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第八章
第八章
那二十塊是衛魚送奶掙的工資。
為了彌補損失,衛魚主動請纓,承包了另一小區的送奶工作。
這個據說住戶們都是有錢人的小區,應聘那天她曾經去過。
訂奶的客戶并不多,一共五家。前四家都在一棟樓裏,唯獨第五家客戶離得很遠。
衛魚擡頭仰望眼前直聳雲霄的高樓,心中升起些豔羨之意。
資料顯示,客戶住在28樓。到28樓時,她發現有一家的門是敞開的。
一對照資料,正是她的客戶。
透過敞開的門縫,隐隐約約能夠看到裏面的裝潢。
衛魚沒有在門旁發現可以用來裝牛奶的盒子。她猶豫了一下,乖乖地站在門口。
她看了看手機,6點50分。
門敞着,客戶應該沒有在睡吧?
于是她先低低的叫了一聲,“請問,有人在嗎?”空蕩蕩的走廊,只有她的聲音被彈走後又被折返。
第二次,她試着大聲了些。
“請問,有人嗎?”
她沒抱希望,如果客戶不在她就把牛奶放在門口。
她彎下腰,剛把牛奶瓶放在門口,就聽到一個聲音說:“什麽事?”
她趕緊回答:“我是送奶的,您門口沒有奶箱。請問,放門口可以嗎?”
屋子裏的人似乎在思考,過了一會兒才說:“進來吧!”
衛魚誠惶誠恐的說:“可以嗎?”
她的聽力很好,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那聲“嗯。”
衛魚先說了句“打擾了。”才小心翼翼地從門縫裏鑽進去。
屋子空間很大,從頭看不到尾。她四下張望後,沒有發現人。于是她猜測客戶大概是在卧室聽到了她的聲音。
在客廳和廚房的交界處,有一張原木餐桌。衛魚把牛奶瓶放在桌子的中央,說: “先生,牛奶我放在桌上了。”
果然,從卧室的方向傳來聲音。
“謝謝。”
“先生,我建議您最好在門外安裝個奶箱。”萬一有人冒充送奶工入室打劫,這屋子裏的貴重東西估計都不保。
衛魚剛要從門口那條縫隙鑽出去,卻聽到那個人問她:“你叫什麽?”
衛魚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叫衛魚。精衛填海的衛,海裏的魚。”說完,她又補充道:“明天早上我會來回收牛奶瓶,您要是不在的話就把瓶子放在門口吧!”
後來屋子裏久久沒有聲音,衛魚替客戶關上門便離開了。
衛魚推着自行車走出小區,腦中仍然是剛才那間屋子的影像。
寬大的皮沙發,飄逸的黑色落地窗簾。
她暗自下決心,總有一天,她也會擁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
對于記者而言,實習期是枯燥而漫長的。
徐志宇扳指一算,他和衛魚已經實習了将近一個月。
徐志宇耐不住性子,一直磨着部門裏的前輩,問他們能不能帶他一起上現場。
前輩們都是過來人,只叫他好好學習如何做一個稱職的記者工作者。
徐志宇只能在心裏一遍一遍地抱怨,優秀的記者可不是在辦公室裏複印資料的!
衛魚倒沒什麽,一直勤勤懇懇地按照前輩們的吩咐工作。無論前輩們讓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衛魚從15歲患上重度面孔遺忘症之後,就很少跟外界接觸。她把自己孤立在自己的世界裏,害怕因為自己記不住別人的臉而傷害別人。
所以,雖然現在她一直被當作苦力使用,她卻由衷地開心。
只有同樣體會過孤立無援的人才知道,被無視有多麽可怕。
開始上班後徐志宇就一個勁兒地抱怨,衛魚不安慰他,只安靜地任他傾訴。
這種傾訴一直持續到一通電話打來。
打電話的是個中年女性,她說話時喘氣聲很大。
她每說完一句,徐志宇臉上的笑意就加深一分。
據這位熱心群衆講述,附近一所中學發生了一起意外事件。一名少年喝下農藥,被緊急送往醫院。
女子講述完後,又一直重複說,希望記者趕緊去現場。
衛魚大學時看過一部記者題材的電視劇,裏面的記者在接到舉報後便瘋也似地跑向現場。
她曾經幻想過這個畫面。
然而,等到她入了這行以後,才知道,或許這個畫面永遠不會出現在她身上。
他們需要先去請示上級,只有上級同意後,才能去采訪。
這便是電視劇和現實的區別。
徐志宇挂上電話,便拉着衛魚去找方令越。
方令越一如既往地坐在電腦前。
衛魚站在徐志宇身旁,在某個擡頭的瞬間,發現方老師今天穿了一件淡藍色襯衫。
衛魚分辨不了人的美醜,但在她看來,方老師的身材很好,穿什麽都好看。
方令越一只手搭在皮椅扶手上,另一只手垂在桌面上。
偶爾,會富有節奏地敲擊幾下。
他一邊聽着徐志宇講話,一邊專注地注視着他的表情。
等他說完,方令越說:“你很高興。”
徐志宇很誠實地承認。
“恩。”他不覺得這有什麽。
對于一個記者而言,存在的意義就是事件。如果沒有事故發生,那麽記者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他想要做一個随時奔赴現場的記者,什麽都阻止不了。
方令越指指徐志宇,又指指衛魚。“你們兩個,帶上設備。”
聞言,徐志宇臉上笑開了花。
“好的,一定完成任務!”
