是你生日。”
司遙抿了抿唇,心中愁雲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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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午陪簡尋去了趟那間租來的空房,果然什麽也沒有。
不過也不太為難,她心道只是短暫的住所,那筆錢除去添置他工作所需的設備,剩下的桌椅沙發,床鋪茶幾都從宜家采購。
簡尋忽然接了個甲方來電,兩人打道回府,去宜家的行程只得中斷。
他照例把她送回家,沒再上樓,行色匆匆地往酒店趕。
司遙在飯桌上把想好的說辭告訴爸媽,借口想留在揚城跟同學到附近短途游,或者去西北自駕游。
正如她所想,司嘉年和田悅這次去歐洲主為公事,一家人不能成行卻也不勉強女兒,只說到時候給她留一筆錢,她按自己的喜歡安排假期。
至于不久後高考放榜,她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他們仍是那句話,實在不行,出國深造也是一種選擇。
司遙不慣撒謊,意外事情進展如此順利,不免更加心虛羞愧。
她吃飯時興致恹恹,飯後匆匆回了房間,只說昨晚熬夜煲劇有點累,爸媽沒覺察有異,各自忙開。
司遙父母在六月底出境,兩人感情濃厚,既然女兒不随行,他們倒有興致夫妻約會,由此把各自的機票提前幾天,先去意大利玩一圈。
在此期間,江對面那間空房已逐漸裝填成溫馨舒适的模樣。
一張碩大的雙人床擺在寬敞的卧室,客廳放了懶人沙發,白色方幾擺書和雜物,司遙對生活有心思,買了花瓶放客廳,隔幾天就在街角花店帶一束玫瑰回來。
簡尋買了投影,夜裏拉起窗簾,兩人窩在一起看電影,又或放無聊綜藝打發時間。
更多時間他纏着她,無窮無盡地探索她的身體。
窗戶半開,夜風吹進屋裏,兩具纏繞在一起的美好身體,消耗着年輕人散不盡的精力。
她淚水漣漣,小聲嘤嘤,只會激起他更濃烈的欲.望。
事情已經走到現在這一步,好似所有的猶豫、不對勁、不應該,都統統被抛在腦後。她退去所謂的循規蹈矩乖乖女的面具,其實心底也極致地渴望着他的占有和力量,他勃發而朝氣的身體,總是從溫柔化為淩厲,又從霸道轉作纏綿,一點點汲取她施與的萬種風情。
她抱着他,濕漉漉的淚燙在他遒勁的身體,屋外一切動靜都是配角,江面行船、月色撩人、燈火璀璨,千變萬化的光源交彙編織,琅白的皮膚被深夜塗抹着異常暧昧的顏色。
毫無克制地糾纏,盡情放縱,其中一人用青春和無暇來填納另一個殘破不堪的靈魂。
卑劣的,陰險的,步步為營,從故意寫錯的英語試卷,到有意無意促使李天銘冥冥中牽了命運的紅繩,從惡劣地拖延晚修時間,趕走所謂護花使者,到執意送她回家,最終入侵她最後的安全領地。
從放棄競賽交換來她的主動靠近,到新年時許下的心願。
他從來在利用她的善良和心軟,還有她對他昭然若揭的好奇。
開始只是惡作劇,想要證明道貌岸然的富家女不過如此,骨子裏與他、與所有那些戴着虛僞面具的人一樣心底只有本來的惡意。
他一步步誘引,她逐漸淪陷,沉淪在神秘而沉默的漩渦裏,可誰最後又逃過真心?
直到他的脆弱和肮髒被窺見,于是恰到好處的示弱,坦然揭開傷疤,以為那夜就能撕開她虛僞的面具,從而高高在上地攀升道德至高處指責、要挾,見她羞愧忏悔,達到他不言的惡意。
可出乎意料的聖潔美好卻撫慰了他扭曲的靈魂,他意外、震驚,才意識到原來她早已把真心交給了他。
可他,不敢接下。
既然不敢,只能把這份盛烈的自卑化作一次次掠奪,荒唐而奇異的,對自己、對他人、對人性最大的曲解。
白日裏的坦然、無所謂,懶洋洋地對什麽也不在乎,極盡可能而流于表面地對司遙好,可實際卻連一句喜歡,一句契約關系的誓言也驚懼袒露。
他無比恐懼直接而磊落地建立起某段根源分明的關系,害怕這段關系猝然斷裂,最後又剩他一個人,身邊空無一物,手裏只能捧着冷冰冰的唾棄之言,命運再次嘲笑他的自作多情,踐踏他為數不多的感情。
他是多麽拙劣的膽小鬼,越害怕越無助,夜裏變成狠厲陰森的野獸,無心無念,不敢愛,不敢認,只想把一切都推遠,把所有的砝碼歸因到一串冰冷數字,似乎只有錢能給予安全,連呼吸間都只剩醜惡難聞的銅臭味,只要有錢,就能擺脫這肮髒的人和事。
為了将醜惡徹底掩蓋,他甚至作出退讓,略施小計,拿出五萬酬勞,似乎是對馮婉萍低頭妥協,這些錢就是村股分紅,兩人不拖不欠,他以為從此能跟過去一刀兩斷。
那時的簡尋實在太年輕,尚無游刃有餘在人海斡旋的手段,他此刻并不完全懂得,某些罪惡豁開了口子,傷口難愈,而欲望永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