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還是
還是
燈光很暗,房間裏只有瑩瑩藍光,是床上手機發出來的。
尚疑山虛握着手機倒在床上,頭靠在床頭,閉着眼睛呼吸均勻。
還未熄滅的手機正呈現一個聊天界面,對面頭像和自己頭像相差無幾,唯一區別就在那顆太陽上。
內容是問句,還沒有得到答複,【我最近發生一件好消息,你想聽嗎?】
空氣安靜好幾分鐘,最後手機從上方彈出一個消息框,特別的提醒鈴聲突兀響起。
床上的人一下子就睜開眼睛。
淺眠被打斷,尚疑山也不腦,依舊遵循睡前還沒做的事情,第一時間去看手機。
停留的界面依然保持睡前樣子,沒有回複。
霎時,光照在男人臉上的眼神暗了下去,他轉換軟件去看新消息。
是路昭陽發來的。
自從倆人重逢後,就交換了聯系方式。
【事情解決了,我回來了。】
時間是淩晨四點。
說好的九點之前回來,結果尚疑山等了他一晚上。
尚疑山打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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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亮起,尚疑山簡單收拾一下,之後坐床上盯着手機下一秒發過來的消息。
【還在打車。】
【上車了。】
【還有十分鐘。】
【五分鐘。】
【下車了。】
【一分鐘。】
【我到了。】
每間隔一段時間發過來一條實時彙報,尚疑山內心都要震動一下,看到最後一條,就知道他現在在門口了,等他開門。
手心微微出汗,尚疑山連忙去拉門。
乍一看到對方,路昭陽整個人松懈下來,身上帶着的冷氣也散開撲向對方。
尚疑山睜大眼睛,手還僵持在空中,移動視線看向抱住自己人腦袋,蜷了蜷手指,猶豫着要不要回抱,“怎麽啦?”
路昭陽沒有說話,只是抱住尚疑山的手更加收緊。
雖然得到主動的投懷送抱,尚疑山應該高興才對,但是他聽到影影綽綽的抽泣聲,尚疑山就開心不起來,他毫不猶豫地抱住他,再一次輕聲詢問:“發生什麽事?談的不順利嗎?”
懷裏的腦袋搖了搖,也不知道是在否定哪一句。
不過兩天,就把對方弄哭好幾次,尚疑山暗自責怪自己,看着他哭的那麽傷心,實在不忍。
拍拍他的背,靜靜地等他宣洩完情緒,良久,尚疑山開口:“想要出去走走嗎?”
“已經很晚了。”言下之意是我們能去哪裏。
“不想看看晚上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嗎?現在時間很足夠,我們可以一起在湖邊等日出,還可以一起去劃船。”
難受的時候看看雲,看看花花草草,最好不過了。自然的治愈力是很強的,會讓人打心底笑起來。
尚疑山說的誘人,路昭陽心向往之,沒抵抗一會兒就點頭答應了。
天空還是黑色的,城市旖旎的燈光讓這個世界變得像白天一樣,除了路上沒什麽人,有些冷清之外。
“有點冷。”一陣風吹過,路昭陽攏了攏衣領,小聲念叨。
他臉上還挂着淚痕,一晚上沒休息,眼袋很顯眼,加上這個氛圍,整個人都是憔悴模樣。
如同随時都會被風刮落的山茶花。
尚疑山先見之明,将自己一直帶着的外套給他披上,牽過他手,和自己的十指相扣,一起放進自己留有餘溫的口袋。
看見前面有一家還在運作的燒烤店,還有幾桌客人吃完沒走,聊天聲很大,講的都是地方話,也聽不懂,不過倒是給這份一路而來的寧靜增添一份活氣。尚疑山問:“想要去吃點東西嗎?”
外套帽子大到把他整個腦袋都蓋住,一只眼睛只能看見下邊,路昭陽往上撥了撥,強裝鎮定,“好啊。”
兩人選定一個座位相對而坐,刷短視頻的老板見來了客人,趕忙擦拭桌子,給他們餐具和菜單。
尚疑山接過菜單,點了幾份,“……三十份羊肉串,還有一瓶啤酒。”
看向路昭陽:“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路昭陽焉不拉幾的,答:“這樣就夠了。”
“那就這樣吧。”
老板接過已經勾畫的菜單離開:“好嘞!”
等待串上來的時間,尚疑山主動提起傷疤,“你知道我最難熬的時光是什麽嗎?”
他望向路昭陽的眼神真摯,哪怕周圍喧嚣一片,路昭陽還是聽清他說的什麽,順着問:“什麽?”
“其實仔細來講,在遇到你之前,只有一件,那是我母親離開的時候,世界上用命護着愛着我的人,我一點點感受她的溫度從我手中流失,無論怎麽喊她,她都不會有反應的時候。”
老板給他們倒了兩杯茶,尚疑山沒喝,用筷子蘸茶,在桌子上有些焦躁地畫圈。
“那時候,你一定很難受吧。”這還是路昭陽第一次聽他講有關自己的過去,一想到那個畫面,想到尚疑山無助模樣,他就心疼不已。
“難受,特別難受,難受到不知道怎麽呼吸了。”尚疑山眼神溫柔,直視路昭陽,“說實話,我爸打我那麽多年,也沒有怎麽難受,起碼有遠離這個辦法,但是我媽媽去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像浮萍一樣,再也沒有依靠的港灣。”
“那後來呢?”
