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 冬日
第33章 三十三 冬日
兩個實力相當的大城市開戰,誰也不想在一開始就亮出自己真正的實力,後方的政治鬥争如火如荼,前線卻一直只是小規模地互相試探,打幾陣就往回退,互相消耗資源。
這個國家的冬天來得早、持續時間長,故而拉鋸與僵持從初冬至今延續了整整兩個月,直到十一月出頭,才迎來了第一場雪。一夜之間,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披上了一層慘白,樹枝被雪壓塌,整個世界都被加諸了幾分凄冷的意境。
電視上的天氣預報反複強調接下來會有連續的暴雪天氣,提醒民衆囤好物資,不要外出。
許久未歸的赫爾曼終于再度出現,深藍色的軍服上沾了幾簇雪花,進屋後很快便化了,暈成幾點水跡挂在面料上。
“乖乖。”他脫了鞋在沙發上躺下,把頭枕在小少爺的大腿,手臂向上伸摸了摸他的臉,說道:“哥哥要上前線了。”
這是他第一次跟尤利提起外頭的戰事。
赫爾曼這樣的少将級別,在前些日子的小打小鬧裏只需要坐鎮後方指揮戰事便是。但今年冬天來得極端,即将到來的暴雪勢必會對戰事起到不小的影響,他們必須在此之前占得先機,拿下前線的高地,以防雪中被人反擊個措手不及。
出發之前,威克元帥給了他半天的假,命他好好休息,今夜便要趁着夜色的掩護率兵支援前線,親身參與作戰。
他倒是平常心态,但想家裏的小東西想得緊,便回來了。
“別擔心,打完很快就會回來的。”
尤利沒有說話,只是遲疑地點了點頭。
貼着他臉頰的手收了回去,順着并攏在一起的膝蓋往下摸,沒一會兒便準确無誤地勾到他挂在腳踝上的軟繩。
那是他從小戴到大的玉飾,據說是父母留下來的遺物之一,某個伯娘便挑了個小的穿上繩,給他系在了腳上。之前被囚禁在牢房裏,赫爾曼為了給他戴上腳鐐便暫時沒收了一段時間,後來被帶到這裏住下,才又重新還給他。
“把這個送哥哥當平安扣吧。”赫爾曼說。
他的手指很靈活,就着躺着的姿勢随手勾弄幾下,就把繩扣解開了,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玉飾躺在他的手心,雕的是一只胖乎乎的小老虎,其上尤利的體溫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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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又問。
“……好。”
于是小老虎便被仔細地收進了軍裝上衣內側的胸袋裏。傍晚六點半,男人帶着它出了家門、奔赴戰場。
又過了一天,電視上也開始報道戰事的情況了,但說來說去都只是些彎彎繞繞的官話,沒有接觸過半點政治教育的小少爺實在難以從中提煉想知道的信息,卻又不甘願轉臺,最後每每都是盯着電視上滔滔不絕的發言人游神發呆。
只有一句話他聽懂了,那就是威克元帥一手培養起來的三位心腹少将,赫爾曼、洛克、德魯,都正受命駐紮于前線。
一周後,果然下起了十年難遇的暴雪,半天沒注意,積雪已經把建築的第一層全然淹沒,并且還有持續上升的跡象,無論是對平民還是戰士來說,都是一場無疑的天災。
軍營裏的人本就所剩無幾,想組織鏟雪也有心無力,最後只能派出直升機通過窗戶挨家挨戶給留守人員送救災物資。而赫爾曼和洛克的這兩戶情況特殊,窗戶是打不開的,後勤兵只好從別的樓層爬窗進去,再走樓梯去五樓開門。
日複一日,雪沒停,戰争也沒停。
小少爺知道陳蘇簌聰明,就去問他戰事的情況,那時他手上正剝着核桃,偏頭看了尤利一眼,同時把手上一片完好的核桃肉塞進他嘴裏。
“怎麽?腳上的鏈子還挂着,就開始想你男人了?”
