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延禮與初承烨出船捕魚時,初夏尋了個六角涼亭,于輕紗帷幔後飲茶休憩。目光時不時從那幾支新鮮的桃花枝上掠過,嘴角噙着薄笑,好心情根本掩飾不住。
吟月站在一旁為她打扇,在她的角度,能清楚瞧見初夏的神色與動靜,壓不住好奇心多問了句,“這些桃花枝有什麽稀奇的?能讓小姐你一瞧再瞧?”
聲音漫開時,初夏目光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怎地如此明顯?
同時,也将吟雪和吟風的目光拽到了初夏身上。
這下,初夏想忽略都難了,一瞬沉吟,端出若無其事模樣,“無事,就是覺得今年的桃花開得格外的好。” 說罷,緩而優雅地端起茶盞,拎開杯蓋,有一搭沒一搭地捋着面上的浮茶。看似準備飲茶,實則是在緩和心間的羞澀。
好在,吟月幾個接受了她的說辭,頗有興致地說起了這茬。
初夏松了口氣的同時,不期然想到上一世,延禮立她為後以後,在靈秀宮親手為她種下了一大片桃花。每逢春日,香氣馥郁芳華滿枝。只是那時她與他不曾一同賞過桃花,全都是他一人,默默地看默默地記在心裏,在他有能力時,一一放到她的面前......
記憶悲苦、滿是遺憾,如今因為兩人都還活着,竟隐約透出了甜意。初夏彎了彎唇,随後斂下神思。
一盞茶過半,錢酩忽至複命。他安排的人在照州尋到了說書人家眷,這會兒正往鎮北軍營地方向而去。
初夏聽得仔細,環着茶盞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杯面上的花樣兒。等他說完,略帶疑惑地問了句,“這背後之人竟沒有控制說書人的家眷?”
錢酩道是,随後補充:“我們暗中留意了,住處周圍的确未見人盯防暗守。”
初夏暗暗思忖。
如此這般,就算說書人是由闵延清那一系指使也斷不可能是沖着延禮而來的。一位遺落多年的皇子,母妃還是帝王最寵愛之人。他只要活着,就注定會被許多人視為眼中釘,無論是闵延清還是其他幾位有奪嫡心思的皇子都不可能容得下他。他多活的每一息,皆是他們的寝食難安。
闵延清不可能如此大意。既是如此,他圖的是什麽?
另一廂,錢酩的話還在繼續,“另外,北鏡其他幾個州的大茶樓也時不時會有這類故事傳出。卑職想這也許就是暗處之人未控制說書人家眷的緣由。”
太多了,可能認真計較起來,也無着處。
據探子們來報,似小姐撞見的這般情境在各處已經持續小半年了,沒人察覺到異樣。就連他,到這一刻為止,都不清楚小姐為何要在這件事上較真。
初夏想想也是,稍稍安心。略一思索,對錢酩囑咐說:“叫我們的人多去各大樓坐坐,有新消息即刻來報。”
錢酩道是。
沉寂了兩息,初夏忽地問他,“大哥可知我的安排了?”
錢酩回:“屬下送先生過去時,并未見到少将軍。倒是撞見了二少爺,同他說道後,他當即應了下來。”
“呵......”初夏聽到這話,忽然輕笑出聲。就她家二哥那性子,聽到實情定少不了沖着錢酩一陣嚷,說什麽妹妹這是怎麽回事?有差事只給大哥不給他,是不是瞧他不起雲雲。
錢酩現在說得輕巧,當下定是頭疼耳朵疼,說不定......
“他可有拉你過招?”
這話一出,吟月三個人不約而同笑開來。錢酩的嘴角也快壓不住了,“什麽都瞞不住小姐,确實過了幾招。”
初夏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邊的笑意卻始終未散,“不說他了,今兒中午加餐,錢酩你也留下來用膳。”
“延禮和三哥在橙湖,你過去尋他們吧。”
錢酩躬身抱拳,“諾。”
随即轉身離開,衣袂擺蕩,影影綽綽地勾勒出他的迫不及待。
一條窄船于湖面上擺蕩,破開如鏡的湖面,一圈圈漣漪蕩起,随着細風漫開。也不知是運勢過于差了還是未掌握到撒網技巧,初承烨折騰三回了也沒網到什麽像樣兒的魚。剛還和妹妹撂了話,今兒個人又多,這點蝦米小魚別說邀功了塞牙縫都不夠,禁不住有些急了。都這樣了,另一位說來幫忙的人仍悠哉悠哉地坐在船尾,沒事人一般。
初承烨眼角的餘光再次掃到他時,眼底開始冒火,下個瞬間,洩憤似地将漁網擲到了船上。伴着啪嗒一聲響,他的質問竄出:“你這狼崽子準備坐到什麽時候?說來幫忙,你幫什麽了?”
