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堵住

堵住

謝意适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明鏡院的, 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在書房了。

她獨自坐在書案前,将重生以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

難怪大長公主願意出面牽線搭橋, 還肯将地點設在她自己的梅園。

難怪他問自己知不知道他是誰, 并在聽到答案後拂袖離去。

難怪他頻頻提起太子。

難怪他在京中如魚得水。

難怪他又是帶自己去太子的莊子, 又是從東宮逛到禦花園。

難怪他能輕而易舉化解二皇子別有用心的賜婚。

難怪柳輕羽在神味居堵他。

難怪……

太多太多曾被忽略的細節和疑點襲上心頭, 謝意适恨不能甩當初的自己一巴掌讓自己清醒清醒。

明明自己重生就是對那本書上內容最大的打破, 為什麽就沒想過, 能與梅林男子匹配的除了西南王,還有提前回京的太子呢?

不,不對。

謝意适反思過後,發現這個誤解能持續這麽長的時間, 除了自己腦子不夠靈光, 還有太子“鼎力配合”的緣故。

那支桃花簪,她可是送到西南王府的, 如果不是太子特意安排人截下了東西, 誤會早就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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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是故意的。

事情落到這個地步, 太子起碼要負一半責任。

“對, 是太子的問題。”謝意适說服了自己,快步走出書房回到卧室,吩咐同樣已經六神無主的春歸和新綠, “收拾東西,金銀首飾都裝箱帶上,衣物太多先帶一個箱子,收拾完後立刻去顧宅, 一切順利的話,我們還能趕在關城門前出去。”

一番畏罪潛逃的安排把慌張歸慌張, 心中又有些竊喜的春歸和新綠都聽傻了。

“姑、姑娘,我們要去哪兒?”

謝意适已經抱起一只妝奁往外走,聲音铿锵有力:“南下回顧氏老家過年祭祖!”

春歸、新綠:“……”

新綠快步上前接走她手中的匣子,百思不得其解:“姑娘你跑什麽呀,那可是比西南王好一百倍的太子!弄錯人可能是會有一點尴尬,但忍忍就好了,沒必要逃走的!”

春歸知道的比新綠多些,但也還是不理解謝意适對人家比如蛇蠍的态度,“姑娘,太子配合至今,想來,是真的用心了的……”

太子用不用心的,謝意适管不了,她只知道現在劇情已經崩的一塌糊塗,再留在京城一定非常棘手非常麻煩!

首先一個重生歸來性格大變的柳輕羽就能讓她焦頭爛額,更別提還有二皇子和送桃花簪和鈴铛的不知名人物。

“你們若是不想随我南下,就留在府裏吧。”

新綠、春歸:“!!!”

“奴婢誓死跟随姑娘!”

一句話讓兩個還想再勸的丫鬟行動起來,有了她們的加入,只半個時辰左右,東西就都收拾好了。

春歸用兩把大鎖鎖上庫房裏暫時帶不走的貴重物品,交代留在院中的丫鬟們相應事宜,謝意适則去了養榮堂,和謝老夫人告別。

“祖母,孫女不孝,賜婚一事出了岔子,孫女不得不用陪外祖父回老家過年的名義暫時離京避避風頭,或許有半年不能來看您了,您自己一定保重。”

謝老夫人本來昏昏沉沉的,被她的話驚得清醒了幾分,“怎麽個岔子——”

“祖母放心,此時不會牽連國公府,我亦不會有性命之憂,具體事宜待孫女離京後再寫信與您細說。時間緊迫,恕孫女先行告退。”

謝意适語速極快,用力握了下老太太的手後便叫上翠珠嬷嬷一同往外走,邊走邊繼續交代:“勞煩嬷嬷仔細照顧祖母的身體,千萬安撫住她,讓她不要多想,實在為難時去請四姑娘來,安姐兒哄人很有一套,她能哄好祖母的。”

說完也不待翠珠嬷嬷點頭,人就一陣風似的出了養榮堂。

翠珠嬷嬷心驚肉跳地回答老夫人床前,迎着老夫人焦急的眼神,硬着頭皮道:“老夫人,依奴婢看,二姑娘剛才說的應該都是真的,若是牽連國公府,以她的性格是絕不會獨自離開的。”

“這個我知道!”謝老夫人急得有些氣喘,“我看她也不像是有什麽性命之憂的樣子,只是這丫頭什麽時候急成這樣過,像是……像是怕被什麽人纏上似的!翠珠啊,你且找人去打聽打聽,适姐兒這是惹了什麽人了,躲得這麽着急!”

