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燈下

第8章:燈下

晚上,二人被導演組摁在房間裏,因他們都在酽城長大,所以明天的約會項目是當一天導游,帶觀衆們逛逛自己心中的酽城。

兩個人肅靜地在明亮的燈光下書寫,房間只餘下鋼筆的唰唰聲。

【……這倆人仿佛在寫離婚財産分割書。】

【那大概是精确到今天爪爪掉的毛分給誰的那種吧。】

【觀衆們安啦,當年他倆也這樣。】

《姹紫嫣紅開遍》在嘉賓們升上初中之後,晚上時間便留給他們上晚自習,順便開放直播。

幾個小孩兒從最初的學不進去,馬上就因為彼此的感染開始卷生卷死,為了實現每個人都是全校第一的壯舉,計嘉梧甚至從林司墨當頭的可怕學校轉走了。

其中葉姬星更是刷題上瘾,伏在案前心無旁骛地一晚上刷半套理科練習冊。

林司墨坐在她身後,随手劃拉完一套卷子,然後開始看着書玩葉姬星的頭發。直到後者用腦用得有些頭痛,他便從後面遞上一張語文卷子,像把安撫玩具遞給将要哭泣的孩童。

葉姬星不善用鋼筆,筆尖出水不暢,她有些不耐地啧了一聲,下意識擡手想甩,好在被身邊的林司墨握住手腕。

“哦。”她反應過來,“對不起。”

林司墨衣服那麽貴,真甩上墨漬自閉的大概是葉姬星本人。

“沒關系。”林司墨手指向上,輕輕附在她的手指上,然後微微用力,控制着筆尖同紙張的角度。

“這樣會好很多。”他說完又笑,讓工作人員遞上中性筆,“你寫字偏鋒太重,用鋼筆很不舒服的。”

葉姬星松開手指,拿過那根中性筆,寫了兩筆又心不在焉,轉頭看林司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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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司墨的手指冷白如玉,纖長有力,書寫時筆走龍蛇、鐵畫銀鈎,偶爾凸起的筋絡都透着性感和力量感。

筆下的文字姿态如本人般淩厲,寫下名字時如橫刀一切,幾乎都有着某種冷銳的刀光劍影。

葉姬星寫字其實也很漂亮,但的确如林司墨所說,她少時無人糾正,拿筆姿勢和筆鋒都有問題,落下的字如嬌弱的蘭,連風骨都顯得易折。

“姬星。”手的主人輕笑兩聲,素白的手指輕敲她的額頭,“寫好了嗎?”

“……好了!”葉姬星輕哼一聲,給自己找補,“誰像林總一樣啊,寫旅游計劃還要簽名的。”

“寫了哪裏?”林司墨垂眸想看她寫的計劃表。

“秘密。”葉姬星連忙抓過來紙張擋在眼前,只留下一雙桃花般的眼睛瞪他,眼眸那麽生動,眼底的小痣那樣清晰。

林司墨半眯着眼笑笑,拿起自己的計劃表來:“想看我的嗎?”

葉姬星一怔,可惜身體實在比意識更熟悉這個人,她眼睛掃過那俊逸的字跡,最上面寫着:“酽大小吃街。”

葉姬星高中在酽大附中就讀,這是一所全封閉的重點學校,中考後她被重金“買入”重點班。

那時她風評不好,人也寡淡,同學關系很差,在宿舍學習時都會被舍友故意澆一盒酸奶。

她忙着學習,無心應對意外和瑣事,無奈之下,只好選擇了每晚晚自習下課後,坐末班車到他們在電視臺的宿舍住。

從校門口走到目标公交車站,需要走過一段全是燒烤攤和小吃攤的路邊,她第一天走讀便被喝醉的人拉住要求來一杯,躲閃下被潑了一身的冰啤酒。

沒過兩天林司墨不知怎的也開始回電視臺住,這個素來守規矩的少爺每天翹掉一節晚自習,來酽大附中門口接人。

在令人目不暇接的豪車之間,林司墨穿着深藍校服站在路燈下看書,清貴俊逸,偶爾放下書擡頭,不動聲色地在人群中尋找出校的女孩。

這天葉姬星被老師留下說了些事,快步跑往校門時已經人群寥寥。

但林司墨從來不對她露出急色,看她氣喘籲籲的神态面孔,他溫和地接過她的背包,等她慢慢平息。

一直等在旁邊的中年男人拉着兒子走過來:“林少爺。”兒子神情尴尬,他則神态谄媚地遞上名片,“竟已這麽大了……”

