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妙

不妙

八月的早晨九點,外面的陽光已經灼燙到了樓下提着手提包的上班族各個腳步加速面色痛苦的程度。

陸元在人事的帶領下找到自己的工位剛放下自己的東西就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陸元?”

轉頭看過去,是一身時髦打扮的年輕女人。

手裏拿着手機,色彩鮮明的臉上帶了幾分不耐煩的神色看着她,極紅的嘴唇和極白的粉底配上她那頭蓬松的卷發,盛氣淩人的感覺撲面而來。

她自稱姓紀,是負責帶她熟悉工作的前輩。

然而前輩教她的第一件事是離他們公司最近的一家咖啡店在哪,入職的第一樣工作就是買咖啡。

天氣很熱,咖啡店在公司隔了一條街的商場裏,步行往返二十分鐘會熱死打車往返不值起步價的距離。

等到陸元拎着兩大袋咖啡回來的時候雪紡襯衫的後背都因為出汗粘到了背上。

将沉甸甸的咖啡紙袋遞給別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時候就看到板着臉不太高興的沈清漪。

“你幹嘛這麽聽話。”沈清漪替她不高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跟柯總自告奮勇說負責買咖啡的是紀燕她自己,結果現在功勞是自己的活讓別人幹!我說她怎麽這麽好心主動要求帶新人。”

辛辛苦苦提回來兩大袋咖啡,結果一杯都不屬于她自己的,陸元喝了一口涼開水緩了緩渾身的燥氣,心态還算平和,“算了,誰讓我是新來的呢。”

現在既不屬于春秋招人的高峰期,同期進來的只有她一個半走後門的,可不就是只有她一個可使喚的了。

“可我想不明白柯總為什麽招你進來了還把你扔這個團隊裏來了啊?明明你的作品集她是看過的。”

TreeL廣告設計的主體業務就是廣告設計的外包,設計部也是所有部門裏人數最多的部門,裏面分成若幹個團隊,最核心的就是以柯斯林為核心的主團隊,沈清漪就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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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紀燕主管的是人數五人的小團隊,在部門裏算是影響裏墊底的邊緣團隊,常年走人常年缺人。

被分到這裏怎麽看都不像是對陸元的才華很重視的樣子。

沈清漪跑到這裏來也是偷溜,一看馬上要到開會時間溜回去之前只能安慰一下自己的好閨蜜,“說不定柯總只是放你在這裏探探底,等知道你現在的水平就把你調過去了。”

陸元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回去吧你。”

她被分的工位在最角落,人事辦事很靠譜,她的桌子上新的電腦已經處理好了,桌面一片空白,只有她那個水洗得褪色的黃色編織袋孤零零的躺在上面。

通知她來上班的時間太急,她翻遍了整個精簡過的行李箱只找到了被沒她扔掉的漏網之魚——一個剛去美國的時候路邊一個什麽公益活動塞給她的一環保編織袋。

她那間房間的衣帽間裏包倒是很多,從迷你得只能放下一支口紅的小手提包到大到能帶去差的行李包各種尺寸各種形狀應有盡有。

唯一共通的特點就是都很貴,讓她望而卻步的貴。

整個部門統一的會議時間,在大會議室聽了兩個小時之後就是這個小團隊的內部會議,擠在最狹小的一間,桌上還有上個團隊沒清理幹淨的紙杯和咖啡杯。

色彩鮮明的紀燕臉色不太好,向其他成員介紹陸元的時候語速又快又急,至于向她介紹其他成員這個環節壓根沒有。

會議只有一個主題,争取。

她們作為邊緣團隊,對于重要的項目鐵定沒有參與的份,只能通過和別的團隊競争小項目來博一個嶄露頭角的機會。

這個團隊的剩下三個人與銳意高昂的紀燕比起來沉默溫順得像幾滴不小心滴在白紙上的墨水點,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也沒有任何發表意見的機會。

