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賈雲花走進逍王府的時候，才發現府內的人員皆在忙碌，青鳶快速告知賈雲花當今天子駕崩了，是由大皇子繼位，江允宣被冊封了逍王。

想起在醫館前那些騎兵，賈雲花自知事情不是那麽簡單，不過江允宣既然是被封了王，那應該是沒有什麽大礙，他向來是無心那個位置，大皇子為了自己的名聲，也不會動這樣一位體弱多病毫無威脅的胞弟。

之前江允宣的外祖陳烈将軍過世，江允宣也是走完了流程，面上未顯過分傷心，這次确實親爹。

聽青鳶說江允宣只是回來換了身素衣，帶了個貼小厮收拾了些衣物便又進宮了，按照慣例要随新皇大殓及守喪這些流程，估計這二十七天要宿宮裏頭了。

估計朝廷要大洗牌，賈雲花不太關注朝堂，也知道最為熱門的選手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說最為熱門可能不太恰當，畢竟沒得選，剩下的四皇子江允宣只顧逍遙自在身體一向很差，之前還有人覺得他甚至熬不過熙明帝，七皇子年齡太小了，沒有一争之力。

其實三皇子也不算什麽好人選，他一心保家衛國，常年泡在西北，基本上哪裏打仗哪裏有他，大皇子是最為合适的，但熙明帝久久不立太子。

早早地将太子人選定下，大熙國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這幾位皇子只有七皇子江允珩從未見過，賈雲花和他差不多大，這位皇子的母妃是尚書左丞之女，德妃常年禮佛，又愛将幼子帶在身邊，聽說七皇子沉默寡言，跟其母如出一轍。

賈雲花将燭火挑亮了一點，側着身子從梳妝臺上放首飾的匣子裏拿出那被僞裝成《石頭記》的賬本，如今這本賬本并沒有多大的意義了，但對于亡故的鎮北将軍府，卻意義非凡。

即使換了個皇帝，但新帝也不可能為了鎮北将軍府而敗壞先皇的名聲，這事兒估計也就這麽了了，但是這名單上面受賄的那些官員，會不會收到處理呢？哪怕只是宮廷鬥争中，新帝用于扳倒他的對手，也是能夠解決一部分貪官污吏的。

賈雲花暗自下了決心，等江允宣回來，就将這賬本交給他。

這些日子賈雲花過得格外艱難，她日日去那醫館幫忙，眼見着昨日還在醫館治療的婦女，今日就被擡了出去，疫病傳播速度又加快了許多，土葬已經不被允許，所有因病而逝的人都被送往義莊火化。

京師城外的流民并沒有鬧出多大的亂子，因為疫病的症狀加重了，城外的流民首當其沖，老弱病殘幾乎全軍覆沒，就連青壯年也開始感染。

皇城二十七日守靈結束了，江允宣被允許回府，但賈雲花沒去見他，她雖然不是醫生，但還是有一些現代醫學常識，她每天泡在醫館，直到身上肯定攜帶了病菌或者是病毒之類的，江允宣體弱，被傳染了估計熬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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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雲花也不回逍王府住了，平日裏江允宣要傳話，也只是隔着很遠口述給小厮，還叮囑江允宣一定要注意消毒和防護。

賈雲花索性住在醫館了，跟白術通吃同住，白術的身體很好，抵抗力也額外強，就算圍着病人服務，也未曾感染疫病，賈雲花跟着她做事也學到了不少常識。

“開春了……”熬藥的時候，白術看着門外開放的桃花發怔。

賈雲花看向那抹粉紅，心直往下沉，溫度上升疫病的傳播速度是更加壓不住了，如今醫館的人手越來越少，有一些人是害怕被傳染回了家，可更多的都是已經被傳染了無法再工作，照這樣下去，醫館很快就要停止運轉。

