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煩躁

煩躁

陸元現在的工作室算起來真正的員工只有她自己一個, 她既然已經決定了要開工作室,那就一切都要準備好。

期間手機響了幾次,陸元依然心無旁骛的忙手頭的事情。

要把屋子重新布置一下, 更方便作為辦公的場地,要把堆積的那些大件快遞一個個搬上來組裝好, 然後再清理一下衛生。

十月的白天, 氣溫還在熱浪中翻滾, 上上下下的體力勞動讓陸元出了一身汗。

但簡單的體力勞動, 疲憊的時候也就沒多餘的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洗完澡出來,陸元看了眼時間, 下午四點五十, 差不多快到季星遠要來接她的時間。

屏幕上一串未接電話陸元沒有理。

她能猜的到, 陳慧麗打電話來不是跟她說季星遠已經答應她這個岳母的提議了,就是讓她再勸一下季星遠。

舒窕會不會死不一定, 但她心口憋着的那口煩悶的郁氣快把她自己憋死了。

叮咚一聲。

微信跳出一條消息, 來自季星遠。

陸元點進去一看。

[我晚上有事去一趟醫院,我讓周叔來接你。]

“呵……”陸元盯着手機上的這條消息, 忍不住笑出了聲,就是這笑容裏全然只有對自己的嘲諷。

季星遠, 你果然還是那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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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孩子的時候, 他選擇了去舒窕的手術室前,現在他選擇隐瞞去看舒窕的這件事, 還是選擇了舒窕。

砰的一聲。

是心煩意亂的陸元把手機扔到桌上的聲音,她擡起頭,心頭的那口郁氣像蓬松的毛團, 被風一吹膨脹得更加龐大。

陸元環視一圈屋子裏擺放整齊的電腦和擺件,心裏忽然竄出一個極端的念頭, 把這些東西全都打碎!

理智拴住了她的□□讓她不能這麽做,火苗般搖曳的破壞欲欲将理智的那根弦燒得滾燙。

不能這樣。

陸元低下頭抹了把額上冒出的熱汗,發出了一條信息。

[你現在有空嗎?]

-

“你這種想法是最近出現的?”

“就最近,”坐在落地窗前的陸元垂下眼睫,苦惱地揉了揉眉心,“總時不時的感覺情緒很低落,會忽然很煩躁,這是為什麽?”

紀梁嘆了口氣,“你這是情況又不對了,你回國之後有受到什麽刺激嗎,比如什麽特別的人或者遇到了一些特別的事。”

他目光溫柔清涼,像懸在天邊柔和的晚霞,“你因為什麽不開心呢?”

心理醫生與患者之間,最大的阻礙就是信任度的問題。

紀梁看出來了她的猶豫不決,沒有再問而是轉頭在她旁邊的沙發坐下,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橙紅的落日。

“現在已經五點二十,按理說我應該已經下班了。”他看了眼牆壁上的挂鐘。

陸元說了句對不起,“我好像耽誤你下班時間了。”

“不,”紀粱笑着搖頭,“我的意思是說,下班時間你可以不用把我看成醫生,我們應該算得上是朋友吧?”

陸元也笑了,“當然算,但你這讓人放松的方式也太老套了。”

“不不不,”紀粱說,“我的意思是說,下班了我就不用遵守醫生的那些規章秩序了,作為朋友,我就可以主動問你一些和隐私相關的問題了。”

“什麽?”

“你媽媽沒有和你一起回國嗎?”

陸元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的。”

他彎起手指,在耳邊做了個接電話的手勢,“我在加州的醫院裏也是有點人脈的好不好。”

“那我還要謝謝你的人脈,要不是你我估計連護工都找不到。”

說起回憶,紀粱也有些感慨。

陸元母親是做完手術才進的加州那個療養院,不算美國名列前茅的療養院,她的身邊也沒有助理秘書等專業人士陪伴,照顧母親一切親力親為,日常生活甚至算的上簡樸。

當時他只以為她是國內普通家庭的孩子,為了母親操着一口蹩腳的英文在國外艱難求醫,他想着都是同胞便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不僅幫她找了合适的護工還經常邀請她一起去參加當地華人舉辦的交流會。

陸元的英語提升也有他的很大一部分功勞。

在陸元的眼中,紀粱溫柔又耐心,永遠都不會對人發火,如果說季星遠是外熱內冷的話,他就是真正的外熱內熱,表裏一致。

“不會,”紀粱溫柔低頭,“你是我見過最有韌性的人。”

“我在美國呆了很多年,也認識了很多華人同胞,裏面大部分都是來求醫的,小部分是來讀書,但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你的适應能力。”

他一項項把陸元自己都忽略了的小細節指了出來,“你租完房子之後當天就找到附近最大的農場,英語都聽不明白就能自己坐十公裏的公交車買最新鮮的草莓和蔬菜回來。”

“而且你還找到了那群老太太裏面最厲害的那個,專挑那個紅頭巾的老太太送餃子,把人哄高興了告訴了你不少有用的東西吧?”