林司墨尚沒說什麽,葉姬星抿着唇,神情緊張地往林司墨身後退了一步。

她拽着林司墨校服袖子上的袖扣,躲在少年已經不經意時抽長如玉樹的身軀後。

“不必。”于是林司墨推開男人的名片,眉眼微垂,顯露出不近人情的冷淡倨傲來,“我只是來接朋友。”說完,便拉着葉姬星離開了。

葉姬星轉頭,那個精明的中年男人大概已察覺到了什麽,正在嚴厲斥責自己的兒子。

她性格有些茍且,生活崩盤之後一直對此類的語言和事态,始終保持一種近乎局外人的緘默和不作為,但在這一刻竟也覺得快意。

“謝謝。”她輕聲對林司墨說,“他兒子前兩天帶人把我堵在操場巷子裏。”

“做什麽?”林司墨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一緊。

“不知道,看樣子是想扒我衣服。”葉姬星語氣平淡地說道,“我跑掉了。”

林司墨神情緊繃,他心裏幾乎有些錯愕,沒想到姬星身邊會有如此鄙俗的惡意——葉姬星從小從戲劇中了解人性,但林司墨對人性的學習基本上是從葉姬星身上來的。

“總之,謝謝。”葉姬星四處梭巡一番,映入眼簾的小吃攤讓她有些猶豫,“……我想請你吃宵夜。”

“好。”林司墨點頭,随手點了個水煎包小攤,“就這個吧。”

“你能吃這個嗎?”葉姬星有些猶豫。

“當然。”司墨笑,紳士地擡手将她引到小吃攤前:“我又不是吃露水的。”

“也沒差太多吧。”葉姬星低聲嘟囔了一句,然後對攤位老板說,“來兩份,一份不加辣。”

林家的公子親自接送之後,欺負葉姬星的人變少了許多——那個男生更是直接轉學了。

但這樣的一段月色還是持續了兩年多,他們沿路吃着葉姬星請客的夜宵去趕晚班車,在寂靜空蕩的公車上講題、聊天、聽音樂。

那段時間姬星的睡眠質量尤其差,明明身體困倦難耐,卻仍然很難入睡,所以林司墨和爪爪都會先待在她房間。

林司墨在她床頭翻着書籍或試卷,冷淡淩厲的眉眼被床頭燈映襯得那麽和煦溫柔。

喜歡上這樣的人,葉姬星從來都沒有驚詫過,意識到時,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塵埃落定感。

那時節目晚自習的時候已經可以互換座位,林司墨坐到她旁邊,當她在刷題的間隙被吸引心神——因冷淡的香氣、因某聲呼吸、因筆尖的聲響、因衣料的摩擦。

她轉過頭,看以黃昏或夜色為背景的素白的少年,陽光和月色都青睐他,劃過他鋒利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看着薄情但卻因微抿而顯得柔軟的唇。

“怎麽了?”林司墨随手寫完一個C,樣子有點漫不經心,“有題不清楚嗎?”

葉姬星搖搖頭,趴在桌子上繼續看他:“累了。”

“累了?”林司墨笑着搖搖頭,“可真稀奇。”他以為葉姬星大抵又是餓了渴了卻懶得動彈,所以放下筆起身,“我去給你接杯水。”

葉姬星沒來得及在疲憊的生活間隙裏,想出什麽擺脫情網的有效對策,便在名為林司墨的漩渦之中越陷越深。

不過那時時光漫長而令人絕望,她将這份喜歡當作饴糖,秘而不宣地舔舐許久。

這樣的緘口不言只能帶來短暫的甜蜜,後來的葉姬星只能感到苦澀的回味,嘲諷她青春時是多麽天真愚蠢。

“林司墨。”她從紙張間擡頭,看向男人深海般的眼眸。

“嗯?”林司墨一怔,葉姬星很少如此鄭重地喚他全名。

“明天可以約會,我不會敷衍。”葉姬星認真說道,“但你別再折騰了,像以前一樣,或者……按照你舒适的那樣。”

林司墨這兩天很累,她很清楚。

林司墨眸光忽然暗沉下來,他看着姬星瑰麗的眉眼和總是與之不符的認真神情。當他再笑起時,已不像姬星熟悉的那樣溫和矜貴,幾乎帶着些嘲弄和侵略意味。

葉姬星微微晃神,但她畢竟不是當年茍且生活的女孩,已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數年,不致因暫時的落于下風而畏懼到掀翻棋盤。

“會吓到你的。”林司墨擡手,克制地拂過她的眼睫,他一向覺得姬星的眼睛太美,像是昂貴的琉璃,“如果你不喜歡,在你面前,我可以一直是你最開始喜歡的林司墨。”

“那就不要在一起了。”葉姬星當即說道,語氣淩厲堅決,“我對假人沒有興趣,司墨。”

林司墨的眼神幾乎因此言閃過一絲陰鸷,但馬上在姬星的注視下克制下來:“好。”他垂下鴉羽般的眼睫,輕聲說,“我知道你一諾千金。”

葉姬星微微歪頭,有點不明所以:“什麽諾?”

“如果害怕了。”林司墨握上她的手臂,目光都沾着些冷厲,“也不準再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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