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V)
第十六章(入V)
看着眼前血紅的大門和水世界的标識,北笙凝沒有猶豫,徑直走過去。
雖然夜場守則裏寫過,園區內紅色标識是錯誤的,不要相信,但北笙凝已經明白,水世界只是針對夜場來說是錯誤,并不代表水世界本身不是生路,于是她果斷将門票從窗口遞了進去。
血紅的大門很快打開了,她走進去,看到入口醒目的位置放着一塊标識牌,上面寫着關于“水世界”的規則。
【歡迎來到夢樂園水世界,請各位游客遵守游客守則】
1.水世界包括表演館和游樂區兩個部分。如果你看到第三個區域通道,請按紅色标識前進。
2.進入紅色标識的區域後,請閉着眼睛直到行至出口,不管聽到什麽,都不要睜開眼睛。
3.手機App部分功能尚未更新,請以園區标識提示為主。
4.游客撿到不屬于自己的物品,請送至失物招領處。
祝您玩得愉快!
“又是失物招領處?這規則出現兩次了啊。是有什麽特殊之處嗎?”北笙凝眉間輕蹙,仔細閱讀着這幾條規則,分析着種種可能。
将規則記在心裏後,北笙凝提步走進水世界。
水世界中光線昏暗,照明設施幾乎都沒有開,但月光明亮,與夜場游樂園完全不同。
繼續向裏走,動物表演館和各種游樂設施都已破敗不堪。
動物表演館的看臺上滿是灰塵,偶爾還能看到破舊的紙人坐在上面,一動不動。
動物訓練池早已幹涸,訓練員和海洋生物都消失無蹤,只留下斷裂的鎖鏈和一些動物幹枯的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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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樂區裏很多設備已生鏽不轉,各種設施上的塑料皮和塗料也都斑駁脫落,露出裏面的鋼鐵骨架。水滑梯盤旋成蛇狀,一雙巨眼在月光下閃着幽幽的綠光,像是在監視着這個死寂的游樂園。
北笙凝分辨了一會,才确認那真的是游樂設施上刻畫的眼,而不是魔隐之瞳的印記。
水滑梯旁邊還有一個很高的欄杆,上面有燈偶爾閃爍光芒。北笙凝猜測她之前在過山車上看到的光亮,可能就來自這裏。
水世界裏呈現的,完全就是一個荒廢的游樂園形象,寂靜荒蕪,雜草叢生,詭異陰森。但這反而讓北笙凝感到安心。
按照她之前在失物招領處獲得的線索,這座樂園在出事後沒過幾年就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樂園荒廢多年,原本就應該呈現出現在的樣子,反倒是夜場那邊一切設施正常運轉才顯得奇怪。
如今來到正常的水世界,看到樂園原本的樣子,北笙凝覺得她現在已經越發接近真實了。
出口應該就在水世界,接下來只要運氣不太差,她就能通關。至于清除污染源這種高難度玩法,她就敬謝不敏了。反正有男主在,他會搞定的。
在四周尋了一會,她找到了一個工作間。屋內很黑,她小心進去,發現這裏面是配電室。
她對電力只有一些基礎了解,但也能看出這裏有好幾套設施,分別管控園區內樂園和水世界的電力。
難怪衡嗣之前吃棉花糖的時候會将電力卡交給她。原來他那時候就看出了游樂園中有兩個部分。
又在附近翻找了一下,北笙凝發現了完整的游樂園地形圖,上面标注了游樂區和水世界兩部分,這才是整個夢樂園真實完整的樣子。當然,上面也标注了出口的位置。
心中一喜,她正要照着地圖去找,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孩童的聲音:“你看到我媽媽了嗎?”
