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房間裏甚至能聽見蠟燭棉線灼燒出來的聲音。
格子言有潔癖啊,對所有人無差別的一視同仁的潔癖。
“要不,換一個?”夏娅小聲開口。
格子言把自己的杯子朝匡放的方向推了過去,“喝吧,我玩得起。”
匡放動手去拿格子言的杯子,倒進去熱水之前,夏娅應該洗過,水是清澈的,但杯子裏還是殘留着一股燕麥牛奶的味道。
趙想成一臉看好戲地貼着桌沿盯着匡放看,“放哥,你臉咋這麽紅?”
匡放喝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下了,“我牛奶過敏。”
“這是水啊!”
“牛奶味過敏。”
格子言把杯子拿回來,他用指腹抹了下匡放挨過的地方,“繼續。”
匡放看見格子言這個動靜,滾燙的全身和心髒直接涼下來,整個人像是被丢在了南北極漂浮在海面的冰塊上。
他以前是煩格子言的這些毛病,他現在是……有點難受。想死。
格子言玩得認真,但是在匡放手裏,依然是輸多贏少。
玩到快十一點,匡放不再洗牌,“要睡了,都滾。”
“不要嘛。”趙想成抱住匡放的手臂,“人家不要。”
格子言也覺得該睡了,他開始将身上的毛毯拉開,預備起身。
匡放在這時候甩開趙想成,“你就在我這兒睡?”
趙想成立刻就應了,“行啊,一起睡暖和。”
吳棟從地上爬起來,“我得回去,不然我媽肯定不會放過我,夏娅,你也得回去,放哥家沒你的床位。”
路子陽也要走,“我也得回去,我爸媽出去吃席了,我弟沒人帶。”
這也同樣是一件令人感到悲傷與心酸的事情,不知道是老二夾在中間不引人注目還是路子陽本身不夠優秀的緣故,爸爸喜歡姐姐,媽媽喜歡弟弟,都不喜歡他,喜歡路子陽的只有在鄉下唱大戲的爺爺。
匡放從地毯上摸手機,“我給你媽說一聲,你今晚在我家住。”
同時撩眼看向格子言,“你一個人睡不冷?你也在我家住。”
他說得不容置疑,格子言一時間竟然沒想到怎麽拒絕。因為在沒有暖氣的冬夜裏,他可能整夜都無法入睡。
路子陽他媽很快就接了電話,那頭聽見路子陽今晚不回家,立刻哎呀哎呀,“那燦燦怎麽辦啊?”
“你兒子又不是路子陽兒子。”
“哎呀哎呀,放放你這話說得……”
“挂了。”匡放對這些人的耐心為0,能說兩句也是看在路子陽的面子上。
路子陽坐在暗處,“放哥,謝了。”
在他旁邊的格子言拍了拍路子陽的肩。
路子陽沖格子言笑了笑。
“不想笑就別笑了。”格子言說。
“……好。”
路子陽看着格子言,又低下頭,再次擡頭去看格子言,感到鼻子發酸。
路家到他這一輩是“子”字輩,但三個小孩只有他叫路子陽,他爸媽覺得子字太大衆太不好聽,姐姐跟弟弟都沒用這個字起名字,姐姐叫路冉,弟弟叫路燦。路子陽的名字甚至都不是他們取的,是爺爺取的。
路子陽小時候特介懷這一點,他沒有讨厭自己的名字,但每每想起來,又恨又傷心。
情況好一點是在格子言來到了家屬院之後,跟他一樣,名字裏也有個“子”字,但是使用了這個字的人一點都不大衆,一點也不普通,大家自然而然地叫他公主,連他爸媽都誇公主名字起得可真好聽。
他跟爸媽吵架第一次被格子言撞見他偷哭的時候,格子言安慰他說:“他們不是不喜歡子,是不喜歡你。”
公主是比匡放還要不留情面的人。
“但珍貴的不止親情,我們喜歡你,友情也同樣珍貴。“
但公主真的比匡放會說話太多了。
匡放趴在桌子上,對路子陽打了個響指,“公主有這麽好看?”
