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秋色漸近, 林恩莊園周圍的景色也從夏日的繁茂蒼郁慢慢轉變到秋季的高美沉靜。天空更高更藍，野菊缤紛搖曳在微涼的秋風中, 淺黃、棕黃、金黃，湖邊的樹木和灌木悄然更換了顏色, 不遠處的楓林則把金紅和火紅演繹得淋漓盡致。
從溫泉山莊回來後, 男爵夫人就病倒了，不知道是被林中的蛇類吓到了, 還是因為見識了那些向費滋先生追債的債主們的可怖言行, 總之, 自抵達林恩莊園之後, 男爵夫人就沒有再走出卧室的大門。
歸來後的蘇瑾仍然按照自己的步調生活, 修習鍛體術和煉神術，學習這個時代淑女應該掌握的技能，遙控情報組織Spider的發展，和格林牧師一起做慈善，和關系親密不少的幾位小姐通信聯絡，當然，還要不時的接到來自斯特林伯爵的問候和秘密信件。
因為太過了解蘇瑾，伯爵的每封信都把重要的信息和浪漫的情詩雜糅在一起, 逼得蘇瑾無法把他的信件置之不理，甚至還需要盡快回複。
幾次之後，蘇瑾不得不投降，她是受夠了在一本正經的行文裏突然冒出的肉麻情詩了。只得和斯特林伯爵保證，今後只要是他寫給蘇瑾的信, 蘇瑾都會盡快回複，不論信中的內容為何，她肯定認真對待。
這日，蘇瑾從格林牧師那裏回來，一邊牽着愛德華散步，一邊修·格蘭特的來信。
修在信中提到，斯特林伯爵已經把喬治·費滋交給了林恩男爵，男爵很快就會獲悉，男爵夫人勾結外人，企圖誘導和強迫林恩小姐和他人私奔這件事實。
“斯特林伯爵已經把各種證據都交給林恩男爵了，男爵近日肯定會返回林恩莊園，就喬治·費滋事件和男爵夫人對峙，請務必謹慎，不要讓自己在林恩夫婦的争鬥中受到傷害。”
接下來的信中，修·格蘭特又詳細的彙報了近期的情報收集工作，以及他培養的幾名得力助手的大體情況，他希望蘇瑾能夠安排時間，和這些人見一面。
“你要越來越多的‘代替’S出面處理事務，這樣一來，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就會更加深刻地意識到，你對S的重要程度。一旦意識到這些，那些人的态度就會慎重起來，不再如同亨利大公這樣，輕率的對你出手。”
路過金色的湖邊，蘇瑾放開缰繩讓愛德華自己玩耍，她則鋪開裙擺，坐在一塊被秋陽烤的熱乎乎的大石頭上，仔細地起修·格蘭特的來信。
關于修提到的‘代替’S出面處理事務這個建議，蘇瑾知道這也是不得不為之的一步棋。
随着Spider的實力越來越強，組織架構越來越龐大，和其他勢力的交集也越來越頻繁，蘇瑾作為這個組織的實際掌控者，單單只是隐藏在暗處遙控指揮，已經有些吃力了。
如今有修·格蘭特和格林牧師兩人幫她，蘇瑾可以在不暴露真實身份的情況下，勉強維持Spider的運轉。
但是格林牧師年紀漸老，蘇瑾不忍心讓他繼續操勞，而修·格蘭特終究要離開帝國，返回家鄉親人身邊，能夠幫助她的時間，已經不長了。
蘇瑾望着眼前的平靜湖面，悠悠的長嘆了一聲，她暫時也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如果實在不行，只能縮小Spider的勢力範圍了，有些東西，在精不在多。
按住快要被風吹走的波點軟沿帽，蘇瑾閉眼享受着初秋的微風，愛德華一直沒有走遠，踢踢踏踏的繞着她的附近溜達。
經過了一整個夏季的分別，愛德華現在十分沒有安全感，最喜歡磨蹭在蘇瑾的身邊，用那雙大而明亮的褐色眼睛，水汪汪的注視着她，讓蘇瑾的心軟軟的，舍不得拒絕小家夥兒。