延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未有言語。
初承烨整個人給這一瞥點燃了,長腿一橫,沒有任何鋪墊地掃向了延禮。延禮靈敏往後仰,避開了這一擊......
錢酩來到岸邊時,戰況正酣,拳拳到肉。
“......” 這要不是知曉這兩人的相處之道,他保準會以為小姐在哄騙他。這哪是打魚,分明是打架。
若是平時,他定是不會勸阻,高手對招,對熱衷武藝之人來說如珍寶稀罕。可今日,小姐還等着兩位少爺的魚呢。是以僅僅片刻觀望,錢酩便扯開嗓子沖着窄船喊,“小姐還在等魚宴呢,你們可捕到魚了?”
“三少,延禮,小姐還等着你們呢。”
“小姐”兩個字似刀刃帶出的冷風從酣戰中的二人耳邊呼嘯而過,清醒于瞬息之間。
延禮:“停。”
初承烨:“不打了不打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開口,随後身影掠動,輕盈而穩妥地停在了窄船的兩側。船身歸于平穩,初承烨又有了點子,“總是比武确實少了些趣味,要不是今日我倆比捉魚, 誰多誰大就是......”
他的眸光很亮,明顯對自己的點子頗是滿意,結果話還沒說完,延禮便輕勾腳尖,挑起了船內的一根竹魚叉幹淨利落地握在手中。澄清的目光于湖面上迅速梭巡,須臾後,停駐在其中一點,随即拎着竹叉躍下船,點水飛行......想要作甚,萬分清楚了。
“......”初承烨多少覺得這狼崽子失了規矩,但轉念一想,一個狼崽子能有什麽規矩呢?和他計較顯得他這人小氣了,也計較不出個什麽。
基于此,初承烨輕易地放下了這茬,有樣學樣掄起了一根魚叉,飛身奔向湖面。錢酩見狀,輕笑了聲,利落飛至船尾。
也不知道是想讨好嬌嬌人兒還是牟足了勁兒想贏了對方,未夠半盞茶的功夫,船艙內已有了不少魚,個大肥美。
兩大高手在前,讨了巧“等魚”的錢酩坐在船尾點了點數,再度叫了兩人,“十幾條了,差不多了。”
結果沒一個人應他,魚仍是不斷地被甩上船,扔魚的力度較之早前似更重了些,錢酩被濺了一臉水,淡淡的魚腥味在鼻間漫開。
“......” 這兩位爺,怎地就這樣的任性呢?還好,他是跟着小姐。要是他和老鐘交換了差事,他定是日日暴躁華發早生。
之後錢酩再未勸說,想看看兩位祖宗何時盡興。總會有這一刻的不是?況且他已經提醒過了,他們自個兒不聽勸罷了。萬一小姐惱了,挨訓的也是他們。然,他還是低估了二位爺的任性程度,待到吟雪匆匆尋來,對着湖中喊了好幾聲兩人才終于停歇下來,彼時窄船所在的水位已是一沉再沉。
好在,兩個人未再鬧騰,窄船順利地靠了岸。站在岸邊的吟月望向船裏,直接傻掉了。待到回過神,沒忍住噗呲笑了聲。但她并未多言,幫着三人将魚裝了,一路浩浩蕩蕩去往別苑廚房而去。
廚房近在眼前,初承烨忽地緩下腳步,側眸睨着錢酩,低聲吩咐道,“先拿一桶進去交給廚子,其他的......”
半晌後,幾桶活魚出現在初夏的面前,彼時姑娘都等乏了,斜倚在偏廳的趟椅上昏昏欲睡。聽到動靜,幽幽睜開眼,然後......
她便瞧着自家三哥擡腳踢了下桶,桶裏的魚頓時活蹦亂跳,有一只甚至蹦出桶,在地面上打着轉兒。他還用一種極為得意的語氣問她:“初初,三哥可厲害?”
“......”初夏因震驚未能即刻應他,稍許,她的目光一轉。延禮雖是一言不發,可團于他眉眼間的那抹小得意竟同三哥分毫不差。
初夏不禁笑出聲來,這笑裏裹挾了無奈、開懷,還有幾分薄薄的寵溺。
吟月三個終是沒忍住,皆是大笑出聲。
累了大半天,贊譽沒得到一句,嘲笑倒是收了不少,初承烨清隽面龐頓時黑了幾分,蘊着不忿的目光從幾個姑娘身上掠過,“笑什麽?又有什麽好笑的?知道我和狼崽子有多累嗎?”
結果話才落全,他便聽見“同盟軍”狼崽子不帶任何情緒地說:“我不累。”
初承烨:“...... ” 是人?怎會蠢到如此這般,竟是連邀功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