說話間,老板娘拿來一瓶啤酒,用起子給他開了,尚疑山将自己一直在玩的茶倒在一旁,灌了一小杯啤酒。
泡沫上湧,快要溢出杯口,迅速化為水滴。
“後來,我休學一年,到處游覽各個地方,給遇見的人拉下小提琴,陪他們走最後時光。”
尚疑山忽然喝了一口酒,苦澀在嘴裏化開,喉嚨口火辣辣的,随即将塑料紅高凳向前挪了挪,頭靠近路昭陽,壓低聲音道:“再後來,遇見了你。你想知道另外一件難受的事是什麽嗎?”
距離太近,路昭陽甚至可以看見他細長濃密的睫毛,根根分明。
吞咽一口唾沫,撇開頭也學着他喝了一口小酒,糊弄問:“是什麽?”
“那就是離開你。”
啤酒度數不高,不過味道很辣,路昭陽不擅長喝酒,本來勉強要吞進去的啤酒,在聽到他說出的話之後,瞬間噴出來。
路昭陽嗆到,彎腰咳嗽,不明不暗的光照下,他臉很紅。
“但是,這這這……其實我不怪你,畢竟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支持你。”路昭陽緩過來,又啜了幾口。
“那你呢?”
“什麽?”路昭陽內心隐隐不安。
“我把自己秘密告訴你了,那你剛剛哭的那麽難過,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
路昭陽放下酒杯,手指摩挲杯身,沉吟:“我和你一樣,也無家可歸了。”
尚疑山不解,“是叔叔出什麽事了嗎?”
路昭陽搖頭,他不知道怎麽和他說。
他不想撒謊也不想騙他。
“我們換個位置再說好嗎?”路昭陽委婉道,“找個沒人的地方。”
恰好老板娘端着幾個盤子過來,油煙味濃重。
尚疑山掃視老板娘一眼,了然,默認點頭。
“你們都是來旅游的大學生吧,小夥長的很俊嘛,這裏有好多景點,明天可以和女朋友一起好好逛逛。”老板娘殷勤搭話。
路昭陽震驚,又看向尚疑山那一頭短發,長度到肩膀了,現在夜晚,看不仔細确實很像女孩子頭發。
他捂嘴笑了半響,擡頭回答老板娘:“是啊,和女朋友出來玩一玩,我們也打算待會去靜心湖看日出。”
“年輕人還是有精神,我們都不太能熬了。”老板娘道,“要去靜心湖啊,不過你們還是小心一點哦,前段時間,有學生跳湖,傳的沸沸揚揚的,都說是水鬼索命呢。雖然迷信不可信嘛,但是小心一點還是好的,如果要看日出的話,可以去龜山,不過爬上去挺累的。”
“好啊,老板娘真貼心。不過去龜山有什麽便捷小路嗎?您知道的,這個導航啊,始終不太機靈,老給我導到不知道那個旮旯裏。”路昭陽談笑風生。
老板娘也不會用導航,好在她是本地人,對周圍熟悉,給他指了一條路,又道:“這兩天呢,龜山樹葉都紅了,還是蠻好看的景,前兩天帶着孩子爬過一次,湖裏面都倒影着各種顏色的樹,怪好看的嘞!”
“好啊……”路昭陽還欲說些什麽,聽到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尚疑山咳嗽兩聲,“再不吃菜就涼了。”
老板娘幽默道:“這姑娘聲真硬朗,不過長得很好看。小夥子,行啊,有福氣,可以交到這麽年輕貌美的女朋友。”
“您過獎了。”路昭陽撓頭。在養老院待着的時日,已經練就一身與長輩惬意交流的能力,他在背後朝尚疑山擺擺手,示意他這樣打斷對于一個熱情的長輩來說,不禮貌。
尚疑山接收到手勢信號,默了,不再吭聲:“……”
“給姨說說,交往多少天了,咋追到的姑娘,我給我家那臭小子取取經。帶回去給你家人看過嗎?”老板娘拖過一個紅方凳,頗有一股聊到天亮的氣勢,一連串問題抛向路昭陽,她是真喜歡這個男孩,挺合眼緣。
路昭陽不疾不徐,自動篩選問題,彎着眼睛答最後一個:“看過了,不過我爸還不知道他會是我對象。”
“你這可以啊,提前給你爸跟前過一遍好感,加深這個印象……”
一旁的尚疑山憤懑地撸着串,桌上已有幾十根簽子。
瞥向這撮聊天的人,驀地凸顯的他孤獨又凄涼。
他摸向自己頸後頭發,想是不是要把它剪掉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