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舊情人
舊情人
國營飯店不管什麽時候, 人都多的很。
京都雖大,可大點的國營飯店卻沒幾家,多是七八十平米的小店, 坐不了幾個人, 而且天天門口都排長隊。
這年頭,可沒有客戶就是上帝的道理,誰去了國營飯店、供銷社、百貨大樓都有可能受冷眼, 除非裏頭的人認識你。
京都的大領導們這幾個地方就沒有不認識的,甭管公事私事,國營飯店是不缺客源的,畢竟這人吶誰能保證自己家裏人或是自己做的就完全好吃了?少不得打打牙祭,人生在世不過吃穿,尤其是在這物資匮乏的年代,人人都符合馬斯洛的需求理論,能吃飽穿暖了就想吃好喝好了。
許綿綿一進屋, 便四處看。
大堂裏全是來吃飯的,吊扇賣命的吹着,屋裏涼嗖嗖的,大家夥一個個笑臉盈盈的。
唯一不高興的, 大抵是服務人員了。
他們的工資是固定的,活兒多活兒少都一樣, 可以說一點積極性沒有了,不過也能理解, 換誰都一樣。
收銀臺前排着大長隊, 直接排到門外去了, 虧得有厚厚的簾子擋着呢,要不然屋裏的冷氣全出去了。
許綿綿好奇地四處瞅了瞅, 嘀咕着:“居然這麽多冰盆,之前在我們縣裏還真沒見過夏天有冰的。”
陸霄低聲道:“那是因為前幾年這家店一到冬天夏天效益就不好,這麽大一家國營飯店,生意卻連京郊的小店都不如,所以組/織/上才将信将疑派個人過來管理,說是這邊如果起不來就關了。在這邊上班的工人都是鐵飯碗,辭退是不會辭退,最多換一家店工作,可在這裏好好的,誰願意換啊?于是這邊就積極整改,新經理想了個法子,拿出一部分收益來制冰買碳,這邊的生意也就起來了。”
“原來如此。”許綿綿恍然大悟,“這經理還挺聰明的。”
“逼到份上了,人啊什麽主意都能想出來。”陸霄笑了笑,“反正是服務大衆。”
兩人輕聲耳語說着悄悄話,前後左右卻都聽得一清二楚,沒法子這年頭管的嚴,他倆必須保持分寸,這都快隔了半米遠了。
後頭的人跟了一句:“沒錯,确實是服務大衆了,自那以後這家店一直都是冬暖夏涼,生意就沒差過。”
“怪不得那服務員同志老沒個笑臉呢,這工作量可大啊,回回來這邊都排隊呢。”
“你想想,不說別人就說咱幹了一天活兒,你能一直保持微笑嗎?人家也沒喊打喊罵咱不是?”
“那倒也是。”
沒錯,要說态度差要屬供銷大樓了,裏頭的女同志們一個比一個厲害,牆上還到處貼着不允許打罵客戶的标語呢。
許綿綿實在是忍俊不禁,想笑又得忍住,只好憋笑,烏溜溜的黑眼珠裏都憋出眼淚來了,可憐見的。
陸霄是知道內情的,少不得低聲:“你想笑就笑呗。”
後頭的幾位同志齊刷刷看過來。
許綿綿見狀輕咳一聲,瑩白的小臉上滿是正經,她用平實的語氣道:“我不愛笑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我生性不愛笑。”
陸霄:“……”
陸霄硬挺英俊的面頰上露出不解,但他還是貼心道:“不愛笑就不愛笑吧。”
奇了怪了,平時不是挺愛笑的,甜甜的可漂亮。
按理說他們問預約桌不必排隊的,可今天人太多了,許綿綿、陸霄也不好越過其他幾個等待點單的,便只得先等在一旁。
許是他們站在另一端,給了一些人啓發,竟自發排了兩隊過來。
許綿綿無語了一瞬,這些人可真是見縫插針,有禮貌但不多。
“這個吧,嗯,這個、這個也要一盤吧,算了紅燒肉不要了,要這個京醬肉絲吧,還有陽春面,來個……兩碗吧,一碗吧還是,要大碗。”
“等等,不要京醬肉絲了,也不要小炒肉了,還是紅燒肉、土豆絲吧。”
服務員不耐煩道:“要什麽一次性說清楚,別支支吾吾,這個不要那個要的。”
“什麽态度啊。”這位大哥嘟囔了一句。
服務員立刻翻了個白眼:“我就這個态度,吃就吃,不吃別耽誤別人時間。”
他們最讨厭的就是這種支支吾吾半天,點上了又換菜,然後這個不要了,再加菜的麻煩人,她覺得自己态度夠好了,這人還敢背後說閑話。
大哥尴尬一笑:“吃吃吃。”
等那位短發大哥糾結完,重新點好單,許綿綿便湊了上去笑盈盈問:“小姐姐,請問許知遠預約的是哪個包間啊?我們一起的,我是他妹妹。”
許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又許是許綿綿的笑容太甜,服務員姐姐臉色緩了緩,唇角微揚:“我替你翻一翻哈,妹妹。”
漂亮又嘴甜的小姑娘誰不喜歡?