陳蘇簌拍拍手上的殘渣,戲谑道。
尤利嚼着嘴裏的堅果,奉行食不言的原則,沒有開口回答,卻是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很可愛,但陳蘇簌的笑容很快淡了下去,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他們上了前線後,第二城節節敗退,原本已經讓出了前線高地,但昨晚突然反攻,第三城輕敵在先,又在連日的作戰裏消耗太多體力,一下子被打得措手不及,只能被迫退回幾裏地,死傷未知。”
即使新聞說得再隐晦,也并不會對他造成什麽理解困難,他說着轉頭看了看窗外,似乎要穿越空間看到遠方的戰場。
“你看——”卻突然發現了什麽,趕緊擡手招呼尤利過來,指着下頭正排隊登上直升機的人影道:“看他們手上的醫療包,這是軍營裏留守的一小隊軍醫,現下出發,該是要赴往前線吧。”
小少爺看了兩眼,突然轉過頭問他:“軍營無人,若是後方被偷襲,該怎麽辦?”
陳蘇簌聞言臉上有一瞬間的驚訝,随即反應過來又笑了,捏捏他的臉:“你倒是不笨。但我們都能想到的問題,他們那些軍事家早就該想到了吧,或許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其他的安全保障……”
砰——哐!
話音未落,鐵門外忽然傳來幾聲巨響,打斷了陳蘇簌的猜測。那動靜,分明是有人在外頭用暴力破壞門鎖。
屋內兩人表情都有短時間的僵硬,好在那聲源也發現自己太過激烈了,稍微小聲了些,又響了幾下,很快便戛然而止。
锃亮的門把手緩緩轉動。
從外頭進來了一個高大的男人,寸頭、身着沖鋒衣、手上持着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右邊臉頰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竟是秋日一別之後再也沒有見過的柏格。
他的五官沒變,但又好像哪哪都變了,曾經老實無害的眼睛如今充滿了謹慎與犀利,寸寸掃過室內的每一個角落。
直到目光與陳蘇簌對上,才驟然柔和下來,湧出了熟悉的傾慕。
也不顧小少爺還在場,柏格快步走到輪椅前,單膝跪了下來,雙手放在陳蘇簌的膝蓋上,殷切道:“蘇蘇,我來接你了。”
像只尋到了主人的大型犬。
可惜與他想象中的重逢不同,他的蘇蘇沒有表現出任何欣喜與感動,反而閉上眼睛躲開了他的目光,擡手揉了揉額角,似乎很是懊惱。
“柏格,這裏是軍營,你怎麽敢孤身回來……?”
他怎麽敢?
他的愛人還在這裏,他怎麽會不敢呢?
柏格有點不解。
但還是認認真真地給出了答案:“前線吃緊,軍營裏防守疏漏,我先前投身了第二城,他們給了我需要的信息與幫助——蘇蘇,相信我,我們去第二城生活,好不好?”
他抓着陳蘇簌的手貼在自己胸口,眼神裏閃着期待的光。
下一秒,卻被狠狠地潑了一盆冷水。
“柏格,你回去吧,我現在已經不想走了。”陳蘇簌冷漠地抽回了手,“我本不是第三城的人,也沒資格去批判你投靠敵方的行為,但戰事瞬息萬變,誰也不能保證最終第二城一定是贏家。如果第二城戰敗,你當如何?跟着你走的我又會如何?”
跪在他面前的男人似乎從來沒有想到過他會是這種反應,滿臉的不可置信。
陳蘇簌摸了摸他臉上的疤,聲音重新軟了下來,但脫口而出的話卻一句比一句鋒利:“當初勾引你,本就是我有意為之,想要利用你助力我的放手一搏,搏輸了,我也認了。現在好不容易用一條腿換來舒适的生活,要是跟你走了,我非但不能過得更好,還要背負随時可能再次被抓回來、承受洛克怒火的風險。”
“而你,既然得到了第二城如此的看重,想必總有一天是會出人頭地的,現下何苦為了我和洛克結下仇恨呢。”
“柏格,你不值得,我也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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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寫到下一個爽點了,我又支棱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