“愛德華，走了，我們去看看，今天彼得大叔給你準備了什麽零食。”蘇瑾撫摸着愛德華的脖子，親昵地和他說悄悄話。
抖了抖耳朵，一向機靈的愛德華聽到‘零食’這個詞就激動起來，他側頭頂了頂蘇瑾，示意主人趕緊騎上他，好讓有着四條長腿的愛德華馱着主人盡快奔回莊園，接受彼得大叔的投喂。
蘇瑾有些好笑的翻身上馬，心裏有些無語，說好的要和主人多親昵一會兒呢，竟然比不上彼得大叔的蘋果！壯小夥兒愛德華并不知道蘇瑾在偷偷吐槽他，他等候腿短且少的主人坐穩之後，歡快的跑了起來。
正如信中所說，風塵仆仆的林恩男爵在三天後返回了林恩莊園，一下馬車，他就高聲呼喚管家艾倫。
“艾倫，凱瑟琳·布蘭德利那個瘋女人現在在哪裏，我要把吐沫吐到她的臉上！”
林恩男爵的咆哮讓整個林恩莊園噤若寒蟬，一時間，還在幹活的仆人們紛紛躲避，偷懶的恨不得自己消失在牆縫裏。
艾倫匆匆而來，他和林恩男爵行了一個禮。
“大人，日安。夫人正在卧室養病，自從回來之後，夫人就沒有離開過她的卧室，都是她的貼身女仆負責照料她。”
“養病？我看是裝病，林恩莊園不需要一個病歪歪的女主人，你去通知她，讓她馬上到書房找我，如果來慢了，你就幫我問問她，需不需要我把她的債主們請到莊園裏，和她一起養病？”
林恩男爵像是一陣狂風，呼嘯着沖進林恩莊園，暴怒着吩咐完管家艾倫，絲毫沒有打算給男爵夫人留任何情面，然後他就轉身上樓去書房了。
“內德，管家說你要找我，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你如此的失态？”
男爵夫人推門而入，她臉色蒼白，穿着一件有些寬大的黑色塔夫綢長裙，讓人一眼望去，确實是大病一場的樣子。
林恩男爵坐在書桌後面，冷冷的看着男爵夫人。他的表情非常冷靜，并不像剛剛上樓時怒火朝天的樣子。
“凱瑟琳，最近一階段，你都做了哪些事情，會讓我大發雷霆，我想你心裏有數。所以不用和我打啞謎了，我們可以直接開誠布公的談判。”
“談判？我沒有什麽想要和你談的，讓你不高興的事情我可沒少做，所以這次也一樣，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男爵夫人徑直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來，面色倔傲的反譏林恩男爵。
“呵，凱瑟琳，你真是死鴨子嘴硬！看看這些，看完之後我們再來談談你的未來。”
林恩男爵扔出一沓文件，直接甩在男爵夫人的腳下。
男爵夫人沒有動，她仿佛受到侮辱似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紙張，緊緊地抿着薄唇，兩條深深的法令紋讓她顯得蒼老刻薄，再也找不到一絲夏日出游時的精致和優雅。
“我勸你看看，好好回顧一下，你和喬治·費滋的那些肮髒交易，然後我們再來談談你的下場。別僥幸，凱瑟琳，沒有人是蠢貨。”
男爵夫人依舊沒有彎腰撿起地上的文件，她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漆黑色的裙子顯得她的臉色更加慘白。
“說，內德，說出你的條件。”
男爵夫人覺得自己不能在內德林恩的面前低下頭彎下腰，這是她最後的驕傲。
至于她曾和其他人交易，企圖幫助他人誘拐蘇瑾私奔這件事，在溫泉山莊的時候，或者說當初答應這筆交易的時候，男爵夫人就知道，無論成功與否，這件事遲早要曝光出來。
“看來你是有恃無恐，凱瑟琳。你認為林恩男爵夫人的身份可以庇護你，讓你逃脫被追債的厄運？”內德林恩敲了敲桌子，半眯着眼睛陰沉沉的看着男爵夫人。
