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蒲玉從劉爺爺家裏出來,跟在方知遠身後慢吞吞地走,她可以利用門随時離開,但現在方知遠在這,她不敢那麽做,擔心會暴露自己鬼差的身份。
方知遠現在顯然是拿她神經病,說點瘋話尚且能圓,但要是直接在人家面前消失了,那這件事就沒那麽好圓回去了。
就比如現在,方知遠要帶她回醫院,回去之後必然會順便查一下她是怎麽出院的,今天這回是蒲玉第一次使用這種能力,但還是特別注意到附近有沒有監控才使用的。
所以方知遠大概率查不出個結果。
沒有監控,他會很自然的替她想出一個可以瞞過所有人逃出醫院的路線,但他絕不會想到她僅僅只是開了一扇門,就瞬移到劉伊家附近了。
回到醫院已經快中午了,醫院會給單人病房的病人配好餐送過來,蒲玉之前都是獨自在房裏吃飯,這次多了個方知遠還有點不太習慣。
她吃到一半,忽然開口問道:“方隊,劉伊身邊的誰會是真正的兇手呢?”
方知遠聽她冷不丁這麽一問,筷子一頓,擡頭對上她視線,她目光清澈,像是真的在發問。
但案情畢竟是案情,不能随意透露給無關人員,于是他說:“找兇手這件事,你就安心交給我們警方,劉伊爺爺那邊,我會在案子真正結束後給他一個答複。”
“哦,”蒲玉繼續吃飯,遂又問道,“但是方隊,劉伊真的給我托夢了,她是被人殺的,兇手是故意把人僞裝成自殺來模糊視線。”
方知遠把手裏的餐盤放在腿上:“辦案講的是證據。”
蒲玉點頭:“我知道,但有時候你也不得不相信玄學。”
“玄學?”方知遠不是沒聽過這樣的話,但他心裏總有一種感覺,他覺得蒲玉跟那些說瘋話企圖用精神病減輕刑罰的犯人不太一樣。
他想到吃飯之前,他特意去主控臺調了監控,蒲玉确實是出了病房的門之後人就不見了。
就像是原地消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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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過很多人,裏面不乏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過,那些人裏面就有特別擅長逃跑的,用來逃跑的方法也是層出不窮,像蒲玉這樣的,其實有不少。
監控視角裏看着人像是憑空消失,實際上都是用了一種障眼法,一種連攝像頭都能騙過的障眼法。
方知遠盯着蒲玉,心頭又升起一縷疑惑:她要是真的會這種障眼法,那當時在市局為什麽不用?
玄學。
方知遠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
蒲玉繼續說:“其實啊,我感覺劉伊現在就在這裏。”
方知遠直起上身,身體後仰:“是嗎?那你怎麽不直接問她兇手是誰?”
蒲玉搖搖頭:“時間太久,她不記得了。”
死去的時間太久,從生魂的狀态裏脫離出來,成為了一種既不屬于陽間又不屬于陰間的存在。
劉伊站在床邊,距離方知遠其實就幾步遠,但方知遠看不見她,也感覺不到,不僅如此,就連斜靠在沙發扶手上的江柳也看不見。
蒲玉的眼珠動了一下,随即快速轉回來,方知遠順着她的視線,扭頭看了眼身邊……的空氣,忽然深吸一口氣,皺緊了眉頭。
他端着餐盤站起身:“要是又有人給你托夢,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
蒲玉趕緊叫住他:“我沒手機怎麽告訴你啊?”
方知遠随手掏出兜裏的密封袋扔在床上:“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蒲玉激動地抓起手機,點亮屏幕發現沒關機,只是電量快見底了。
連上網,她第一時間登錄微信,消息齊刷刷地彈了出來,一整頁的聯系人頭像全都是新消息紅标,那些人大多都是客戶,少數幾個同事,以及老板,沒有人關心她在哪兒,發來的內容清一色全是工作。
罵聲一片,好不熱鬧。
老板罵她怎麽敢曠工的,同事罵她不處理完自己的工作,現在全都堆在了他們頭上,客戶罵她不回消息,是不是不想結尾款了,除此之外,還有一條催繳費通知。
蒲玉最先打開那條通知,趕緊繳納了費用才退出來回複客戶,接着回複老板,最後是同事。
不到一分鐘,老板來電話了。
蒲玉一秒都不敢耽誤,趕緊接聽:“對不起老板,我這幾天遇到點事兒,沒來得及請假,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對面張口就是連珠炮:“你特麽送了我一個大禮啊,遇到事就給我撂挑子走人是吧?我聯系不上你,特麽客戶也聯系不上你,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因為你丢了多少單子?”
蒲玉一一應下,因為老板說的沒錯。
她手裏的全都是大單,丢一個就會讓公司損失很多,何況一丢就是好幾個。
她緊握着手機,對着空氣點頭應聲道歉,她彎腰駝背的樣子落在江柳眼裏,他就這麽看了一會兒,忽然站直了身體,快步走上前來一把奪過她的手機,直接按下挂斷。
蒲玉愣了一秒,随即反應過來表情嚴肅地吼了一聲:“你幹什麽!”