昏暗的房間裏完全沒有人,可那聲音卻突然在耳邊炸開。那聲音并不清亮,帶着一股陰森的冷意,和一點沙啞的低沉,仿佛那孩子的喉嚨被什麽東西熏灼過,無法正常發出聲音。
體感溫度驟降,窒息感壓迫而來,北笙凝感覺自己像被什麽陰冷潮濕的東西包裹覆蓋,一時動彈不得。身體在本能畏懼那東西,仿佛感知到了什麽非常危險的存在。腦海中叫嚣着“快逃”,可身體就是不受控制。
随着那孩童聲音的出現,她眼前的精神值直線下降。
按照魔隐之瞳的說法,污染物靠近她的時候,精神值會不受控地降低,并且接觸到的污染物等級越高越危險,精神值波動也會越劇烈。
眼下她的精神值驟然跌破50,數字呈現詭異的血紅色,随之而來的還有負面狀态的疊加。這顯然是遇到副本BOSS了。
北笙凝不敢輕舉妄動,大腦飛速運轉,她思索着該如何回答那童聲的提問。
游樂園以前死過一個孩子,那孩子還是被遺棄的,再加上副本的捉迷藏游戲……
或許,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孩子在找媽媽?
如果這就是副本産生的核心原因,那麽她現在不幫忙,很可能在這裏被噶……
“我……我可以幫你去找。”北笙凝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道,“能告訴我,你媽媽長什麽樣子嗎?”
童聲沉默了一會,沒有給出任何回答,突然就消失了。壓迫感随之消散,北笙凝輕舒一口氣,額上冷汗直冒,脊背都濕了。
小心轉動身體,北笙凝發現腳邊多了一張圖畫。
畫是兒童塗鴉,上面畫着一個女人,穿着紅色裙子,右手拉着一個小女孩。兩人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而她們背後的背景,是摩天輪。這畫的應該就是樂園。
北笙凝撿起那張畫凝眉看了一會,她總覺得那個穿着紅裙子的女人有點眼熟。
離開電力室,外面的環境發生變化,和剛才不一樣了。
原本她是走在通往水滑梯的路上,旁邊是個游泳池。可此時,遠處出現了一個岔口,第三個區域——休息區出現了。紅色的路标指着幽暗深處一道血紅色的門。這是之前沒有的。
看着手中的塗鴉畫,又看了看那道突然出現的門,北笙凝走近過去,鼻尖微動嗅了嗅。
在門外觀察了一會,她眉頭微皺,并沒有走進去,而是将畫收起來,轉身原路返回了。
新出現的區域讓水世界的地形和地圖上顯示的産生不同,原本通往出口的路已經不見蹤影。她暗怪自己不應該亂立flag,如今答應了要幫女孩找媽媽,她不去完成都不行了。
魔隐之瞳顯然不理解北笙凝想做什麽。作為寄生型污染物,它無法讀取宿主內心就已經很憋屈了,更離譜的是,北笙凝現在精神值在50以下徘徊,還被附加了怠惰、煩躁、疲憊、消極等負面屬性效果。它能感受到她內心也是受到影響的,可她依然沒有慌亂,還能冷靜行動。這是為什麽?
換做別人,現在情緒混亂崩潰,甚至出現幻覺都是正常的。可它潛伏在她內心深處,伺機侵蝕,卻硬是一絲破綻都沒找到。
實在忍不住,魔隐之瞳還是問了。
它一個污染物,居然要靠問來獲得宿主信息!屈辱。
可沒辦法,它快憋瘋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現在你的精神值是41,還被附加了一堆負面效果,為什麽還能自如行動?’它太想知道了,稚嫩的童聲甚至忘了要裝大人,顯得有些迫切。
對于魔隐之瞳的提問,北笙凝自己其實也蠻疑惑的。
她現在确實感覺心裏有些煩躁,身體也是疲憊不堪,但和以前持續熬夜加班比,和好不容易能休息剛睡了三四個小時就被領導電話吵起來說又要修改回第一版于是不得不起床去修改比,根本就不算什麽。
