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趕走
趕走
寒風呼嘯,冷風如冰刃一般刮到人身上,刺得人生疼,到了夜裏,很少有百姓會從家裏出來,他們都躲在家裏的暖炕上,亦或是圍在烤爐邊取暖。
一輛古樸的馬車從寧國公府出來後,在城內繞上兩圈後,這才從南樂巷岔到柳月巷。
何彬之前為了給孩子看病,身上的積蓄都快花光了,若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會帶着孩子來京城找舊主。
馬車停靠在一間二進的小宅院門前,淳風先從馬車上下來,敲了瞧陳舊的木門。
春娘本是在照看孩子,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後,推了何彬一把,讓他出去看看。
何彬揉了揉眼睛,從床畔起身,大步朝外誇,走到大門問來人是誰。
淳風:“是我!”
聽到熟人的聲音,他迅速打開黑色的木門,見到門邊立的人正是淳風,而不遠處的馬車邊站着一個身披黑色披風的男子。
何彬的恭敬是透到骨子裏的,雖然他已經離開國公府很多年了,但一遇到衛衍,還是會立刻跪下。
“世子爺。”
衛衍淡淡地嗯了一聲,微微擡手,示意何彬起身。
他睨了身後的老者一眼,老者摸了摸胡子,眼神從宅前的梅樹移到門前。
何彬起身将他們三人迎進屋裏,留着憨厚的車夫守在外頭。
春娘也是從前國公府的舊仆,他見到衛衍過來後,習慣性地朝他屈膝行禮。
“孩子如今怎麽樣了?”男人擡眼瞥了眼合起的床簾,淡淡出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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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燒一直沒退,小人從濟善堂請的高大夫,給他又是紮針,又是熬藥的,一直不見任何好轉。高大夫說……這孩子恐怕是不行了。”春娘談及傷心事,忍不住拿出手帕抹淚。
這孩子雖然不是從她肚子裏生出來的,但因春娘無法生育,早就将他看作親生兒子看待。
何彬一個向來沉穩的男人,聽到春娘一哭,眼角也忍不住一紅,眼淚差點流出來。
衛衍擡手,示意老者上前給孩子看病。
“這是葛大夫,這些日子他會住在你們府上,你們收拾出一間屋子來供他居住。”
“是。”
爾後,他便起身,帶着淳風便準備離開。
春娘有些不解,世子來都來了,為何卻不肯看孩子一眼,這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天下人哪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
這孩子真是命苦,才剛出生不久,就被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所抛棄。
她張開嘴唇,開口道:“世子!”
淳風看向她,冷冷瞪了她一眼,提醒她不該說的話可千萬別說,免得惹主子不開心。
春娘的手心冒出冷汗,她低下頭,道:“草民這次從京城來,帶了一些草菇來,想進獻給世子嘗一嘗。”
衛衍道:“國公府不缺這些,這草菇你們留着吃便好。”
“是。”
外面的大風還在呼呼吹着,冷得讓行人手腳發顫。
衛衍身上穿着厚實的披風,手裏握着銀錾花手爐,倒不覺得多暖,他見何彬身上緊穿着一件灰黑棉袍,吩咐淳風回府給他們送些炭火和冬衣。
何彬眼眶有些濕熱,世子爺心中還是記挂着他們這些舊仆,以及……小公子的,眼看着衛衍即将登上馬車遠去,他擡腳追過去,喚世子停步。
高大清俊的男人側身問道:“你還有何事?”
“世子,草民給孩子取了一個名字,喚作何峥。”
衛衍腳步霎時一頓,顧颦颦……不,應該叫她顧箬,她生下孩子後,他就讓人将孩子給抱走了,他們倆都沒給孩子取過名字。
如今三年過去,他第一次知道這孩子的姓名。
原來他叫何峥!