“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不妨告訴你，在來之前，我已經讓人去邀請你的那些債主們前來林恩莊園。等他們一到，就開始清理你名下的所有財産，包括房屋、商鋪、珠寶、馬匹還有仆人，反正所有能夠用于還債的東西，都會交出去。”
林恩男爵的話讓男爵夫人驚怒萬分，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林恩男爵，從走進書房到現在，男爵夫人終于安耐不住了。
“你瘋了，內德·林恩？你讓他們要債要到林恩莊園，要到你明媒正娶的夫人的身上，你不要臉面了嗎？我不過是偷偷引導，要給瑪格麗特找一個丈夫而已，你何必如此憤怒？”
林恩男爵簡直要被男爵夫人的愚蠢逗笑了，他有些不可思議的嘲諷男爵夫人：
“我讓他們來要賬，自然會讓他們簽署保密協議，如果誰向外吐露半句流言蜚語，我有的是手段打壓他們。不過是一群唯利是圖的商人罷了，奉承我還來不及，怎麽會在我幫他們要回錢後，傷害林恩家族的名譽？”
“至于你對瑪格麗特做下的蠢事，呵，我只想說，到如今你還是認為，你的女兒是好欺負的嗎？你以為你遇到蛇是偶然嗎？你以為喬治·費滋的突兀消失是偶然嗎？你以為當初詹姆斯·埃裏克沒有成為瑪格麗特的財産委托人，是偶然嗎？真是愚蠢啊，凱瑟琳！”
林恩男爵的話讓男爵夫人的大腦嗡的一聲，她眼前泛黑，頭暈目眩，虛弱得動了動嘴唇，卻不知到該說什麽。良久，男爵夫人緩過一口氣來，她揉了揉太陽穴，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她下意識的忽略了男爵對于蘇瑾的評價，不想面對這個讓她更加難堪的真相，只是一門心思地抓住財産這個問題，試圖祈求林恩男爵，不要對她趕盡殺絕。
“你一定要讓我一無所有嗎，內德？看在咱們夫妻多年的情分上，何必趕盡殺絕。我們都知道，我欠的這些錢根本就是被騙了，被詹姆斯·埃裏克那個虛僞的小人蒙騙了，我根本沒有花過那些人一個金馬克，憑什麽現在讓我償還？”
男爵夫人的服軟讓林恩男爵的心情很好，他毫不掩飾的露出一個得意地笑容，但是他并不準備放過她。
“別掙紮了，凱瑟琳，你知道我一直想要什麽，如果不把你逼到山窮水盡，我怎麽能夠如願以償呢？”
“布蘭德利家族不會放任你如此張狂的！”男爵夫人外強中幹。
“哈，布蘭德利，永遠高傲的布蘭德利！你認為如今的布蘭德利家族還是你父親的布蘭德利家族嗎？無條件的站在你背後，給你收拾爛攤子？”
林恩男爵瞥了一眼男爵夫人的臉色，仿佛又看見了當年布蘭德利老伯爵那張盛氣淩人的臉，又體會了一遍布蘭德利家族施加給他的屈辱！
當年，他假笑着接受了男爵夫人不能生育的事實，如今，他要這位來自布蘭德利家的高傲女人，同樣笑着接受他的私生子。
權力和地位，讓一切都改變了。
“不是的，凱瑟琳，從你開始陷害親生女兒的清白和名譽開始，布蘭德利家族就已經和你劃清了界線。別忘了，一旦你做的這些事情敗露，名譽受損的可不僅僅是林恩家族，布蘭德利家族同樣無法幸免。所以，為了布蘭德利永遠高貴純粹，為了那些待嫁的布蘭德利小姐們，你心心念念的娘家是不會維護你的！”
男爵的話，冷酷的像是蛇信嘶嘶吐露，驚得男爵夫人一身冷汗。确實，算計蘇瑾的時候，她确實只想到了要讓林恩家族蒙羞，只想到了自己終于可以避免負債破産的命運，卻忘記了這樣的事情，同樣會給布蘭德利家族帶去恥辱。