或許是那樣的日子太久了,過麻了,所以她現在雖然被附加了負面效果,精神值也不太穩定,但她本身并沒有什麽異常感,甚至覺得和以前上班時的狀态比也差不多。
甚至她以前工作加班時的精神狀态,可能比現在還不穩定。
“大概……習慣了吧。”她含糊回答,然後握着衡嗣的手機繼續前行。
很快,她回到了剛才進來時的水世界大門。
朝着霧中的夜場游樂園走去,北笙凝回到了失物招領處。
将手機塞回病號服的口袋裏,她拿出剛得到的兒童塗鴉,從窗口遞了進去,但這次她沒有松手。
空氣有一瞬間好似凝固了一般,玻璃窗開始往外滲血。耳邊隐隐傳來女人啜泣的聲音,陰冷刺骨。
感覺兒童畫在一股力的拉扯下要消失時,北笙凝手上也跟着用力,依舊沒有松手。
窗口中的力沒有再加重,像是擔心會弄壞那張畫似的,小心翼翼和北笙凝僵持着。
北笙凝俯下身對着窗口,語氣确定,一字一句道:“找到你了。”
【叮——主線任務已完成。】
【副本解鎖度63.72%……】
随着北笙凝說出那句“找到你了”,副本提示音響起。
失物招領處昏暗的窗口裏依舊幽深一片,那玻璃的窗口與她第一次來時一樣,什麽都映照不出來。不過此時,屋內出現一道身影,是之前她在手機鏡頭裏看到的紅衣紙人。
紙人微動,僵硬擡起頭看向北笙凝。被水漬陰濕的五官還沒将怨毒呈現完整,它便被北笙凝反手攥住了手腕。
和之前在過山車上一樣,紙人手腕傳來的觸感完全不像紙,更像人類的皮膚。冰冷的觸感讓北笙凝感覺自己仿佛正抓着一具屍體。
彎下的身體并沒有退卻,她順勢探身進入失物招領處的窗口,雙手撐着窗戶內側的玻璃,腳下用力一蹬,就要往裏鑽。
好在她身形勻稱,而窗口也足夠寬敞,她稍稍費了一點力,便靈活地進入了失物招領處。
沒辦法,這個破地方沒門,她只能從窗口鑽進去。
探身進入的瞬間,精神值就開始往下掉,但她并不在意。随着北笙凝的動作,副本完成的解鎖進度提示忽然停住,好像卡頓了似的。
随後,系統提示框消失不見。
從窗口鑽進失物招領處後,北笙凝似乎感覺到了來自紙人的震驚。不過她沒有理會,反正現在主線任務完成,這意味着她的第三場游戲捉迷藏已經結束了,紙人也不能再殺她。
既然對方不能動手,那麽她就要動手了。
嘿嘿一笑,北笙凝眼疾手快把那張塗鴉畫搶了過來,然後将畫糊在了紙人臉上,确認能将紙人的眼睛擋住,這才罷手。
目睹了北笙凝一系列操作,魔隐之瞳覺得它之前可能判斷失誤了。她現在根本就是受到精神值影響,行為失常了,只是她表面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紙人動了動,似乎想把畫拿下來。
“別亂動,我帶你去找她,那個你一直想見的人。”北笙凝制止了紙人的動作。
聽到她的話,紙人好像愣住一般,真的不再亂動,安靜站在一邊。
‘喂,你到底在做什麽啊?’魔隐之瞳十分不解,可它看不透北笙凝的內心,這就很讓人抓狂。
對于這個副本,它也只是有些了解,知道紙人在攻擊玩家的時候,會讓人窒息而死。所以它之前才不小心說漏嘴。可這副本具體是怎麽回事,它也不知道。
它能感覺到北笙凝似乎明白了什麽,可就是不知道具體是什麽,這讓習慣了讀取人心,看透一切的魔隐之瞳非常不适。
北笙凝沒有理會,她現在正試圖打開那道隐藏在失物招領處裏被燒得焦黑的門。
那門似乎被上了鎖,打不開。尋找鑰匙無果,她試圖暴力開門,桌椅物品什麽的她全輪起來,朝着那道門招呼了一個遍,可那門依舊紋絲不動。沒辦法,她從口袋裏摸出衡嗣的手機,擡手落下,狠狠砸了過去。
“咔——”門被砸出一個窟窿。
原本她只是想試試。沒想到居然真的可以。
門的破損處有黑色的絲線萦繞,仔細看去有些像血絲,稍一靠近,就能聞到血腥味和燒焦的味道。
又砸了幾下,門應聲倒下,四分五裂。
北笙凝看着衡嗣光潔如新的手機,不由感慨:真好用!
