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哭包

哭包

從地下停車場入戶的電梯裏, 光潔的玻璃鏡面倒映着陸元的臉。

她此時有點後悔又有點不安。

又不情不願的回到了這裏,盡管她覺得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但既然季星遠暫時鐵了心想要這樣, 她也只能配合。

季星遠一心想要她回來的想法很好理解,之前在療養院的時候隔壁病房的華人阿姨就和她不止一次的說起過她的丈夫。

雖然他們之間早就沒有了感情, 經濟上也完全可以獨立, 但是她太愛她的兒子了, 總覺得要是離婚了讓孩子失去了父親的愛很對不起孩子。

季星遠從小也是沒有父母陪在身邊的孩子, 他肯定不想小玫再像他一樣。

愛一個人,就總是想要給她最好的。

陸元可以理解但無法做到, 但如今也只能暫時先這樣, 反正暫時的經濟問題已經解決, 那邊的出租屋随時都可以過去。

她光棍的想,反正啥時候季星遠讓她走她就麻溜的走就好了, 反正住大別墅她也不虧。

“小玫這幾天怎麽樣?”陸元偏過頭, 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挺好,前兩天還在托班和別的小朋友打了一架。”季星遠說起小玫的時候臉上總是帶着笑, “她幾天沒看見你,今天也會很高興的。”

陸元微笑點了點頭, 臉色很平靜。

她猜到了。

她也沒說這幾天她每天中午都會去托班看一眼在睡午覺的小玫, 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電梯門在兩人面前緩緩展開,湊巧跟背着帆布包帶着黑框眼鏡的年輕女人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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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老師愣了下, 下一秒謙遜的向二人點了點頭,解釋了一句,“我剛看錯了時間。”

陸元不解, 側過臉好奇的看了一眼季星遠。

季星遠低下一雙黑漆漆的眼,燈下臉色很白看上去就多了幾分生人勿進的疏離, 他沒說話只是禮貌的也點了點頭,讓開一步讓路老師出去。

回過頭一只修長的手拉開門,回過頭目光緊緊的盯着陸元示意她進來。

進了門才聽到季星遠解釋,他不習慣和陌生人同處一室,所以一般會和小玫的家庭教師約好時間在他回家之前就離開。

就連家裏的傭人的安保也會在他回來之前回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陸元了然的點了點頭。

感嘆的想這個習慣很有少爺的風範。

為了小玫跟她同處一室他也真是真是辛苦了。

別墅裏和她印象中的樣子沒有任何改變,這個時間點小玫應該在一樓的玩具房,季星遠的臉色很差但還是先去玩具房看了眼小玫。

陸元跟在他身後,玩具房裏小玫小小的背影坐在地毯上,地板上堆了一堆各式各樣的積木。

在她面前,一個五顏六色的城堡已經拼了一半。

她的腳邊幹幹淨淨,看得出路老師走之前特意清理過。

小玫聽到動靜,肉肉的小腿從地上爬起來,兩眼一亮甜甜的喊了聲爸爸就要撲過來,季星遠對女兒向來沒有原則,聲音都軟成了個夾子。

“小玫今天乖不乖呀,想不想爸爸呀~”

看到爸爸了的小甜玫奶呼呼的說想,父女兩張同樣出色的臉貼在一起,養眼到不行。

陸元看到這一幕眸光溫柔,小臉紅撲撲的小玫撲在爸爸懷裏咯咯笑,卻在看到站在季星遠背後的陸元時臉上輕松的甜笑一下止住了。

縮着腦袋埋到爸爸懷裏,只露出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她。

陸元心裏一刺,胸口刺痛,勉強扯出一個笑,“我有點累先回房間了……”轉身倉促的離開玩具房。

酸澀的感覺再次湧上鼻尖,陸元眨了眨眼快步走出去,不讓自己湧上的苦悶變成眼淚從眼眶裏掉出來。

走上臺階到了原本的那個房間坐在床邊看到雪白的床單腦子裏一片空白。

莫名的就想到了兩年前,病床上母親因為腫瘤的壓迫痛疼不已下意識将滿腔怨憤發洩到女兒身上。

當時她就面無表情的坐在病床邊看着陳慧麗發瘋,聽着她恨恨的說——

“等到你當媽就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感覺了,對……你這個不要臉的現在已經跟你姐姐的心上人生了一個了……哼,你能當什麽好媽媽!連女兒都當不好!”

