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家人,一個對蘇桉來說,既熟悉幸福又陌生痛苦的詞。
他得多瘋才會對周與別問出這句話?
躺在床上的蘇桉輾轉反側,根本睡不着,他睜眼閉眼,腦海裏都是他問出那句話時,周與別臉上那又驚又喜的反映。
為什麽呢?
蘇桉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麽在周與別面前會這麽放松?為什麽距離感模糊了?你一直的邊界感哪裏去了?
蘇桉不知道。
周與別給他的感覺很特別,透過他,蘇桉似乎能看到自己哥哥的影子。
他的親哥哥,寧寧的爸爸,蘇景。
“呼——”黑夜中,蘇桉嘆氣,認命地坐起來打開床頭燈,然後穿鞋下床,走到衣櫃前。
蘇桉伸出手,手指碰到衣櫃裏的那個包時停頓了幾秒,好一會兒,他從包裏拿出一個鐵盒子。
鐵盒子已經很舊了,盒蓋上還有被火燒灼過的痕跡,蘇桉手指輕輕摩挲,他很久沒打開過這個盒子了。
幾分鐘後,蘇桉做好心理建設,打開了鐵盒子。
當目光落在裏面第一張照片上的時候,蘇桉一滴眼淚掉下來,剛好落在照片中蘇景的臉上。
照片裏的蘇桉穿着一身藍色校服,懷裏抱着一束花,哥哥蘇景穿着白襯衫,手裏拿着一張畢業快樂的賀卡,他摟着弟弟的肩膀,滿眼溫柔看着鏡頭。
拍照的人是哥哥的女朋友周暖,蘇桉清楚的記得,拍完這張照片的下午,他跟着哥哥和嫂子去民政局,見證了兩個人成為夫妻的幸福時刻。
蘇桉擦掉照片上水漬,翻看下一張。
盒子裏的照片有二十六張,小時候的占比多一些,剩下的只在蘇桉重要成長階段才會有一兩張留念。
而在蘇桉的成長裏,哥哥一直都沒有缺席。
蘇桉還記得媽媽說過,第二個孩子想生一個女兒,卻沒想到又生了個兒子,她是有點失望的。
兩個孩子的花銷很大,從蘇桉有記憶開始,父母忙于工作,對他的陪伴很少。
而蘇桉幾乎是哥哥一手帶大的,所以對哥哥的感情比父母要深很多很多。
當初知道哥哥嫂子死訊的時候,蘇桉完全不敢相信。
明明前一天還聯系過,哥哥還給他發了小侄女睡着時的照片,炫耀女兒可愛。
明明他兩天後就會回去,一家人就能團聚。
可他再也沒能親眼看見哥哥一家人同框的畫面,他看到的只有照片上車禍後哥哥嫂子滿目瘡痍的屍體,回家以後面對的是哥哥嫂子的骨灰,以及哭的撕心裂肺卻沒人願意耐心哄的蘇熙寧。
照片翻完了,哥哥的面容在蘇桉的記憶裏又清楚了一些。
蘇桉也明白他為什麽對周與別有不一樣的感覺了。
盡管外觀上,周與別與蘇景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但周與別在行為處事上跟蘇景很像。
可蘇桉又很清楚,哥哥是哥哥,周與別是周與別。
他不會把兩個人混為一談,模糊這一次已經夠了。
深夜emo過後,蘇桉将鐵盒子放在枕頭旁,關燈躺下睡覺。
第二天,從早上吃過飯開始,白玉的消息就不斷發過來,視頻拍的是榮譽華府那邊的房子,工人進進出出按照蘇桉的要求開始裝修的畫面。
蘇桉惶恐,頻頻跟白玉道歉,感覺很不好意思,給他添麻煩。
寧寧還給白玉發了條語音:“白叔叔辛苦啦~”
可把白玉樂的心花怒放,撸起袖子還能再幹一下午。
蘇桉也沒閑着,去給寧寧收拾東西,寧寧的枕頭被子,還有玩偶,甚至那條能安撫她的小毯子,都是需要留到最後單獨打包。
十點鐘,周與別過來了。
今天的他明顯不要風度改要溫度了,穿的很厚實,也戴了帽子圍巾。
蘇桉給他安排了任務,打包寧寧的玩具,有一些需要組裝的,還得先拍照片存檔,以防拆裝後到了新家無法恢複原樣,把小祖宗再惹哭了。
蘇桉在照顧寧寧的過程中摸索出一個道理,她的玩具她可以弄壞,可以扔在一邊不玩,但不可以被別人弄壞,不可以被別人拿走。
寧寧對玩具玩偶的占有欲也挺強的,但面對有時候喜歡故意逗她的小叔,倒也能忍痛割愛。
蘇桉每每看見小朋友因陷入糾結而皺起兩條淡淡小眉毛,他就笑的不行。
周與別碰過小朋友的玩具,但那是兩個小外甥的,男孩子都是玩具車、奧特曼、摩天大樓這些東西,也沒碰過小女孩的玩具。
所以當周與別把盒子放在地上打開,一件一件往裏面裝還沒他手大的換裝娃娃的衣服時,他陷入了沉思。
女孩子天生就喜歡這些東西嗎?一個小娃娃,衣服還分春夏秋冬,首飾,鞋子都得分開裝小盒子,再摞進大盒子。
蘇桉瞧着周與別輕手輕腳的動作,面色無比認真,不禁調侃道:“你應該感到榮幸。”
“怎麽說?”周與別疊好娃娃的一件衣服,轉頭看向蘇桉。
蘇桉也在疊衣服,他收拾的是大娃娃寧寧的衣服。
蘇桉朝周與別擡擡下巴,“起碼小監工讓你碰她的玩具呢。”
周與別扭頭,寧寧安安靜靜地坐在他另一側,手裏拿着一塊雪餅啃着,見周與別看她,很自然的将嘴裏嗦的軟塌塌還帶着口水的雪餅拿出來,遞到周與別面前,“周叔叔,你呲。”
周與別:......
