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匡放毫不猶豫,一板磚拍在陳有德的後腦勺上,板磚空心,被硬腦殼撞成兩半。
匡放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腰垂視着格子言,氣喘籲籲,“你來做什麽?”
格子言把刀片縮了回去,不鹹不淡的語氣,“來看你打架。”
“有什麽好看的,”匡放踹了腳地上半死不活的陳有德,他直起身看着後面還在混戰的人,懶洋洋地喊出一聲“喂!”
那些人回過頭來,看見自己老大已經趴了,紛紛停下動作。
匡放:“帶着這死人,滾。”
“……”
半個小時後,幾人在學校小賣部外面的桌椅上擠坐着休息并複盤。
吳棟:“我的建議是咱們把重心放在學習上,以後最好跟那些人保持距離,比如陳有德,趙夯。”
“狗屁啊,哪次不是他們找我們麻煩,我們!我們哎!深藍科技家屬院未來之星!我,未來的國際超模!”
夏娅雙腳直接蹲上椅子,她穿一條超短裙,為了好看。短裙裏又穿了條黑色熱褲,為了便于行動。她是深藍小隊裏最不在乎形象的一員。
她食指戳在吳棟腦門上,“你,未來的吳院士!”
又去戳趙想成,“世界級賽車手!”
戳不在場的路子陽所在的方向,“非遺傳承人!”
場面陷入詭異的寂靜,連平時從不屑于接這些屁話的格子言的表情都明顯有些失控,格子言嘴角輕微地扯開。
這得從路子陽的爺爺說起,路子陽爺爺不住家屬院。
路爺爺在鄉下專門給死人唱哀歌,雖然說起來不好聽,但路爺爺每次都唱得死者家屬涕淚橫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且,請他唱一回可不便宜,按小時計費。
路子陽爸媽卻覺得這行丢面子,還不是很吉利,使得路子陽也這麽覺得。夏娅偏偏愛哪壺不開提哪壺,也不覺得這職業有什麽丢人的,常拿非遺傳承人笑話路子陽。
“行了,別說了。”格子言擡起頭,他從口袋裏掏出包紙巾,推到桌子中間。
幾人頓時了然,立刻哄搶了紙巾擦着臉上手上的灰塵。
身後傳來膠簾擺動的動靜,匡放低着頭從小賣部裏出來,他手擡着簾子,路子陽抱着一堆冰棍兒冰水歪着身體擠出來。
“聊什麽呢。”路子陽把冰棍冰水放到桌子上,問道。
夏娅摸了一支綠豆冰撕開,看向馬路,“沒聊什麽啊。”
“你丫肯定又在說我爺。”路子陽太清楚這些人的尿性,難以搞明白的也就匡放和格子言。
匡放不愛吃冰棍,他拎着瓶水,最後過來,沒地方坐,繞着衆人一圈,最後坐在格子言椅子的扶手上。
他手指搭在膝蓋上,敲了幾下,沒說話,但匡放越安靜就證明越有事兒。
衆人知道,他要開始清賬了。
匡放:“為什麽丢下我跑了?”
夏娅舉手澄清,“我們是去搬救兵。”
趙想成:“是啊,總不能我們都去送吧,放哥你講點道理成不?”
匡放直接一瓶子水砸了過去,不重,趙想成特給面子,抱着水平捂着肚子喊:“放哥放哥,我腸子都被砸斷了,放哥力大如牛!”
吳棟推推眼鏡,“我們後面也回來了呀,還把公主都給你叫來了。”
不提這一茬匡放還沒那麽生氣,一提,匡放就真冷下了臉。
匡放臉上當真沒剛剛的散漫勁兒了,舔了下不知道被誰搞了條口子的嘴角,他擡手就把在看戲的格子言脖子圈住,拉到腰上摁着,“就他?你們把他叫來是當貢品還是送給敵方和親?”
格子言捏了下匡放手腕,“放開。”
匡放手倒是松了,但沒真放開格子言,而是換了個手法把格子言桎梏在臂彎裏。
匡放從小就個高力氣大,能在有上百個小孩的家屬院裏當孩子王,實力可見一斑。他慢慢長大,也沒見因為發育就落後于誰,反而越抽越高越淩厲。
格子言不是家屬院原住民,他爸許萬林是深藍科技花重金挖來的工程師。搬來時,家屬院的孩子幫已初成規模——以匡放為塔頂,夏娅和趙想成為第二梯隊,路子陽和吳棟第三梯隊,其他則都是金字塔底層。就是扮演奧特曼打怪獸的時候,底層只能扮演被怪獸撞毀的大樓。
家屬院小孩排外,許萬林一開始挨家挨戶拜訪,怕自己孩子融入不進去。
結果是他白操心,因為格子言根本不屑于跟這群髒兮兮的小孩一起玩兒,其他人在玩彈珠玩跳繩在泥坑裏爬時,他在家扛着小提琴拉小夜曲。
許萬林來到深藍科技參加的第一場年會,家屬院小孩集體準備了一個小品節目,臉蛋個個塗得跟猴屁股似的。
格子言穿着定制的白色小西裝,拎着小提琴上臺,一曲《梁祝》直接拉成了家屬院全體小孩的人生噩夢。
那陣子,家屬院的家長們紛紛拖着自家小孩去學小提琴,堅持時間三天到兩個月不等,最終全軍覆沒。
格子言的形象于是不止在家長眼裏高大,在孩子幫眼裏也變得高大了起來。
除了匡放。
匡放是個混賬,他連自己親爹都瞧不上。匡晟是深藍科技的二把手,在公司說一不二,威嚴十足。在家卻被匡放氣得形象全無,家裏整天上演“父慈子孝”的戲碼。
匡放沒媽,他偷偷揣着兩千八百六十五塊的壓歲錢去尋了小半個月,匡晟還以為他被人販子拐跑了,報了警,把全副身家拿出去懸賞找人。混賬匡放沒找到親媽,自己又回來了,得到了一頓狠揍。
他架子擺得高,對同樣擺架子的格子言不是很瞧得上,而且格子言還毛病多,不樂意人碰他。
家屬院有小孩在年會過後,想讨好他,給他嘴裏塞了根辣條。格子言說了謝謝,捂着鼻子,頭扭到一邊,“哇”地一聲吐了。許萬林見狀立馬驚恐萬分地抱着他往家屬院診所沖。
第二天,格子言過敏發了場高燒。
“……”
匡放就沒見過這麽金貴的人,以為自己是豌豆公主嗎?