格子言爬起來,“我先回去洗漱。”
“等會過不過來?”匡放眼疾手快拽住格子言褲腳。
格子言指了指自己沒帶走的水杯,“我杯子還在這裏。”
匡放回頭看了眼,有點不自在地松了手。
.
許萬林下班回來了,他正煮了碗面在吃,看見格子言,“回來了?”
格子言“嗯”了聲,“我今晚去匡放家裏睡。”
這不是家常便飯。許萬林愣了很長時間,“你不嫌髒?”
“我為什麽要嫌匡放髒?”格子言往牙刷上擠了牙膏,水聲響起時他就不再說話了,手指被冷水涼得有點疼。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不是不喜歡在別人家裏留宿?”可能是因為不自在,可能是因為潔癖,格子言從小就不喜歡在別人家裏過夜,到現在為止,他能接受留宿的家庭只有姥姥和奶奶的家。小時候許萬林和格星星要是帶他出個門在別人家過個夜,都過不了,格子言能哭一整夜,但住規格高一些的酒店會哭得少一點。所以許萬林才會感到震驚,畢竟跟這幾個小夥伴玩這麽多年,也沒見格子言經常在他們家過夜。
格子言刷完了牙才回答,“家裏太冷了,我跟他們一起睡。”
許萬林攪着面,“那你跟我睡也是一樣的。”他還是挺想跟兒子親近親近的。
“你……算了。”
“?”
洗完過後,格子言換上睡衣就走了,許萬林沉默地在餐廳靜坐了大半個小時。
他現在挺想跟兒子那幾個小夥伴取取經的。
匡放的床前兩年換了新的,他長得快,匡晟特意給他換了張大尺寸定制床,家裏沒有客房,全被拆了,成了父子倆的活動室。
但為了方便匡放的小夥伴偶爾玩到興起過夜,床鋪下邊還藏着一張床,抽出來,踢開折疊在床底的床腳,就又是一張尺寸稍小的床。
“路路你跟老趙睡下邊這張,我跟格子言睡我原來的。”匡放安排道。
路子陽沒意見,“好。”
趙想成赤着腳,試圖爬上匡放那張更大的床,“公主睡中間,我們睡兩邊,想想就很暖和。”
匡放試着想象了那一幕。
他無法想象。
也不允許發生。
“滾遠點。”匡放把趙想成推下地。
趙想成又從各個方向進攻,都被匡放擋住了,而路子陽躺在動蕩之中,巋然不動。
“踩着我腳了。”
“老趙別把胯騎我臉上。”
“放哥,不要濫殺無辜。”
匡放家裏的門給格子言留着,他進來的時候,只聽見匡放房間裏的哀嚎聲,推開門,“不睡嗎?”
他剛洗過臉,額前的碎發有幾縷被水打濕了,臉上的皮膚看起來柔軟水潤,手感很好的樣子,沒戴眼鏡,整個人看起來都不那麽淩厲了。
匡放從格子言的臉一直看到格子言手……中的被子。
看出匡放的疑惑,格子言主動說道:“我怕你搶我被子。”
匡放一時沒找出讓格子言丢掉他自己被子的理由,挪了塊地兒出來,“我睡外邊,你靠牆裏。”
趙想成:“放哥你是不是怕我半夜爬上床,所以你才睡外邊的?”
“我是這樣的人?”匡放挑眉,心情明顯很好。
路子陽擡起頭,“還真是。”
他們又吵起來的時候,格子言已經在自己的位置上躺好了。
“老趙去把蠟燭吹了。”路子陽推了趙想成一把。
蠟燭一熄滅,房間裏最後的光源消失,窗外雪光映進來,匡放躺在枕頭上,把被子一蓋,“老趙去把窗簾拉上。”
“我是你們的仆人?”
“你不配。”匡放和路子陽異口同聲。
窗簾拉上後,房間裏基本上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了,連朦胧的影子都看不見。黑暗中,只能聽見幾道深淺不一的呼吸。
“咳咳,”趙想成清了清嗓子,“你們不覺得現在很适合講悄悄話嗎?”