陸元蜷縮在床頭櫃和床之間的夾縫,痛苦的抱住腦袋,眼淚大滴大滴的砸下來。

她一直覺得她媽是錯的,憑什麽她媽媽一直偏心什麽都有的舒窕,但現在回過頭來看她媽媽也确實沒說錯,她就是這麽糟糕。

就算上了a大又怎麽樣,當時看着好像揚眉吐氣了,但現在不還是一事無成;就算嫁給了一個很好的人又怎麽樣,還不是什麽都沒有,既沒有丈夫的愛,女兒也并不親近她。

小玫沒有重蹈她的覆轍,只不過是她又重蹈了她母親的覆轍而已。

“你就跟你爸一樣有點小本事但人蠢最後也肯定會搞砸,還是個沒有責任心擔不起事的爛人!”

一字一句像一根根長針在她的大腦中來回針紮,紮得她又痛又悶,一抹臉全是眼淚。

抽抽搭搭的時候,陸元就想,都怪季星遠。

要不是季星遠一定要她搬回來,她也不會想到之前痛苦的回憶了。

門外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緊接着就是季星遠的聲音。

“陸元?你還好嗎?”

門外季星遠站在門邊,白襯衣的袖子被挽起來露出精壯白皙的小臂,他在感受到小玫縮着腦袋往自己懷裏躲就知道壞了。

玻璃心的哭包媽媽又要躲起來偷偷流眼淚了。

聽不到裏面的聲音,他更确定了,他低下頭思忖了片刻,手握上了門把手,“我進來了?”

裏面咚的一聲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落地,季星遠唇角一彎,“我不進來,我把水給你放門口了,換個衣服準備吃飯了。”

就在她轉身從玩具房離開的下一秒,季星遠這個和藹慈父的表情就變了,他把黏在自己懷裏的小玫從懷裏拔下來,讓她站好。

半跪在耷拉着眉眼的女兒面前,牽着小玫柔軟的小手,認真且嚴肅的說:

“媽媽回家了小玫應該和媽媽說什麽?”

小玫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裏迅速蓄起了一層水霧,大大的眼睛淚珠滴下來的時候都比別的小朋友更大顆。

平常心軟又好說話的季星遠看到這張和陸元相似的小臉流眼淚就什麽都忘了,但是今天不一樣。

他不為所動的看着小小的女兒,英挺的眉峰微蹙,嚴肅且不妥協。

小玫委屈哭了,但意識到哭沒有用,哽咽了幾秒才小聲的說,“…媽媽窩想膩……”

季星遠這才嘆了口氣拿出手帕擦了擦女兒的小臉,柔聲道,“小玫要和媽媽好好相處哦。”

同樣一臉淚痕的陸元狼狽的坐在地板上捂着腳無聲的□□了幾秒才顫顫巍巍的扶着床站起來。

剛才聽到季星遠壞心眼的說要進來的時候她吓得從地上跳起來想去擦臉,但是下一秒腳被磕到了床尾,痛得她坐地上強忍着沒喊出聲。

直到聽見他最後一句話才松了一口氣。

等到人走了,陸元捧着一杯溫水小口小口的喝着才有心情打量這個房間。

和之前一樣的布局,甚至連床上毫無褶子的雪白床單看上去都一點沒變,只有那個原本擺在床尾的行李箱不見蹤影。

陸元咬了咬手指,轉頭去了衣帽間。

裏面倒是大大的變了一副樣子,兩派的玻璃大衣櫃裏滿滿當當的挂滿了衣服,只是款式和顏色都更普通了一些。

她翻開衣服看了眼牌子,一串英文是她不認識的牌子,那普通人也不認識,陸元捏着衣服的手一頓。

是上次她随口編的理由,季星遠還真的記住了……

視線再往下,衣櫃的最下層就是她以前喜歡的那種個性又花哨的風格,再往旁邊——

有一張便利貼?

陸元擡手把便利貼從櫃門上撕下來,上面寫着:

“陸元不喜歡的話就扔掉。”

字跡隽秀鋒利,透過紙張字跡都能看到寫下這幾個字的人的神采飛揚。

不止是這個櫃子,陸元跟尋寶似的在這個偌大的衣帽間裏翻翻找找,成功在每個櫃子的角落發現了小紙條。

就連放着耳環手表的玻璃櫥窗側面都貼着一張。

“這個陸元不喜歡,準備扔掉。”

無處不在的便利貼像是哈利波特裏的可以保存聲音的信件在同時對她碎碎念,不喜歡就扔掉,陸元不喜歡……

看着是在威脅這些衣服首飾,其實是在色厲內荏的威脅她。

陸元捏着手上的一堆紙條,臉上還帶着淚噗嗤一聲就笑了。

“季星遠,你真幼稚……”

晚上八點多,陸元洗完澡頭發還沒吹幹,亂糟糟的耷在肩上,一邊靠在卧室的窗邊吹着自然風一邊回沈清漪的消息。

沈清漪給她發了個我就知道的表情包,發來一段話,[你不如認命吧。]