謝意适是養在自己膝下日日瞧着長大的,謝老夫人對她的了解不說有十分也有八分。

她是迎難而上的性子,既然選擇逃跑,就證明對她來說避開才能更快的解決一切,什麽東西避開就能解決,那必然是人了!

老太太渾濁的眼神越發清明起來。

孫女婿。

對,是孫女婿的人選……

老太太叫住剛要出門的翠珠嬷嬷,将範圍縮小:“重點查查這京中與适姐兒年紀相當的兒郎!”

謝老夫人這邊兵荒馬亂,謝意适已經帶着自己的部分家當坐上馬車了。

新換的馬匹精力充沛,車夫一揮馬鞭它就一個猛子沖出去,速度比普通馬車快多了。

馬車裏的主仆三人被晃了一下,換做平時謝意适定然要蹙兩下眉頭,今天卻不然,她只覺這真是一匹好馬,等離開京城要給它喂最好的馬草,配最霸氣的馬鞍。

“到外祖父處就是走個過場,如果外祖父不在,我們便先出城,留信給他,讓他明日一早趕來彙合……”

雖然是逃跑,也得師出有名。

回老家過年是有些離譜,不過若有顧清修配合,這件事就是被擺到臺面上講也是說得通的。

征得謝國公府同意後,在外孫女出嫁前最後再帶她回老家過個年,誰也不能說顧清修不是。

畢竟謝意适可是顧氏的獨苗苗了。

話沒說完,外頭傳來另幾道馬蹄聲,一陣嘚嘚聲後,似乎将馬車包圍了。

謝意适心中一緊,緊接着響起的聲音打破所有僥幸。

“別怕,你們姑娘知道我們是誰,配合點把車趕到巷子裏去,懂?”白墨語氣溫和地威脅車夫道。

冷不丁被十多匹高頭大馬包圍逼停,車夫吓得六神無主,戰戰兢兢道:“姑、姑娘……”

謝意适閉上眼睛。

還是沒來得及。

“照他說的做吧。”

馬車駛入無人的小巷,酉時初本就昏暗的光線被房屋建築遮擋,馬車內更是漆黑一片。

篤篤。

不緊不慢的敲擊聲在車壁上響起,仿佛敲門一般提醒馬車內的人,客人已至。

謝意适定定神,撩開車簾下車。

巷子深長昏暗,一輛馬車加上十幾匹大馬将路堵得嚴嚴實實,杜絕所有棄車逃跑的可能。

新綠和春歸被白墨請到遠處背對而立,擁擠的小巷中短暫清出一片真空地帶,供兩人肆意暢談。

謝意适擡眸,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晖被天邊微微泛黃的雲彩收入其中,站在正前方的男子披着黑色大氅,若非頭頂金冠華貴威嚴非比尋常,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時隔幾個時辰再見傅成今,謝意适的心情只可用天翻地覆形容。

剛從茶樓出來時她有多麽想和這人喜結連理,現在就有多麽想和這人分道揚镳。

甚至,她看着面前一派端肅正經的男子,還有些恍惚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只有夢境才能在短短幾個時辰內跌宕起伏至此吧。

“太子殿下。”謝意适主動開口,“此前種種皆是我有眼無珠,竟将您錯認成旁人,還多行騷擾之事給您造成了極大的困擾……犯下如此大錯,意适本該以死謝罪,只是意适實在是個貪生怕死的無恥鼠輩,所以厚顏懇請殿下——”

謝意适福身深深一禮,垂頭斂眸道:“饒意适一條小命,意适這就離京,絕對不會再出現在您的面前礙眼。”

話音落下,四周寂靜一片,無人應答。

謝意适深吸一口氣,再接再厲:“當然,意适也願為t此前打擾做出一些彌補,意适薄有家財,願傾囊——”

“我的溫柔體貼,不是早就打動你了嗎?”傅成今忽然開口打斷她的話。

簌簌寒風中,謝意适猛地收聲,又聽他道:“你的目的不純,不是早已排在我本身之後了嗎?”

接下來就跟沒完了似的,一句接一句道:“你還發過誓,你說謝意适在此向諸天神佛起誓,保證今日所言不虛,如有違背便讓被你辜負之人事事順心如意。”

“你還說我天下第一好。”

“你還跟我交換了定情信物……”

謝意适終于聽不下去了,直起身反駁:“哪有定情信物?那是我從你身上拿的信物,只是單方面的,哪來定情一說?”

他不提謝意适還沒想起來,這會兒說起她發現那平安扣還被自己貼身放着,當即解下荷包還回去。

“請殿下收好。”

傅成今沒接,低頭冷冷地瞧着她:“誰說是當方面的,早在數日前禦花園相見,你不就已經把你的那份信物給我了?”