直到匡放後來得知格子言跟他一樣,也沒媽,不同的是,他的媽是跟着真愛跑了,格子言的媽是身體太差,病死了。
匡放産生了一種自己跟格子言同病相憐的心酸感受,格子言在他心目中瞬間就跟家屬院其他同齡人産生了莫大的區別。因為其他人都有媽。
那是匡放第一次主動邀請同齡人加入自己的深藍小隊,入了隊,就是他的人,他就罩着格子言了。
“多謝,但我不需要。”格子言只思考了兩秒鐘,斷然拒絕。
匡放單方面冷了格子言一段時間,直到家屬院那幾個沒皮沒臉的對着格子言嘬嘬嘬,他覺得這些人是欺負沒媽的小孩,上去就打。
之後格子言就跟匡放混在一塊兒了,只是後來都沒提加入深藍小隊的事情。
大人愛開玩笑,因為覺得對方是小孩,開起玩笑來更是不着天不着地。但格子言都能聽得懂。
有混賬匡放罩着,那些看似玩笑實則帶有惡意的玩笑話少了許多,一方面是因為匡放從不在乎亂說話的人是不是自己的長輩,一方面是因為匡放他爸在深藍科技職位太高。
不過後來的匡放時常後悔,有時候跟小隊成員一起行動,都懶得通知也不會帶上格子言。
原因只有一個:麻煩。
格子言金貴得很,吹風感冒,受熱感冒,感冒會引起他的支氣管炎,嚴重一些就并着哮喘一塊發。他的胃很脆弱,涼的水不能喝,酸甜苦辣鹹任意一個太重了不能吃,桌子上八個菜有七個菜他不吃,累會暈倒,聞見稍重汽油味和香水味會惡心頭暈嘔吐,紫外線過敏,棉絮過敏,柳絮過敏(以下省略數十種過敏源)
格子言的性格倒是不嬌氣,他身體金貴,那沒辦法。匡放都怕他跟自己出來一會兒,直接給挂了,所以一般都不帶格子言。
格子言如果自己要出去,匡放也是但凡能陪着,都陪着。
夏娅他們幾個都對此清楚得很,專門去找的格子言,格子言要是在場,匡放要麽不打了,要麽速戰速決。
不過他們也沒想到陳有德會專門去針對格子言,更沒想到格子言直接用刀子對着人。
從小到大,除了匡放,他們幾個打架哪敢動刀子。
放哥把公主帶壞了。
趙想成笑嘻嘻的,“公主要是不來,放哥你估計得跟他們糾纏到天黑,他們二十多個人,我們又打不過。”
夏娅附和着不停點頭,“況且,公主也很厲害的嘛。”
匡放冷嘲般地扯了下嘴角,手指用了力,“是厲害。”
意識到匡放是真的不高興了,夏娅立刻認錯,“以後不喊他了還不成嗎?”
格子言被匡放掐疼了肩膀,蹙了下眉,淡聲道:“先放手。”
見他确實不适,匡放松開他,從桌子上摸了瓶常溫水擰開,塞到格子言手裏,“下次不是我叫你,別來,麻煩。”
格子言擡眼看了會兒匡放的表情,“真生氣了?”
“沒,不希望你死我手裏。”匡放睫毛不算特別長,也不濃密,眼皮太薄,不亂咧咧時眼神就沒有絲毫的遮掩和柔化處理,總是令人覺得脾氣很差。不過也确實如此。
他坐得比格子言高,垂眼看人,好像下一秒就會一耳光扇格子言臉上似的。
大家還是更愛看匡放笑嘻嘻犯賤說混賬話的樣子,因為匡放一旦開始少言少語冷言冷語,大家就摸不透他想幹什麽,而且一般都不幹人事兒。
他擡手的時候,對面的夏娅都想替格子言喊救命了。
怎麽,現在連公主都要打了嗎?
匡放只是摸了摸格子言臉上的紅斑,很快又拿走了,“你過敏還沒好?”
“差不多,估計下周就好了。”格子言用手背擦了下匡放摸過的地方,他嫌匡放剛剛打架碰了那麽多人,髒得很。
不知道是遺傳了他爸還是他媽,他随便做一個表情都透露着股“爾等凡人統統退散”的冷淡又輕蔑的味兒。
匡放從小就煩他這樣,現在也還是煩他。
這個動作一點不落地全進了匡放的眼,匡放不耐煩地“嘁”了聲,直接把格子言手裏那瓶水奪了回來。
他手伸到椅子外面,舉着礦泉水嘩啦啦往自己左手上倒。他把左手用水沖幹淨了。
剩下小半瓶水被他重重放回桌子上,那“砰”的一聲,驚得趙想成差點又變成了捧哏。
格子言比其他幾個聰明,看匡放就這架勢就能猜出他準備做什麽。格子言後仰想避開,上身全都靠在了路子陽肩臂。
匡放右手直接把格子言抓到手裏,洗過的左手直接把格子言的整張臉都給摸了一遍,笑着威脅,“你再擦一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