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曾是驚鴻照影來(1)
曾是驚鴻照影來(1)
距離光明聖教的風使遇刺身亡,已經過去了七天。
為慶祝內亂的平定,同時監察西州諸國的動向,教王特意舉辦了盛大的宴席,邀請各國貴族,以彰顯光明聖教在西州的無上威嚴。
宴席之間觥籌交錯,高位上的日聖女,面色卻沉靜如水。
她雖是一身紅衣,盛裝出席,然而一朵潔白的絹花,夾雜在發上華麗的璎珞珠玉裏,無比突兀。
宴席進展到中途,随着舞姬的翩翩起舞,氣氛愈發熱烈。
一片推杯換盞之間,距離日聖女不遠的兩個貴族許是喝多了酒,面色醺紅,相互倚着對方,小聲地交談了起來。
他們的聲音雖低,卻一字不落地傳入日聖女耳中。
“知道不,這次聖教內亂,風使齊光也死了。我聽說啊,齊光鎮壓完三長老,不知道從哪裏冒出個小少年,一劍就刺死了他。”
“當真有此事?那少年人呢?抓到沒有?”
“嗨,要是抓到了,現在屍首早被懸在天之宮外示衆了。”
“那少年是何來歷?居然連風使也能殺了?”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有人說他是中庭來的。你也知道,自從整片九夷大陸被劃分為中庭、西州、南荒和北疆以來,咱們西州的光明聖教和中庭的七絕宗派,向來勢同水火,而風使麽……”
那貴族說完,還左右顧盼一番,确認無人注意到自己這邊,才繼續道:
“風使在中庭的時候,可是七絕宗派裏,名聲遠揚的淩霄閣逍遙宗的宗主,他的姑姑,是翌朝的文瑤皇後,他自己,也是出身自中庭世家最為顯赫的五姓世家,延夏齊家。民間還有傳聞,說他是天上廉貞星轉世。”
“廉貞星?這又是個什麽說法?”同伴被勾起興趣。
對方聳聳肩,道:
“相傳齊光出生時,天上廉貞星光芒大作,翌朝欽天監的太史令斷定他是廉貞星轉世,将來必定為肱股之臣。宣武皇帝聽了太史令的話喜不自勝,賞賜齊光以龍紋玉玦,并親自為他取了‘雲炤’的字,寓意‘雲起龍骧,炤耀天外’。”
“龍紋玉玦?啊,你是說之前風使一直懸挂在腰間那塊?我怎麽說,那樣好的羊脂玉,舉世罕見,果然是翌朝皇室的手筆。”
“對呀,所以說曾經的齊光,是響當當的天之驕子。後來七絕大會,齊光一舉拔得頭籌,贏得神醫谷葉老谷主的青睐,親自為他和葉三小姐定下婚約。啧啧,那個盛況,放眼整個中庭,無人能出其左右。”
“那他怎麽會來到西州?還當上光明聖教的風使?”
“據說當年齊光離開中庭,遠走西州,是因為……”說話的貴族故意賣個關子,等同伴不耐煩,方才緩緩道:“叛國弑父。”
“啥?叛國弑父?”聞言,他身邊的同伴一愣,連酒都忘了喝。
“是啊,就是叛國弑父。明明剛娶了葉老谷主的掌上明珠,眼看着風老閣主就要将淩霄閣的閣主之位傳給他,齊光便被人發現與光明聖教有染,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放過,幹下弑父的畜生行徑。”
“真是風使做的?他這樣一個世家公子,名門正派的身份,有着無限光明的未來,怎會私通外敵,幹出弑父的滔天罪行,自毀前程? ”
“怎麽不确定?數百封書信來往,人證物證,清清楚楚。”
貴族喝了口酒,将酒杯放下,長舒口氣,道:
“面對各大宗派的質疑和憤怒,齊光放火燒了祖宗祠堂,接連打傷昭天門、星曜派、玉清觀和梵音殿的掌門,連如今的七絕盟主,承劍山莊的莊主顏如卿都被他重傷。從此齊光背棄中庭而去,在光明聖教裏一路扶搖直上,還創立了擁有十萬守岚衛的懷雪營。”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說那小少年來自中庭,恐怕指使他行刺的,就是中庭某個和風使有糾葛的宗派了。”同伴點點頭,算是明白風使遇刺的前因後果。
“齊光在西州風頭無兩,只是苦了葉三小姐紅顏薄命,夫君叛變之後,她回到神醫谷,不久就與世長辭。葉老谷主一生救人無數,末了卻保不住自己愛女的性命……”
說話的貴族正感嘆着,一直在旁默不作聲聽他們交談的日聖女,神情愈發寒冷。
就在夜涼國的王儲站起身,舉杯向日聖女致敬的時候,似是再也無法忍受一般,日聖女一下子站起身,在衆人詫異的眼神裏,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日聖女離開以後,教王向旁邊新任的左護法奎琅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亦是起身離開了宴席。
大束大束的白色光柱穿過濃厚雲團的縫隙,傾瀉直落。
雪山峰頂,身披豔紅紗麗的異域少女臨風而立,沐浴着萬道天光,仿若神人。
“重明,你瞧,明明都說祭奠一個人應當淡妝素服,以表哀思。可他的頭七之日,我卻連為他披麻戴孝的權利都沒有。”
“這幾日我總能聽見慕塔索格峰有哀歌回蕩——鳳兮鳳兮願還鄉,願還鄉兮路漫長。折其羽兮聲聲泣,無所歸兮葬大荒。想來齊光如果還活着,大概也是這樣,願歸鄉而不得吧。”
其時雪滿長空,天地寰宇一片浩然的潔白,盛裝華服的少女默默凝視着遠方。
她的嗓音極平靜,然而平靜之下,隐隐透出深重的悲傷,不動聲色,卻……哀入骨髓。
“嗤”的一聲,遠方天之宮的上空綻開大片煙花,如怒放的重瓣萬壽菊,浮華而绮麗——那是教王在命人放煙花慶賀。
然而,比煙花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遮天蔽日的鳥群。
明明不是百鳥歸巢的時分,天空中卻盤旋着無數飛鳥,浩浩蕩蕩,尖銳的叫聲如同在警示什麽。
“怎麽回事?”少女仰頭看天,微微皺眉。
有鳥類撲簌翅膀的聲音傳入耳,她擡起手臂,随着她的動作,串串金鈴互相碰撞着,清脆的鈴聲彷如流水。
一只赤紅似火,卻有着潔白的纖長尾羽的鳥兒落下來,叽叽咕咕對她說了幾句。
“又有不長眼的家夥?”凝眸看向遠方,她提起裙袂,“走吧,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