許綿綿擡起小臉,胳膊半趴在前臺桌上,乖乖巧巧道:“好的,辛苦姐姐啦。”
“不辛苦不辛苦。”服務員看着她的笑臉,下意識回了一句,“都是為人民服務。”
“那也辛苦姐姐啦。”
服務員彎了彎唇角,手上動作不停,翻了翻終于找到了昨天的預約:“要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理解就好啦。妹妹,你哥預約的是樓上地字三號。上樓小心點,地上滑。”
“謝謝姐姐。”
服務員含笑:“不用謝,下一位。”
她垂下眼簾,語氣冷淡問:“要什麽?”
下一位顧客:“……”
這女同志怎麽還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呢。
許綿綿、陸霄順着服務員姐姐指的方向上了樓,去了地字號包間,裏頭位置不大,但竟然也有電風扇和冰塊,這就很讓人驚訝了。
這服務!
這态度!
杠杠的。
“所以說,領導們都是很樂意來這裏的。督察組……咳咳,也經常來蹲點。”陸霄低聲說了一句,“所以這裏呢,雖然是個好地方,但有心人還是不來的,來這的大都是咱這種問心無愧的。”
“原來如此。”許綿綿若有所思了片刻,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把雙肩包放在一旁,彈出裏面洗幹淨的瓜果,“怨不得人家生意好呢。”
許知遠笑了笑:“這天吃鍋子,沒有電風扇可怎麽活?快坐下,咱們一塊吃鍋子了,這可是現炖的羊肉鍋子。綿綿帶的水果剛好,咱們仨一人一個。”
“羊肉溫補,冬天總吃,還是頭一回夏天吃羊肉鍋子。”陸霄輕笑一聲,“一會兒可得準備好冰汽水才行,省得滿頭大汗。”
許綿綿笑了,開玩笑道:“可不是呢,那一會兒霄哥記得給我也帶一瓶,還想吃根雪糕呢。”
陸霄眨了眨眼睛,失笑:“行行行,我們綿綿都開口了,我哪敢拒絕。”
“我又沒說不許你拒絕。”許綿綿不依不饒,嬌嗔着,“你也可以不給我帶。”
“那可不成,把我們綿綿熱着了可怎麽辦。”
兩人一來一回的,像是把許知遠給忘記了一般
許知遠忍無可忍:“所以你倆的計劃裏都沒我?冰棍不給我帶,汽水也不給我捎?”
陸霄瞥了他一眼,一臉驚奇:“你還用得着我幫忙?”
許知遠不明所以:“什麽意思。”
陸霄搖搖頭,慢慢悠悠起身用勺子給三人舀了羊肉湯:“先喝點湯,潤一潤。”
許綿綿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頗有些不解,但吃瓜人的直覺告訴她,又有瓜吃了。
“到底什麽事兒?”許知遠問,“快說。”
只是陸霄看向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你吧,桃花運又來了。”
許知遠忍無可忍:“就這?”
“聽說白露,離婚了。”陸霄放了個大招,“好多人都猜,是不是想和你複合。”
許知遠緩緩睜大眼睛,冷峻的面龐上滿是錯愕:“誰?白露?”
“嗯。”
許綿綿睜大了眼睛,這才把路上碰見的那模糊身影同白露重合起來,尤其是那雙似怨非怨的眼神。
許知遠沉默片刻,嘆了幾口氣,他的嘆息聲輕到幾乎讓人聽不見,頓了頓才道:“我跟她不可能了,但她要是落難了,我也會搭把手,到底是曾經好過總不會落井下石。”
“可是……”陸霄斟酌了半晌,“她應該是來真的了,連孩子都不要了,現在兩家人鬧翻了都。最近,她有沒有來找過你?”
一時間,室內靜的幾乎掉跟針都能聽見生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