“果然男主的手機比其他東西好用,這到底什麽原理啊……”她心裏嘀咕着,将衡嗣的手機放進病號服的口袋,妥善保管。
将門砸開後,她拉着被糊臉的紙人,一起走進那扇門裏。
紙人一進入門後的空間,身影便消失不見了。但她能感覺到紙人就在她附近,因為那股怪異的窒息感始終沒有消失。
門後是一片空曠的空間,幽深靜谧,好似沒有盡頭。
很快,四周彌漫起燒焦的煙味,游客嘈雜的叫喊聲随之傳來。
“各位游客,請大家保持冷靜,跟随工作人員的指引,有序前往最近的出口離開游樂園。”廣播裏工作人員的聲音響起,但周圍的混亂絲毫不減。
随着深入前行,北笙凝已經能感受到四周湧來的熱浪,仿佛她就置身當年的那場大火裏一般。
陰冷的窒息與火焰的灼熱同時襲來,那感覺并不好受。
繼續向前,一道不尋常的聲音鑽入耳中。
“我得進去。”中年男子的聲音急促。
“你瘋了嗎?現在不正是好機會嗎!”又一道女聲斥道。
“那也是我的孩子!”
“那就是個無底洞!她腦子不正常的!你只管她,就不管我肚子裏的孩子?以後我們的孩子生下來,你還要給她付撫養費醫藥費!我們的生活怎麽辦?”女人的聲音尖銳。
“可是……”男人有些猶豫。
“現在火那麽大,你想進也進不去,這是老天爺在幫你,誰都怪不到你頭上。而且我們早就約好了時間,是你前妻來晚了。”
男子聽完明顯猶豫了。聽聲音,應該是沒有再進去。
之前看報導信息裏說,孩子在游樂園出事後,孩子媽媽神隐,孩子爸爸多次讨要說法,北笙凝就覺得古怪,下意識猜測這事也許和女孩爸爸脫不了幹系。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
小女孩生病了,父母離婚,男方再婚,但還是要付撫養費。男方的現任懷孕,覺得小女孩是拖累,所以在他看望孩子的時候,慫恿他故意遺棄孩子。那天又恰巧遇到了火災,男人動搖,最後順水推舟,借助意外,解決了這個“包袱”。何其惡毒。
正想着,北笙凝撞上一個人。
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尖,北笙凝開口問道:“衡嗣?”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可她現在閉着眼睛,所以并不确定。
其實從進入門後,北笙凝就一直閉着眼睛,摸索着慢慢行走。起初她走得小心翼翼,但她發現這裏的事物更像一場回憶,只要她按照規則閉上眼前進,這裏的事物就不會傷到她,比如剛才的大火,雖然炎熱,但不會燒傷她。所以她慢慢加快了腳步,以至于她突然撞上身前的人,沒有半點準備。
對方沒有回話,也沒有其他動作,北笙凝猶豫一下,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一把。
微濕的觸感有些黏膩,像血。那人身上的溫度很低,完全不像活人。她面前宛若站着一具屍體。
“衡嗣?是你嗎?”之前衡嗣也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所以她又問了一遍。
還沒等到回複,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攥住她還在亂摸的手,低聲問道:“你是誰?”
聽到衡嗣的聲音,北笙凝心中稍安。她以為對方也是閉着眼睛,所以沒認出來自己,于是道:“是我啊,北笙凝。我們剛才還一起組隊呢。你從過山車上下來就直接來這了嗎?你現在……是受傷了?”