“青青昨日夜裏沒了，我剛收到消息。”白術收回看向桃花的目光，又忙起手中的工作。

“啊……”青青是之前跟賈雲花一起來幫忙的圓臉小姑娘，是家中幺女，染上疫病半月了。

賈雲花對人命的逝去越來越麻木了，只有白術的消瘦是天天能看在眼裏了，白術已經是三十一歲的大姑娘了，未曾出嫁，年齡就比姜氏小了兩歲，賈雲花卻一直堅持喊她姐姐。

夜間準備第二日藥材的時候，白術會跟賈雲花講些往事，也曾說起過她當年作為大夫随過軍，當時的小将軍是人中龍鳳，也很體恤下屬。

白術講起這些往事的時候，眼中總是閃着奇異的光芒，比那窗外的月亮都要亮，好像心神跟着回到了過去。

“那定是極好的一位小将軍。”賈雲花這時總是會附和一句，明明記不清是第幾次聽到賈雲花的這句誇獎了，白術依舊是會露出“那當然”的笑意。

現下的情況，登基大典是沒辦法大辦的，但總歸是要進行，新皇登基，祭拜天地和祭拜宗廟是必不可少的程序，新皇守孝二十七天期間，禮部官員已經開始着手準備。

目前登基儀式已經結束，只是國民仍然需要家中挂着素缟來為先帝祈福，城中家家都有人去世，挂着的素缟不只是為了先帝，也是為了自己的家人。

又過了月餘，已經沒有藥送到醫館了，賈雲花和白術一下子就空閑了下來，病人不會再被送往醫館，而是直接在家中躺着，熬不過去就送到義莊。

既然如此，賈雲花也是要跟白術告別了。

白術瘦了整整一大圈，眼窩都凹陷了一些，她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落落的，白術的五官算不上好看，但此刻身着素衣站在蕭條的醫館前，也有了幾分凄婉的俏麗。

白術突然地開口：“花花，我準備關閉醫館出城。”

“這時間去城外？外邊都是流民，白術姐姐你還是留在京師為好。”城內都已經是這樣了，城外的情況只會更加嚴峻，白術确實是很厲害，但她孤身一人會遇到的危險無法想象得有多少。

白術搖了搖頭，她編好的麻花辮也跟着一搖一晃。

“聽聞城內已經不外派大夫去城外，流民全都自生自滅，其中有相當多的人并不是疫病，卻耽誤了最佳的診治時間，橫豎是救人，外面的流民跟京師中的老爺并沒有什麽區別。”

醫者仁心這個詞在白術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賈雲花跟她一起不過一個多月，卻深深地為她折服，她從未見過如此堅毅無私的人，何況是在這女子更難出頭的古代。

“可藥材怎麽辦？”城中的藥材本身就短缺，城外更是沒有供貨商人。

“最為短缺的藥材都是診治疫病的，其他的藥材反而有富餘，如今已經入春，常見藥材我都可以直接去山上采，背一下采不到的藥材出城就行，再說我還能施診。”白術擅長針灸，有一些病症只需施診貫通氣血，也能夠有不錯的效果。

“那你一定要保證自己安全，這些你拿着。”賈雲花塞了幾錠金子給白術，要是往常賈雲花或許還能跟白術跑一趟，只是現在她還有其他的事需要做。

白術坦然接過賈雲花遞過來的金錠，并沒有推辭，她确實缺錢，這一趟還得去其他的醫館補充一點藥材。

“謝謝花花，你自己保重。”

“白術姐姐保重。”

白術個頭很高，賈雲花抱住她只到胸前高一點的位置，兩人分別之後，賈雲花沐浴更衣，給全身來了一遍消毒才回逍王府。

逍王府的人員又精簡了一遍，已經盡量的減少人員流通，所以逍王府的人暫時還沒有人染上疫病，每三日有人送瓜果蔬菜上門，也并不會跟送貨人進行直接的接觸，用水也保證先燒開。

好在江允宣財力雄厚，不管是熙明帝，還是如今的新帝熙堯帝時期，都不曾在財務上薄待他。

賈雲花回來就直接被帶去了書房，江允宣在那裏等着她。

“回來了啊，最近怎麽樣？”還未出喪期，江允宣還是着白衣，平日裏他總愛穿些豔麗的顏色，就顯得身形沒那麽單薄，現在看起來腰不過盈盈一握了。

“拜見逍王陛下。”賈雲花先是按照規矩行了大禮，才回到江允宣的問題。

“醫館如今停了，館主白術姑娘要去城外給流民診病，我一切都安好。”

如今兩人的對話和動作多了幾分客套，讓江允宣十分不适，他怒極反笑說道：“你這小呆子怎得也跟我講起來這些虛禮了，也就一月多沒見面，你是被那疫病害了腦子嗎？”

賈雲花搖了搖頭，她當然不是要跟江允宣生分的，只是在醫館的這些日子，看了多少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江允宣從來不跟她講階級，那是她的幸運，可階級一直存在的，存在得那麽□□。

逍王府可以用細炭燒開水放涼了再沐浴，醫館熬藥卻要緊着炭火來，一絲都不浪費，為了省着炭，白術都因為着急換煎煮壺燙了好幾次。

“你不要在外面受了氣來我這裏撒氣，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遇到了什麽，但是我現在問你了，你可以一件一件跟我說，而不是把和他人的矛盾轉移到我倆身上。”江允宣是怎樣聰明一個人，賈雲花的表情那麽明顯，他一下子就全都明白了過來。

“我生在皇家并不是我的錯，我雖名聲不好，也只是因為我沒有按照那些老頑固期望的樣子長，我從未踐踏過普通人的性命，我殺的也全都是該殺之人，咳咳咳……”

這是江允宣跟她發脾氣第一次沒自稱本宮，怒氣染上了江允宣的面皮，雙頰緋紅，襯得淚痣紅得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