周與別非常克制的道謝,然後輕輕把小朋友的善意推回她嘴裏,“謝謝寧寧,周叔叔不愛吃雪餅。”
蘇桉:“噗嗤——”
周與別:= =
蘇桉輕咳一聲,“寧寧,想給別人分享食物也要拿新的知道嗎?自己吃過的不能給別人,不禮貌。”
“唔唔。”寧寧點頭。
蘇桉望着周與別:“辛苦了”
“恩。”周與別點頭。
倆人繼續忙活起來。
寧寧耐心十足,周與別打包多久她就在旁邊陪了多久,別看小丫頭話有時還說不利索,但對于自己這些小玩具可是非常上心,周與別分錯類了她直接就能告訴他。
蘇桉不敢開口,怕自己一張嘴就藏不住笑了。
吃過午飯,周與別接到電話,車到小區外但進不來。
蘇桉聞言起身穿羽絨服,“你把車牌號和聯系方式發給我,我出去接。”
“好。”周與別跟工人也說了聲。
蘇桉喊着寧寧,“小叔一會兒就回來,你在家聽周叔叔的話。”
“知道啦~”寧寧聲音甜甜,還揚起小手跟蘇桉拜拜,一點沒有不舍的意思。
蘇桉挑眉,目光在這一大一小身上打量着,自從認識了周與別,寧寧都沒那麽黏他了,以前他要是出門辦事,讓寧寧跟崔嘉嘉呆在家裏,她都哼哼唧唧要跟着去,沒個三五分鐘蘇桉是出不去門的。
蘇桉記得,第一次見周與別的時候,寧寧還有點怕,抱着他腿不肯松手,這才見過兩面,她甚至能站在周與別身邊跟他拜手了。
蘇桉心裏隐隐泛酸,孩子黏他的時候,他有點煩,現在不黏他了,他又不舒服。
人吶,真是情緒多變。
“我走了。”
“恩。”
一大一小把蘇桉送出門,還算有良心的是,倆人一直目送蘇桉進電梯以後才關上門。
這兩天天氣還不錯,上次那場大雪之後一直是晴天。
小區裏的雪基本清幹淨了,蘇桉路過小廣場時看到有人帶孩子出來玩。
一陣風迎面吹過,蘇桉帽子掉了,他轉過身背風,擡手重新戴上帽子,餘光瞥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蘇桉手上動作一頓,想仔細看一眼的時候,那人走了。
他穿着一身長至小腿的羽絨服,又戴了帽子口罩,蘇桉覺得有些眼熟,但小區裏人來人往的,也不能說這人就是跟着他。
蘇桉想了想,雙手插兜裏,繼續朝門口走去。
他到的時候,保安正站在貨車司機那邊,倆人說着什麽。
蘇桉上前,對了車牌號和手機號,又跟保安說了情況,這才做了登記放車進來。
蘇桉等道閘杆落下要回走。
“蘇桉蘇先生嗎?”有人喚着他的名字。
蘇桉回頭,一個穿着藏藍色工作服的男人笑着跟他打招呼。
“您好,您是?”蘇桉不認識對方。
男人笑笑,“蘇先生,我們是搬家公司的,跟剛才的貨車一起。”
“哦,好,也是車進不來?”
“是。”
蘇桉給周與別發消息核實情況,确認無誤後又在保安室登記這輛車的信息。
這次蘇桉不用走回去了,直接坐他們的車。
一行人分兩次上樓,蘇桉是第一波。
周與別已經開門了,先進來的工人師傅正在鋪防剮蹭的防護膜。
蘇桉見狀眉頭微挑,專業事還得是專業人來做比較妥當。
等蘇桉走進屋裏,周與別把懷裏抱着的寧寧交給他,就去跟負責人交談搬家的事。
寧寧摟着蘇桉的脖子,乖巧趴在小叔肩頭一聲不吭。
蘇桉偏頭,輕聲問她:“害怕了?”
寧寧搖頭,“周叔叔抱寧寧了,寧寧不怕。”
“乖。”蘇桉摸摸寧寧頭發,到一邊去等。
已經打包好的東西陸續被運出去,蘇桉看着逐漸空了的家,心裏有些感慨。
而家裏剩下那些還沒打包的東西,蘇桉進行了篩選,新家裏有的東西,蘇桉通通都不要了。
就這樣,原本以為需要兩三天才能完成的搬家工作,一個下午就奇跡結束。
蘇桉給段悶打電話,确認對方在家裏後,約了一會兒見面,他要把鑰匙還回去,并且讓對方驗房。
只是蘇桉沒直接說自己的目的,以免段悶起幺蛾子找借口不過來。
周與別一聽,讓搬家公司先等等,他跟蘇桉一起交完鑰匙再走。
不多時,蘇桉家門鈴響了。
蘇桉去開門,段悶将手裏的水果遞過來,“蘇桉,你找我。“
“恩,進來吧。”蘇桉沒接,而是敞開門轉身朝裏面走。
段悶高興起來,笑容卻在進來的下一秒僵在臉上。
房子裏除了最初的家具以外,幾乎空了。
蘇桉把鑰匙遞給他,淡漠道:“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