聽着她一連串的話,衡嗣看着面前只能隐約看出個人形的黑色存在,沒有回答。
也不怪衡嗣沒認出她。這四周是洞窟般黑暗的空間,宛若深淵,岩壁上蔓延過來的黑線散發着怨毒的氣息,幾乎要凝成實體。而那些黑色的線正纏繞在北笙凝周身,把她裹得像個木乃伊。
不過北笙凝本人似乎對此毫無察覺,她閉着眼睛,那些黑線也只是纏繞她周身,并沒有進一步産生傷害。
“衡嗣?”面對沉默,她被抓住的手回握住他,又問了一聲。
衡嗣擡起空閑的手,指尖微挑,附着在北笙凝周身的黑線瞬間化作灰燼。“黑木乃伊”終于露出真容。
“沒事。”看着眼前的人,他有些疑惑。
黑線去除,他依然不認識她,可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手上傳來的暖意,也讓他覺得有些熟悉。腦海中僅有一個模糊的印象,但實在想不起來。
“走吧,出口應該不遠了。”有男主在,北笙凝心裏又多了幾分底氣,繼續往前。
看着回握住自己的北笙凝,衡嗣沒有松開手,而是任由對方牽着自己,跟着她一起向前行去。
又往前走了一會,遠處傳來女人擔憂的呼喊:“我要找我的女兒,她還在裏面,讓我進去!”那聲音撕心裂肺,滿含焦急與自責。她想進入樂園,但被工作人員攔了下來,絕望又無助。
過了一會,争吵的聲音漸歇,有人在劇烈咳嗽。
熊熊大火中混雜着女人的喃喃自語:“她是個好孩子,只是不愛說話。她很乖的,白天跟着姥姥也從來不鬧,晚上回家還會送我畫。”
“她很喜歡折紙,喜歡做手工,手非常巧,做的小動物非常漂亮。她還做過一個紙人,穿着紅裙子,她說那是我,平時我不在時,它會替媽媽陪着她。”女人的聲音滿是自豪。
“雖然偶爾,她也會讓我着急。比如有一次來樂園,她追着蝴蝶跑開了,我找不到她,急壞了。好在工作人員通報尋人,我才在失物招領處大門口找到她。我們約好再也不亂跑了……如果找不到媽媽,就要乖乖在這裏等……”
女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她似乎找了很久,精神崩潰,已經出現了幻覺。
繼續往前走了一會,北笙凝聽到一個女孩虛弱的聲音:“媽媽……你在哪……你不要我了嗎……”那聲音嘶啞,不仔細聽,甚至聽不清她說的話。
四周有爬動的聲響,好像是小女孩在努力移動發出的聲音。
原以為這裏只能聽到聲音,可突然,北笙凝感到一只小手拉住了她的褲腳。
冰涼的觸感中帶着黏膩的濕冷,當那雙小手觸碰到北笙凝身體的時候,她腦海裏莫名響起了痛苦的哭嚎。她不知道那哭聲是誰的,像那個小女孩,又像她自己。
恍惚間,北笙凝仿佛看到了那個總是默默站在牆角的自己,家裏所有的熱鬧好像都與她無關,哪怕她遠遠看着弟弟過生日的蠟燭偷偷許願,也會被嫌棄的眼神剜上一刀。
腳步放緩,北笙凝感覺有些缺氧,她很想看看拉住自己的到底是誰,可她不敢睜開眼睛。
內心受到那東西的影響,北笙凝的精神值還在往下掉。終于抓住機會的魔隐之瞳興奮開口:‘睜眼看看吧,眼前血肉模糊,靈魂破碎的怪物,才是真正的你。她在哭,不,是你在哭……’
而此時,衡嗣正看着趴在北笙凝腳邊的黑色陰影,它滿身是血,身上長着無數張人臉,但幾乎看不出人形。
于衡嗣而言,清除那東西易如反掌。
他能感受到,北笙凝現在正受那東西影響。剛要動,他忽然聽到北笙凝平靜的聲音:“走吧。”
魔隐之瞳的蠱惑并沒有起到作用。腦海中依舊清楚記得水世界入口處篆刻的規則。她雖然受到影響,但依舊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仿佛忍痛前行已經成為了不可撼動的本能。
魔隐之瞳在腦海中尖叫不可能,可任它發瘋,北笙凝都沒有給它一點回應。
衡嗣有些驚訝,他仿佛不明白,為什麽她可以在被那東西影響後,依舊如此冷靜。但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她,任由她拉着自己前行。