是個好名字,只可惜他不會認下這個女人的孩子,她是個貪慕虛榮的女人,從前為了攀上他,故意懷上他的孩子。
如今她再次使了手段,攀上她的祖母,來到寧國公府,想要謀取不屬于她的富貴。
像這種心機深沉的女人,他是絕不許她留在國公府,這不僅僅是為了不暴露他和她曾有一個孩子的秘事,更是為了不讓這女人成為他的叔母,霍亂國公府。
衛衍看了何彬一眼道:“你是個好父親,你為你的孩子取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等葛大夫治好他的病,你和春娘就盡快離開京城,別出現在這裏。”
聽世子的意思,他這是不打算将孩子認祖歸宗了,何彬不知自己該喜還是該悲。
春娘身體有疾,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他們将顧姑娘的孩子養在膝下後,算是聊以慰藉。等他們日後年老,不僅有兒子養護,并且香火得以延續。
可是這孩子終究是世子的孩子,他原本該是在高門大戶之家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阿峥跟了他後,以後過的不過是貧苦百姓的生活,何彬覺得自己對不起孩子。
不過,春娘和他是真把阿峥當親兒子看待,沒有苛待他半分。
他站在原地,怔怔望着世子的馬車遠去。
何彬希望阿峥快快好起來,然後帶着他從京城離開,不再回到這裏來。
*
翌日。
衛衍到沈老太君屋裏請安的時候,京城又下起來一場小雪。
丫鬟們一見世子進來,忙給他重新換上一件披風。
沈老太君見他面色康健,不似病重的模樣,懸着的一顆心總算落下,“昨天你去哪了?我讓人你院裏尋人,也尋不到。”
衛衍:“我昨天晚上到我在京郊買的私宅住了。”
“昨天你匆匆讓人從庫房裏拿了先帝賜下的犀寧丸,是給別人用的?”沈老太君蹙眉,“那可是稀藥,府邸就只剩那最後一枚了。”
衛衍:“孫兒知道,不過事情危急,為救人性命,只能讓人從庫房取了。”
沈老太君有些好奇,“這是何人,值得你拿犀寧丸救人?”
衛衍道:“這人是我昔日舊友的孩子,他孩子生了重疾,走投無路求到我這裏來,孫兒想着藥再貴重,也不如人性命貴重,就讓人從府上取藥,祖母您不會怪孫兒吧?”
“你做好事,祖母高興都來不及,怎會怪你?藥是死物,人是活物,藥本來就是給人治病的,如果阿衍不拿來用,它又有何用?”老太君慈愛地看了他一眼,他這孫兒儀表不凡,為人心地善良,可是這婚事卻遲遲沒有着落,真是愁懷她了。
她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幻昙花糕,吃了一口。
衛衍也喜歡吃幻昙花糕,他伸出修長的手指,也拿了一塊,慢慢品嘗。
見他喜歡吃,老太君笑道:“你喜歡吃,我就叫萍兒再取一盤送到你院裏,這幻昙花糕是颦颦昨日從夢昙寺帶過來的,老身一個人吃不完,分給你一些。”
衛衍聞言,頓時覺得手中的幻昙花糕索然無味,不想再吃了。
老太君見他忽然放下花糕,奇怪地問他怎麽不繼續吃了。
“我突然不喜歡了。”衛衍道。
沈老太君無言地看了他一眼,對五夫人道:“那你分去一盤,另外一盤你讓人送去扶風那兒。”
紹文薇作為兒媳,不敢不收,笑着應下了。
老太君握着金纏枝蓮紋手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對了,我想起明日豐城侯府有一場梅花宴,我打算帶着颦颦一起去,帶她多認識一些世家夫人、小姐。颦颦平日的打扮太過素淨,文薇,你明日早晨去她院裏,幫她打扮一番。”
“是。”紹文薇覺得老太君可真寵顧颦颦,才來府上不久,流水的珠寶綢緞賞出去不說,竟還要親自帶她赴宴。
衛衍道:“祖母,你很喜歡顧颦颦?”
沈老太君輕輕點頭,“我确實喜歡顧丫頭,她心善,人又長得好看,可惜命苦吶,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長大,如今年過十九了,夫家還沒有着落,要是她父母還在,說不定早就成婚生子了,哪會蹉跎到現在,我覺得這姑娘可憐至極,真想将她一輩子留在國公府。”
衛衍面色略冷,顧颦颦明明孩子都生了,老太君卻還以為她是一個不知人事的閨中姑娘,她可真會演。
一個女人一輩子留在國公府的方式,不就是成為沈老太君的兒媳婦,或者是成為她的孫媳婦?
顧颦颦同梅含玉長得有幾分相似,衛衍覺得老太君将她給留下,是想讓她做衛扶風的繼室無疑。
同樣,紹文薇也是這般認為,心底已然将她當做未來的妯娌看待。
他蹙眉道:“祖母,你是否對顧颦颦太不設防了,你有沒有想過她或許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她救下你,不是出于一片善心,而是為了攀權附貴?”
“她救下了您,您其實大可給她一筆銀子,讓她離開國公府。”
紹文薇意外,衛衍似乎有些不喜歡這位顧姑娘。
顧颦颦才剛到屋門外,就聽到衛衍所言。
她心中一片冷然,在衛衍心中,她是不是一直就是這樣一個不擇手段之人?
他如今正給她的祖母吹耳旁風,要将她趕出寧國公府,沈老太君會聽他的話嗎?
顧颦颦緊張地咬住下唇,心中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