徐志宇無意瞥到一直一言不發的衛魚,收回視線後,說:“出去吧,抓緊時間。”
徐志宇下意識抓住衛魚的手,衛魚手忙腳亂的跟上他的速度。
方令越自然也看到了,他脫口而出:“衛魚,你留下。”
“主任,不是讓我跟小魚兒一起的嗎?”
方令越不耐煩地說:“你去準備設備,衛魚,留下。”
衛魚跨出一步,抽回自己的手。徐志宇沒多想,高高興興地去準備設備。
辦公室的牆壁雖然是透明的,卻是隔音的。外面的人并不能聽到屋子裏的人的說話聲。
方令越覺得屋子有些悶,解開襯衫的一粒紐扣。
衛魚左手握住右手,心髒狂跳。
方老師單獨留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她沒有認出他來。
不過,他昨天都送她回家了。若是生氣的話,那時說不定就會一走了之了。
但是,方老師這麽好的人,就算他生氣,該謝的應該也不會拖欠。
衛魚腦子裏登時清晰地印出四個大字。
秋後算賬。
······
方令越解開扣子後,胸口始終悶悶的。
他習慣性的抽出一支煙,點燃後吸了一口。吸完,他看向衛魚。
“你不喜歡煙味?”
衛魚搖搖頭。
“說話。”
衛魚最害怕方令越突然的命令。
“抽煙有害身體健康,方老師少抽點。”衛魚覺得她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口了。
方令越無意識地嘴角上揚,他把煙頭戳進煙灰缸。
“那就不抽。”
衛魚以為方令越誤會自己的話,語無倫次地趕忙解釋。
“方老師,我沒有其他意思。你還這麽年輕,不要把生命葬送在香煙上。”
衛魚說完,傻眼。她雖然是這麽想的,可是這話只能想想不能說呀!衛魚尴尬地不知所措。
方令越從椅子上站起後,推開窗戶散味。
“我知道,字面意思而已。”
衛魚沒細想,頭點得像在搗蒜。
方令越偏過頭,看着窗外藍得有些過分的天空,剛才那絲煩悶竟已然煙消雲散。
徐志宇準備好器材,就在方令越辦公室外等衛魚。
衛魚背對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她一直低着頭。
而至于方令越,徐志宇看得很清楚。
方主任心情很好啊!
不知道小魚兒都說了些什麽。
“去吧!”
方令越坐回辦公椅,對衛魚說。
衛魚點點頭,心跳地更快了。她在離開前又強調了一遍。
“方老師,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一個個體。你千萬不要因為外界的一點聲音而質疑自己。”
方令越示意她繼續說。
衛魚吞咽口水,說:“所以方老師,想抽就抽。”
方令越無奈又好笑地目送衛魚離開。
直到走出辦公室,衛魚才敢大口喘氣。她攤開手,一看,全是細密的汗珠。
她盯着手心想,她都那麽說了,方老師一定不會覺得她要幹涉他的自由了吧?
徐志宇看着衛魚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奇地問:“怎麽了?”
衛魚盯着徐志宇的臉,徐志宇立時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他們一邊走,她一邊問他:“徐志宇,你看過05年的一檔選秀節目嗎?”
“什麽節目?”
衛魚不說,嘴裏卻念念有詞,她故意放低音量,徐志宇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張一合。
“想唱就唱要唱得漂亮就算沒有人為我鼓掌至少我還能夠勇敢的自我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