又走了一會,北笙凝感覺周圍的溫度漸漸恢複,甚至還有點冷。
直到前方沒有路,北笙凝才停下腳步,她伸出手,摸到了一扇門。
轉動把手,直到推開門走出去,北笙凝才緩緩睜開眼。
回身看去,果然失物招領處裏那扇被鎖住的門,就是水世界裏标着休息區的血紅色的門。
按照水世界的規則,進入紅色指示區域要閉着眼睛走到盡頭。所以剛才她翻進失物招領處,進入門後就一直閉着眼睛行進。
眼睛慢慢适應着周圍的光線,她看到紅衣紙人從門內走出來,消失的身影逐漸顯示出真實的樣子。
紙人正面身着紅衣,胸口處有一個漆黑的洞,不住往外滲血。蒼白的紙臉上,形似墨跡暈開的五官裂出一道道口子,裏面布滿黑色的絲線。鮮紅的紙衣濕漉漉的,仿佛被血染成,滴答滴答落下血液,不一會就在地上陰濕一片血紅。
而紙人背面,則是一具小女孩被燒焦的屍體。屍體扭曲變形,斜嵌在紙人中空的身體內部。皮膚焦黑,血肉模糊,全身上下唯一的白色,就是她沒有黑色瞳孔,只有眼白的眼眸。
紙人的樣子非常吓人,北笙凝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恐怖的事物。心底受到沖擊,精神值下降,可她沒有後退一步。
身旁的衡嗣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站在原地,拿出衡嗣的手機,對着紙人拍了一張照片:“該結束了,其實你們一直都在彼此身邊,從來沒有分開過。”
【叮——副本污染源已清除。劇情解鎖度81.56%】
随着系統的機械音響起,整個副本開始震動。游樂園逐漸變得虛幻,從上方開始一點點化作熒光飄散。
北笙凝看到了當年樂園大火中最後的記憶。
橙紅的火光在黑暗中翻騰,照亮了天空。
曾經的歡樂盛景,災難時的奔逃奪命,過往時光在大火中悉數被燃盡。
火勢漸歇,煙霧中,一個女人逆着人流跑了進去。
她尋找了很久,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孩子,可孩子已經死了,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可她還是認出了自己的孩子。
被大火席卷過的游樂設施變得十分危險,她突然聽到一聲斷裂的聲響,一根細長鋼筋朝女孩的位置砸了下去。
女人毫不猶豫奔向前去護住孩子,鋼筋掉落,貫穿了兩人的身體,戳進地面。
“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我的孩子……”
鮮血流淌滴落,女人撫摸孩子的臉。她早已沒有了呼吸,但手心中仍然死死攥着一抹紅。那殘存的紅色紙屑,是媽媽的象征。
被污染的真理之輪上,暗綠色的光末飄落而下,鮮血混雜着紙屑灰燼滲入泥土與血肉中,開出一朵朵纖細透明的花。那是北笙凝在樂園大門口看到的那種形似手臂的花。
“寶貝別怕,媽媽在這裏,永遠都陪着你……”淚水滑落,女人将孩子抱在懷裏,閉上了眼睛。
花朵将母女二人包裹。被花朵包住的時候,女人還沒斷氣。最終,她被花朵吞噬,只剩下一個如同紙人一般的空殼。而女孩的屍體,則長在了紙人當中。兩人被融為一體,再也沒有分開,也再找不到對方了。
北笙凝不知道那女人是因為護着自己的孩子,才沒讓花朵将女孩吞噬,還是因為那手臂花只對活物感興趣。
不過她猜測很可能是後者。
就像花壇裏那些宛若煉獄中伸出的手臂花,那很可能就是活人在被花朵纏附住的時候,痛苦伸出的手。
花壇泥土的下面,也許就是被花朵纏住,活埋的人。
北笙凝心情複雜。
那詭異花朵的誕生與副本的形成,都在于此。
女孩被遺落在游樂園中,一直在找媽媽,直到大火襲來,灼熱逼身,她都沒能如願等到想見的人。她以為媽媽沒有來,可她到死都不知道,媽媽一直在找她,并且堅定護在了她身前。