同時她也确認她沈清漪告訴她的——她和這位紀主管的關系不太妙。

這個不太妙是多不妙了。

“在我的團隊裏是不允許任何人通過靠關系或者仗着自己長得還行就偷懶不幹活的。”紀燕鮮紅的唇角鋒銳得像把刀,“畢竟就算簡歷再光鮮亮麗,肚子裏的貨色也不會變多。”

陸元垂着眼學着墨水滴的樣子就當不知道。

吃午飯的時候和沈清漪聊起來她家隔壁的房子,問陸元打算什麽時候去看看。

陸元塞了一口淡而無味的炒飯,随口答道,“都行,要不就周日吧,這個周六我有事。”

“什麽事?”

“季星遠他外公生日,我答應和他一起帶小玫去參加。”

“啊?”沈清漪眉毛皺成了波浪,“你這是又産生了什麽神奇的想法,你不是說打算之後搬出來的嗎?”

“還是說,你說搬到這裏只是方便上班,平常的時候還是呆在那邊?”

她還以為陸元想搬出來就是和季星遠分開的意思呢。

陸元聽她這話就知道她誤會了,喝了口水順了順一肚子幹巴巴的炒飯,“沒有,就是你之前想的那個意思。”

“就是……”陸元想了想,“畢竟我媽去國外治病全靠他們家,尤其是他外公,現在老人家身體不太好我去看看也是應該的。”

沈清漪點點頭表示理解,“那我今天就幫你和房東約時間。”

一碟食堂特色多油少鹽寡淡的炒飯,沈清漪嘆為觀止的看着陸元吃了大半,剩下一小半還是泡在油裏實在吃不了。

撐着下巴感嘆道,“你真是我見過最不挑食的人。”

她在公司這兩年都沒見過一個把他們這食堂吃得如此津津有味的人。

陸元挑眉點點頭,把最後一點肉末舀出來塞進嘴裏,“反正進肚子裏都是一樣的,能咽下去就行。”

擡起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穿着西裝的背影從前面那桌站起來,讓陸元想起一個早上匆匆看見的故人。

她問沈清漪,“我早上買咖啡的時候好像看到吳學長了,你還記得他嗎?”

“就是高中的時候和我們同一個畫室的那個吧?”

沈清漪露出兩顆小虎牙,得意的眯了眯眼,“我當然知道啦!”

“當初我們畢業去讀書了之後第二年他也讀書去了,”她補充了一句,“當然不是讀的美術啊,他就是沒這根筋。”

“是讀的商科好像,一畢業就在自家公司上班,去年的時候還用家裏的錢在我們高中畫室的附近開了間畫廊,天天在這附近轉。”

陸元感慨道,“這吳學長對畫畫也是真的執着啊。”

要是放她明知道沒有畫畫這個天分還硬要堅持的話,不說她媽陳女士會打斷她的腿就是她自己也要去找個道士看看是不是鬼上身了。

不說別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她沒有,一條路走到黑的資本她更沒有。

“真好啊,家裏有礦就是繼承家業來養畫畫這個愛好,像我們這種普通人就是用畫畫來打工養家的份。”

陸元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就是,有錢我就一年只畫一幅畫。”

沈清漪撐着下巴,斜着眼睛看她,調侃道,“雖然你自己做不到随心所欲,但好消息是,你女兒未來估計能比吳學長還要自由,挑了這麽個爹你這個當媽的已經很對的起她了!”

按孩子她爹的家底,小玫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其實也不是做不到,就是要哪顆的區別。

這份世上人人求之而不得的自由的權利,直通任何一扇大門的鑰匙,難道就只是金錢嗎?

陸元看了眼窗外熾烈的日光,唇角揚了揚,“她長大了肯定也有自己的煩惱,就像吳學長一輩子煩惱自己畫不出想要的作品。”

而且,她現在也在追求她自己的自由,陸元覺得這樣的感覺也挺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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