謝意适矢口否認:“不可能!”

才說完就見面前之人從懷中拿出一枚小小的香囊,打開後倒了一朵小小的珠花在手心上,送到自己面前。

不是自己遺失的那朵紫色珠花又是什麽?

謝意适冷笑,“此等珠花遍地都是,難道戴過這個樣式珠花的姑娘都與殿下定情了不成?”

“自然不是,你也說了,定情信物,不能只是一方有。”

謝意适改口:“那也是殿下您弄錯了,我的珠花好生收在自己的妝奁裏,您這朵不是我的。”

傅成今也有準備,不急不緩道:“那日你進宮時頭上戴的是五朵珠花,離宮時卻只剩四朵,有多人可證。”

謝意适:“……”

她目光一動,快速出手抓向傅成今手上的珠花,後者也不收回,任她取走,末了等她将珠花遠遠地扔出去,才道:“你知道的,只是扔掉一朵遍地都是的珠花,沒用。”

“謝意适,你上午說了想嫁給我的。”

謝意适再次深呼吸,胸口劇烈起伏,壓抑的情緒瀕臨爆發。

“殿下,我還說過不想嫁給太子!”

“那是基于你信那本莫名其妙的破書總結出的結論!”

傅成今忽地朝前逼近,謝意适下意識後退,一步退,步步退,直到後背抵住馬車,再無可退。

男聲冷冽強勢:“你想嫁西南王,不就是想利用西南王的權勢為自己加碼,讓別有用心之人不敢動你?如果可以你還想利用西南王的權勢找出幕後真兇,再行反擊不是嗎?”

他再上前一步,兩人之間只剩不到一臂的距離。

微弱的光線下,年輕太子烏發垂落,眼眸沉沉。

“你分明只是借勢,為何西南王妃可以,太子妃就不行?”

謝意适緊緊貼着馬車,嘴唇剛剛動了一下,被他搶白。

“別再說我會與柳太尉的女兒如何,現在的情況是只要你點頭你就是我的太子妃而不是什麽柳輕羽!謝意适,西南王不如我,你想對幕後真兇予以反擊更該嫁我!”

他太強勢,太咄咄逼人了。

謝意适咬牙開口:“可死過一回的人是我!太子殿下,上一世我死得莫名其妙好不甘心,我不想自己的人生再被劇情裹挾……”

“那我呢?”傅成今反問,言辭犀利,“退一萬步講,就算你我真是書中之人,你想改變命運,為何我便非要如同那書中所寫,和柳太尉的女兒糾纏不清?明明我和她素不相識,為何一定要将我與她捆綁?你好不講道理!”

謝意适啞口無言。

自重生起,她便默認太子和柳輕羽這對主角必定會按書中寫得走下去,哪怕劇情早已出現偏離,也對此深信不疑,直到此時被傅成今質問,才察覺所有人都是有選擇權的,不單單是她一個人有。

書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活生生的。

兩人挨得極近,謝意适眼神中的變化沒有逃過傅成今的眼睛,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無聲對峙片刻,謝意适幽幽開口:“好,剛才的話我收回,算我無理。但是殿下,你為何非要娶我呢?”

剛剛放下的心啪叽摔在地上,扁了。

傅成今抿緊雙唇,粗魯地抽走謝意适手裏的荷包,将平安扣倒出,扶着她的頭一下就把平安扣挂到她的脖子上。

微涼的玉石滑進衣領,驚得謝意适渾身一抖。

“你向佛祖發過誓的。”

明明是在回避問題,傅成今的語氣卻不容置疑。

“你辜負了我,就得讓我稱心如意。”

謝意适從未見過比他還會斷章取義歪曲事實的人,差點氣笑了。

她顧忌着身份,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沒計較是他故意碰瓷西南王,還讓他真把自己當受害人了是吧?

不等她重新掰扯整件事情經過,卻見傅成今一步退開,吩咐道:“送謝姑娘回府,該用晚膳了。”

謝意适伸手,指尖堪堪碰到他的衣角便落了空,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翻身上馬。

雪白的馬匹朝來路邁出幾步,又被禦馬之人扯住缰繩調轉馬頭。

謝意适擡眸。

傅成今什麽也沒說,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揚起馬鞭轉身離去。

剩下的護衛一半跟随他離去,一半留下來,白墨笑眯眯還來兩個丫鬟,恭恭敬敬請她上馬車。

“謝姑娘,外頭不安全,這就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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