就這樣,母女兩人錯過了彼此。她們被困在同一個副本裏,卻沒能在此重聚,而是背對背共存。
而北笙凝意識到副本BOSS可能有兩個,并且一體共存,是之前在水世界的配電室。
進入樂園後,所有的紙人都沒有出聲說話,包括在過山車上,紙人鬼襲擊她,她快要窒息憋死的時候,對方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而且紙人花車大巡游的時候,紙人也是配合音樂出現,加上夜場守則上說要安靜看表演不能出聲,所以她懷疑紙人應該無法出聲,甚至會在某些時候聽聲音攻擊人。
所以,她在配電室聽到的聲音必然不是紙人。加上她當時精神值掉得厲害,說明那應該是副本BOSS了。
可她當時什麽都沒看到。
要知道,水世界和夜場是不一樣的。在夜場,所有游樂設施一切如常,甚至連棉花糖攤位的食材都在,看不出任何事故破敗的痕跡,他們只有通過手機鏡頭,才能看到屬于亡者世界的紙人。
但水世界裏呈現的就是樂園破敗的真實樣子,所以在水世界,她不用鏡頭也在落灰的觀衆席上看到了紙人。
可她聽到女孩聲音的時候,明明什麽都沒看到,卻感覺到了紙人出現的壓迫感。
那一刻她判斷,當時某個紙人和女孩BOSS可能同時都在配電室裏,只是因為一些原因,北笙凝看不到對方。
女孩要找她媽媽,而整個副本是一場不會結束的捉迷藏。同一個副本被分成兩個場景,一個如夢般一切正常,一個則呈現出真實的樣子。種種線索,北笙凝基本确定,在這副本裏,女孩和她要找的媽媽都在這裏。她們分別在兩個不同的場景裏。
可如果母女倆都在副本中,怎麽會找不到對方?
夜場和水世界雖然是兩個部分,但也不是不能過去。
所以,要麽她們無法看到對方,要麽……她們是一體的。
聯想起整個樂園中都沒有鏡子,答案呼之欲出。
只要不照鏡子,她們就永遠無法發現這個真相。所以,連失物招領處的玻璃上,都無法映照出任何東西。
随後,北笙凝拿起女孩留下的塗鴉畫,她走出去,發現水世界的場景發生了變化。隐藏的第三區域出現了,标識指向一道門。
原本沒有的區域突然出現,這和她當初拿着印章卡,找到了失物招領處時一樣。
而且水世界的規則裏也有撿到物品送到失物招領處這一條。
她看着手裏的畫,這明顯就是撿到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然後失物招領處出現了。
原來那道标着休息區的紅色大門裏,就是失物招領處。剛好游樂園的失物招領處裏也有一道被封住的門。
這不就連起來了!
不過為了确認,北笙凝還是走近過去聞了聞,那道血紅色的門上,隐隐透着燒焦的味道和血腥味,令人不适。但這與北笙凝之前在失物招領處觀察到的情況一致。
女孩畫裏的媽媽穿着紅色裙子,而整個游樂園裏,她只見過一個紅衣紙人,就是失物招領處中的那個。
因此她判斷,失物招領處裏的那個紅衣紙人,就是女孩BOSS要找的人。她們是一體共存的,所以她們一直在尋找對方,卻怎麽都找不到彼此。
在大火中被燒灼的痛苦,害怕被抛棄的恐懼,想找媽媽的執念。
媽媽失去女兒的痛苦,對于自己來晚了的內疚,以及錯信渣男的悔恨。
種種情緒最終形成了這個無限循環,無法終止的捉迷藏。
副本裏的兩個區域通過失物招領處的門相連。紅衣紙人如果想要通過那扇門進入真正的水世界,按照規定需要閉着眼睛,但紙人又沒辦法閉眼,而且紙人殺死玩家吸收的生命力,甚至全集中在眼睛,何其諷刺。
如果說女孩的痛苦和媽媽的執念是副本的核心,那北笙凝合理懷疑,制作副本的那個“祂”不止在愚弄人類,甚至也在愚弄污染物。祂似乎有意困住了那些所謂“核心污染源”,讓她們無法逃離,無死無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