也許她并沒有忘記，只是強迫自己忽略罷了。因為對于男爵夫人來說，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她自己的富貴安逸重要！神情呆愣的男爵夫人欲哭無淚，她麻木的看着林恩男爵。嗓音嘶啞的詢問他：
“所以，你讓我一無所有後，要将我禁锢在林恩莊園裏嗎？假裝我懷孕，假裝我生子，在合适的時候，把你抱回來的孩子說成是林恩男爵的合法繼承人，是這樣嗎？”
“我很高興，凱瑟琳，我們終于達成了統一意見。”
林恩男爵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注視着男爵夫人眼底暗藏的憤怒，更進一步的威脅說：
“凱瑟琳，很快，你就連貼身女仆都沒有了。在林恩莊園裏，你吃的每一頓飯，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的饋贈。所以，一旦你讓我不高興了，你在林恩莊園裏的待遇，就需要我和管家重新商榷了。”
男爵夫人突然想起，剛剛林恩男爵在下面發的那頓怒火，是不是他故意做出的假象，好讓莊園裏的仆人們都清醒地意識到，男爵夫人已經得不到男爵的尊敬了。
林恩男爵又輕柔的問了一遍：“凱瑟琳，回答我，你真的明白你的處境嗎？”
男爵夫人張了張嘴，她感到羞恥、憤怒還有絕望，她知道自己的自尊，自己的驕傲，此時都被內德·林恩踩在腳下。
男爵夫人最終沉默以對，她定定的看了一眼內德·林恩虛僞的笑容，覺得自己無法向這樣的人妥協。
林恩男爵望着男爵夫人僵直的背影，搖鈴招呼管家。
“從今天起，不要給夫人任何食物和飲品，不要讓任何仆人照顧她，就當她是住在莊園裏的陌生人。同時看守住夫人，不要讓她離開房間。”
林恩男爵的命令讓艾倫驚詫，但是多年的管家素養還是讓他保持住了鎮定自若的面部表情。
“是的，男爵大人，一切都将按照您的吩咐辦理。只是，如果小姐想要幫助夫人的話，我們是否需要阻止呢？”
聽到艾倫的詢問，林恩男爵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他十分篤定的說道：“瑪格麗特可不是心軟的姑娘，她不會對此多加幹涉的。”
只剩一人的書房內，林恩男爵翻着剛剛被艾倫拾撿起的那摞文件，又詳細的閱覽了一遍，他此時的心情，遠沒有剛剛表現的那樣自得和成竹在胸。
一切的變數，都發生在他的親生女兒身上，這讓他感到很不安。林恩男爵皺眉沉思，也許應該盡快把蘇瑾嫁出去，讓她遠離林恩莊園，否則，有些事情，會讓他失去掌控。
林恩男爵的方法非常奏效，不到兩天，一直養尊處優的男爵夫人就向林恩男爵妥協了。
她所謂的流淌在血液裏的驕傲，敵不過牛排和面包的香氣，她的自尊被牛奶和紅茶浸泡得面目全非，這樣的事實，幾乎從精神上擊垮了一向自視甚高的男爵夫人。
同時，詹姆斯·埃裏克給男爵夫人制造的債主們，也在接到林恩男爵的邀請後，立即登門拜訪了。
這些人用了三天的時間，搬空了男爵夫人半生的積蓄，自此，凱瑟琳·布蘭德利·林恩，要完全依靠林恩男爵生活了！
就在男爵夫婦鬥得如火如荼的時候，蘇瑾靜悄悄的寫了一封信給遠在帝都的修·格蘭特，拜托他将男爵夫人那些即将被拍賣的不動産，再悄悄的買回來。
“幫我把它們買下來，修。就當是報答當初布蘭德利老夫人對我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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