江柳将手機随手扔在床上:“跟那種人有什麽好說的。”
蒲玉深吸一口氣,遂又長長呼出,她的眼眶有點泛紅,兩人目光撞在一起,江柳愣住,十分不自然地垂下手:“你哭什麽?”
咚。
又來了。
那種胸口無故發慌的感覺又來了。
江柳的臉色一下變了,戲谑的笑意轉瞬即逝,他擡手按住胸口,那是心髒的位置。
蒲玉原本想罵他幾句,忽然察覺出異樣:“你幹嘛?”
江柳的皮膚很白。
其實蒲玉的皮膚已經算白的了,但江柳比她還白,一個男人皮膚這麽白,更少見。
他的臉突然變得紅潤,似乎就是剛才那麽短短一秒鐘,他就臉紅了。
此時的江柳跟她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樣,至于是哪裏不太一樣,蒲玉沒看出來,但她很清楚那絕不是害羞。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很快又舒展開來,按着心口的手緩緩垂下,短短不過半分鐘的時間,他又恢複了原來那種看誰都不順眼的嚣張樣子。
江柳垮着臉:“關你屁事。”
說完轉身就走,蒲玉趕緊叫住他:“你去哪兒?”
江柳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老板的事別瞎打聽。”
蒲玉眼睜睜看着他走進牆裏,他一走,屋裏立刻安靜下來。
她垂下眼簾,目光落在床上的手機上,她重新拿起手機,還在驚訝自己第一次挂斷老板的電話,老板竟然沒回撥過來繼續罵她,結果手機根本就是直接沒電關機了。
***
綠城市局。
方知遠推開門,沖負責看守的值班人員示意,那人點點頭,起身走出房間,房間裏很快只剩下方知遠和李明亮。
李明亮正是兩天前的那個晚上,在市局後門把蒲玉拉下車的中年男人,此時的他臉上沒了當時兇神惡煞的樣子,眼睛下挂着兩個青紫的黑眼圈,像是很久沒睡好了,一臉疲态。
看到方知遠,李明亮眼睛一亮,起身抓住欄杆,臉上的橫肉從縫隙裏擠出去:“方隊方隊,你把我關這麽久該放了我吧?”
“蘇河說你有話想跟我說,現在我人來了,說吧,說完了我再考慮考慮要不要放你。”方知遠說。
李明亮咬了咬下唇:“說實話,我沒犯罪吧?你有什麽權利關我?”
李明亮早年沒讀過什麽書,可如今也是個快五十的中年人了,見過聽過的不少,他剛被抓進來的時候誤以為自己是犯了什麽罪,後來一琢磨才想到,他壓根沒犯罪,這幫人也根本沒權利關着自己,他聽人說過要是沒有證據,警方最多只能把人關一天就放了。
可現在快三天了,李明亮越發懷疑自己,但現在看到方知遠突然過來,還故意把人支走,他心裏又覺得自己多半是可以出去了,自然又有了底氣,說話都硬氣起來。
方知遠面色冷峻,他本就不是個經常笑的,冷下來的時候,很容易讓人覺得自己成了即将接受訊問的嫌疑犯,李明亮不是沒進過局子,只是這一回是第一次被關這麽久,他剛建立起來的僞裝轉瞬洩了氣。
李明亮呼吸急促起來,語氣多了幾分哀求:“方隊,您給我句準話吧,我到底是犯什麽罪了?”
方知遠沉聲道:“你自己不知道?”
李明亮想說不知道,但他覺得對方顯然不是想聽這句,于是趕緊改口:“是因為我外甥女涉嫌殺人?”
方知遠搖頭。
李明亮又說:“是因為我那天晚上把她打傷了?”
方知遠沉默地看着他,這次沒搖頭,李明亮知道自己是蒙對了。
他随即擰緊眉頭,兩手進抓着欄杆,激動道:“方隊,一開始我不都說了嘛,我不是故意動手的,誰知道她那麽弱不禁風,我就那麽一拉,她人就摔下來了,我發誓!我真沒想動手!”
李明亮其實沒說謊,他再怎麽生氣,但蒲玉說到底跟他也是沾親帶故的,還是他姐姐唯一的孩子,他的親外甥女。
作為親舅舅,李明亮怎麽着都不該動手,但那天晚上确實是氣急了。
接到警方電話的時候,一聽說自家外甥女涉嫌殺人,他立馬就想到了半年前發生的事,自然而然就把兩件事聯系到一起,心頭那股火頓時就控制不住了。
他當時挂斷電話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三個月前不該同意她出院的。
要是當時他沒有心軟,沒有讓她找到機會離開醫院,那她也不至于變成一個涉嫌殺人的嫌疑犯叫警察給抓了,現在還要他大晚上的去一趟局子,他怎麽能不氣。
李明亮胸口起伏得厲害,只花了短短一分鐘的時間就做了決定,當即給綠城病院那邊去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