“那個是誤打誤撞!”陸元彎了彎眼眸,“當時我媽說想吃餃子,我自己做了半天做出來了味道也一般,那一群老太太我給那紅頭巾的是因為就是這老太太一直盯着我的餃子。”

兩個人說起之前在加州的經歷,裏面一大半都是陸元的糗事,越說笑得越開心。

氣氛正好的時候,陸元忽然問道,“那你認識舒窕嗎?”

紀粱心中咯噔一聲,但臉上依然帶着笑,“當然認識,我都和季星遠是發小了。”

陸元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你應該一直都知道我是誰吧?”

畢竟兩個人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她就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而他作為季星遠的朋友肯定不在不知情人員範圍內。

“我真不知道,”紀粱坦誠的看着她的眼睛,“我也是回國之後在舒窕的那個宴會上看到你和阿遠站在一起我才通過別人知道的。”

“你們結婚的那段時間我在國外,在忙我的學業,知道阿遠結婚了也沒具體專注結婚對象是誰。”

紀粱記得當時自己只關注了一下新娘是不是舒窕,知道不是之後短暫的驚訝了一下之後又很快一頭鑽進了各種文獻裏。

人對待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是看得粗略忘得也快,更別說當時他壓根連了解的興趣都沒有。

落日透過落地窗斜斜的灑在他的臉上,橙紅色的光暈倒映在他的眼睛裏,像裝了一整顆新鮮多彩的橙子。

“如果你當時知道的話,後來還會對我這麽好嗎?”

陸元順着橙子的影子轉頭去看挂在天邊的橙紅落日,“應該不會吧……”

紀粱向來不會說謊,掙紮着笑了一下還是如實回答,“畢竟你是我很好朋友的妻子,我理應和你保持距離。”

“我知道你結婚了,還有個孩子,”他微微低頭,神色晦暗不明,“只是我不知道哪個人是阿遠。”

“不過這樣也好,我本來以為你回國之後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紀粱緩緩呼出一口氣,朝她眨了眨眼,“比起早就知道還是現在知道吧!起碼我們的友誼是和別人都沒有關系的對吧!”

陸元笑着回道,“當然!”

“我剛才只是在想,我好想也不需要對你說什麽了,”陸元扯了扯嘴角沒有看他,“你認識我,認識季星遠,也認識舒窕,現在你什麽都知道了,那肯定也知道我的情緒來源于什麽了。”

她的情緒很低落。

她剛坐下的時候甚至有些後悔。

她應該早點和紀粱劃清關系,用實際行動來暗示他不要和自己來往,因為紀粱知道得太多了。

在美國的時候,她下意識的覺得反正這個人既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也不會和自己的未來産生交集,因此她放心的告訴了他很多東西。

這個人就是一塊泡了溫水的棉花,和他說話的時候很容易就想要傾訴自己的煩惱和困苦。

她曾對紀粱說起過對她的人生産生最大作用的三個人,一個是她的母親,一個是她的姐姐A,另外一個就是她的現在的丈夫B。

那些曾經肆無忌憚說過的話,現在都成了随時可能背刺她的把柄。

就像紀粱知道她是誰了之後,那就很容易的将AB放到對應人的位置,她的秘密對他來說就是一部具體到臉的錄像,一切都有跡可循。

但陸元知道他是個怎麽樣的人,她很确信紀粱肯定不會将他知道的東西告訴季星遠或者是舒窕。

即便他跟他們更熟悉。

這就是紀粱。

“雖然很多時候為了讓你戰勝你的心理陰影,你應該直視造成你痛苦的來源,解開心結,這個痛苦就永遠都不能影響你了,但是——”

紀粱溫柔的笑了下,“但是如果真的很痛苦的話,逃避也很不錯。”

“逃避不是懦弱的人才會選擇的行為,聰明的人知道養精蓄銳,理智的人知道保護自己,我們戰勝心理陰影的目标也是為了讓自己能快樂的活下去,那逃避能讓你快樂的話,暫時休息一下也很棒!”

“那無法逃避呢?”

“那就閉上眼睛堵上耳朵,什麽都不要去看,什麽都不要想。”

不要看,不要聽。

陸元閉上眼睛,默默回想自己剛回國的時候對自己說的話:

我回國是為了我自己的新生活的,我只要讓我自己過得更好,其他什麽都不重要。

那她還在意什麽呢?

陸元深呼一口氣,起身對他道了聲謝,剛想付她的咨詢費的時候,被紀粱攔住了,“說好了我們這不算,我這可是違反我的職業道德了哦!”

陸元還在為難自己這樣白嫖多不好意思的時候,她又聽見紀粱溫和的聲音,“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下次給我打一杯草莓奶昔怎麽樣?我已經好久好久都沒喝到你做的味道了。”

這麽好滿足的要求陸元當然說好。

紀粱還有別的整理工作,只送陸元到樓下。

轉身回頭的時候卻正面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他意外道,“阿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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