陸元撇了撇嘴,感受到外面的天色越來越黑,想着小玫現在可能又餓了,晚上的時候她吃輔食也不專心,圓溜溜的大眼睛只顧着一下一下的偷瞄她這個忽然走了又忽然回來的媽媽。

小玫雖然長得更像她一點,但是智商肯定是随了她爸爸,這點陸元很确定。

她才兩歲,雖然在她還不算豐富的人生中媽媽只出現在手機屏幕裏,和每次游完泳才被允許看一集的米奇妙妙屋一樣,是一檔名為《媽媽》的節目而已。

但是她似乎又是知道媽媽的真實含義的。

她會在看到別的小女孩和媽媽呆在一起的時候看向她,卻怎麽都不願意開口叫她媽媽。

小玫是個特別漂亮的小孩,也是個特別膽小的小孩,都說在愛裏長大的孩子會更加勇敢,可小玫卻總是怯生生的,一看到陌生人就喜歡縮到熟悉人的懷裏。

陸元不是一個很有良心的人,也不算是很講理的人,即便知道小玫就是故意不想叫她但她一想到小玫怯生生的樣子心就會一下軟了下來。

小玫這樣,都是她的錯。

剛被小玫冷淡怕生的樣子傷到的陸元,看着窗外被城市燈光照得微微發亮的天空,想了想自己已經是個成年人了,當然要熱情主動一點!

她甩了甩頭發,打算去小玫的房間看看。

他們一家三口的房間都在二樓,季星遠的房間在另外一頭,陸元的房間和小玫的兒童房更靠近。

小玫是個兩歲多的幼兒,日常的睡覺時間就是晚上七點,現在這個時間點兒童房裏只有房頂的月球小夜燈散發着微弱的光亮。

立着圍欄的小床裏只能看到柔軟的被子,靠近了才能從陰影中看到小玫睡着時紅潤的臉頰和長而卷翹的睫毛。

陸元湊近了看她粉撲撲肥潤的小臉,一看到她心口就像是流淌過了一汪蜜水,這是源于DNA裏的一種本能,但很快她就皺起了眉頭。

她皺着眉小心摸了摸小女孩的臉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又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對比了一下溫度。

很燙,按照常理來說幼兒的體溫會比成年人更高一些,但高這麽多肯定是不對,在睡夢中的小玫整張小臉都不安的皺了起來,頭發間濕漉漉的全是汗。

陸元趕緊去拍季星遠的門。

厚實的實木門敲起來的聲音悶悶的,用力拍門的感覺痛不痛陸元已經感受不到了,滿腦子只剩下快點快點。

她從來沒經歷過小玫生病發燒這種事,她腦子回想了一遍也沒發現小玫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舒服的。

季星遠正在洗澡,夏季的高溫和連軸轉幾乎沒有睡眠的三天讓他無時無刻不忍受着一種想要嘔吐的欲望。

困到極致就變成了疲憊的清醒,他在想複清裏複雜的局勢也在想怎麽讓對他沒感情的妻子留在家裏,還在想在醫院裏剛在鬼門關走了一回的外公。

外面拍門的動靜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氣泡,隔了很久才突兀又微弱的讓他從沖刷的思緒間驚醒。

他知道這個點會來找他的人只有她,所以随手從邊上扯了塊浴巾圍在腰間就很快的拉開房間的門。

門打開時還帶着新鮮的水汽和蒸騰的沐浴露的香味,季星遠忍着腦中抽痛的那根筋,聲音沙啞,“怎麽了?”

陸元沒想到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身上還帶着水滴的裸/體美男下意識後退一步,但現在她也沒心思想這個,紅着眼圈哽咽着快速道,“小玫好像發燒了,額頭臉頰都很燙,很不舒服的樣子,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幾乎是她話剛說了一半季星遠的臉色就變了,大步往兒童房走去,他對這裏很熟悉幾乎不需要适應黑暗的時間,速度不變地快速走到小玫床前。

季星遠神情嚴峻地仔細觀察了一遍小玫的狀态又從小床邊上的櫃子取出耳溫槍測量了溫度,陸元走上前看到上面的數字,39.3。

這個溫度已經是耽擱不了的程度了,季星遠動作迅速地用被子把小玫小小的身體裹起來,轉頭塞到陸元懷裏,“小玫難受了醒過來肯定會哭,你哄哄她,我去換個衣服我們馬上去醫院。”

陸元慌忙點頭,目送着男人還帶着水汽的背影,一片白花花的肌肉快速從眼前消失。

她抱着懷裏虛弱的孩子腦子停了一秒,低下頭看着小玫難受得通紅的小臉,心裏着急又無從下手。

季星遠回來的很快,手裏拿着一個大包動作迅速的在兒童房裏像一只采蜜的蜜蜂一樣迅速的塞了一堆東西進去就對她偏了偏頭,“走。”

在這種她六神無主的情況下沉穩可靠得讓她都忍不住想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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