匡放枕着手臂,“有你這麽大聲的悄悄話?”
“現在不就有了,”趙想成說,“欸,我給你們說一事兒,路路上個星期收到情書了。”
路子陽聲音冷幽幽地響起,“你的悄悄話就是講我?”
趙想成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那女生我覺得挺可愛的,眼睛溜圓,但路路把人給拒了,人家當時就快哭了,那眼睛紅得,我都快心疼死了!”
“你們知道路路用啥理由給拒絕的嗎?”趙想成神秘兮兮,呼吸變得急促,語氣變得激動,“他說他喜歡男的!!!哈哈哈哈!!!那女生就不哭了,但臉,綠了!”
房間裏只有趙想成一個人的笑聲,他笑得打鳴,路子陽的手輕輕攬住趙想成的腰,“說不定,我真喜歡男的呢?”
趙想成感覺自己的胯被路子陽頂了一下。
他的笑聲變成一聲怪叫從嗓子裏擠出來。
匡放本來在走神,突然發現趙想成在往床上撲騰,他精準地把趙想成推回去,趙想成一直喊救命,“放哥放哥,公主公主,路路在摸我屁股,我吓尿了真的,我尿床上了!”
“你尿一個試試。”匡放語氣平靜。
格子言還在笑,他其實已經感到有些困了,但趙想成一直鬧,他就算困着也忍不住笑。
“能把被子疊一塊兒蓋嗎?”匡放的聲音突然自耳畔響起,他聲音很低,又被趙想成和路子陽壓下去不少,但離得近,格子言就還是聽得很清楚。
匡放:“分開蓋你怎麽不在你自己家睡?”
說得也是。
但都沒等到格子言動彈,他身上就感覺一沉,匡放把自己被子丢在了他的被子上邊,緊跟着,匡放整個人鑽進格子言的被子裏。
一陣高于格子言被窩溫度的熱度襲來,格子言忍不住朝匡放那邊挪了挪。
平時兩人頂多是身高之間的差距,格子言不是瘦小體型,再就是匡放的肩稍微寬闊一些,但肉眼看着,差距不是十分明顯。
但靠在一起,格子言自己能感覺到差距,匡放朝自己的方向側躺着,幾乎可以将自己圈起來。
格子言吃東西不怎麽長肉,但如果不吃,掉肉卻迅速,長肌肉就更是難上加難。他身體不好,就挺羨慕匡放的。
“你摸哪兒呢?”匡放本來就緊繃,突然感覺自己手臂被格子言捏了捏,他差點直接彈出被窩。
格子言本來想實話實話“只是好奇而已”,但匡放反應無故這麽大,他覺得有趣,靠近對方,徐徐道:“你緊張什麽?”
匡放繃緊,但語氣輕松,反正黑燈瞎火格子言也看不見他臉紅,“你突然摸別人,還是你更奇怪吧?”
“是有點。”格子言躺回去。
安靜了會兒,格子言困倦地開始沉睡前的工作,他先把腳往匡放腿上擱,沒過兩秒鐘,又将腳往匡放的小腿間裏塞。
匡放清醒得能做兩套物理試卷,他心髒快從嘴裏跳出來,他一直覺得格子言是柔弱的,易生病的,需要被照顧着的,但他以前怎麽也沒想到,冷淡淩厲的格子言還能用“誘人的”來形容。
“放哥,我要抱着你睡了。”格子言就比匡放小幾個小時,身份證上算一天,匡放9.30,格子言則是10.1,所以格子言從不跟其他人一塊兒叫放哥。這會估計是真困了,生物性的本能壓倒一切。
匡放保持僵直到三人全部都熟睡之後才逐漸有了動作,他屏住呼吸,回想今年國慶以前的自己在遇到公主主動抱自己會有什麽反應。
“草,熱死了,別摟摟抱抱的。”
“你身上好冰,把我整感冒了你就等着我弄死你吧。”
“你是三歲小孩?”
以上是正常又正确的反應,匡放把這些預想從腦海中摒棄掉,毫不猶豫攬住格子言的腰強勢地把人完全地拖進了自己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