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082
082/木雲木夕
用完暮食，姜錦年心滿意足地回到房間，男丁照例去後面院子裏洗冷水澡，女眷則在房間裏排隊洗澡。
姜錦年讓她們先洗，自己則溜溜達達到了夥房，裏面有兩個押司正在打熱水，見到她都吓了一跳。
“顧七小姐，你、您來打熱水啊？”
“要不，您先來？”
兩個押司手裏拎着木桶，讓到一旁，一臉警惕地看着她，臉上賠着一抹僵硬的讪笑。
姜錦年微怔，她倒是沒料到他們這群押司居然這麽怕她了，她在心裏啧了聲，面上卻挂着甜甜的笑容，搓着手道：“啊這、這多不好意思呀？我倒是不急，我年紀小，洗冷水也撐得住，就是我娘身子骨弱，沾不得涼水。祖母年紀大了，洗冷水容易生病。小八太小了，也洗不得涼水。您二位看，是不是能先勻出三桶熱水來，給我家老弱婦孺用？”
兩位押司看一眼兩口大鐵鍋，一鍋裏面的水是剛燒上的，燒熱還得再等至少一刻鐘；另一鍋已經燒好了，三桶熱水還不得舀空麽！
二人臉上閃過一絲遲疑，嘴上卻說：“可以可以。我們等下一鍋熱水好了。”
“是啊，我們不着急的。讓老太太先用罷。”
姜錦年眸光一亮，“真的麽？您二位真是太客氣了 ！多謝，多謝。”說着，她還叉了叉手。
兩個押司也忙放下木桶，叉手還禮，“沒事沒事。”
那燒火的夥夫撩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心裏覺得納罕，押司和流放的家眷居然這麽客氣，倒是少見。
姜錦年在夥房裏看了看，見角落裏擺着幾個空桶，便簡單沖洗了一下，裝滿了三桶熱水。她又把鐵鍋裝滿冷水，兩個押司也沒閑着，都積極地幫忙一桶一桶地往裏倒。
姜錦年笑着道了謝，打算先拎兩桶回去，剩下的一桶，等會兒再回來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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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得動麽？我給您拎一桶罷。”
“是啊，您是千金小姐，哪裏幹過這個？我們幫您拎罷。”
姜錦年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呀？”
二人又說：“沒事沒事。閑着也是閑着。”說着，一人拎了一桶熱水，大步朝顧家人住的房間走去。送到門口，便折返了。
姜錦年在半路碰到他們，又笑着道了聲有勞，兩人卻跑得飛快，生怕她會追上去一般。
姜錦年在門外敲了三下門，脆聲道：“阿娘，是我。”
不多時，門從裏面開了一道縫隙，文氏見她手裏拎着一桶熱水，水還冒着絲絲縷縷的熱氣，驚喜道：“姩姩，你又去夥房弄熱水去了？這回是怎麽弄到的？”
說着幫忙去拎。
姜錦年沒讓文氏接手，“阿娘，外面還有兩桶熱水。”
文氏出去一看，眼睛大亮，忙彎腰拎了一桶熱水進去。
尤氏正在浴桶裏吸着氣搓澡，井水是真的涼，見她們拎了三桶熱水進來，忙笑道：“姩丫頭啊，你這是哪裏弄來這麽多的熱水？快，我這都快冷死了，給我倒點熱水進來。”
“姩丫頭啊，還是你有本事，快讓四嬸娘沾沾你的光，也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
“娅姐兒，還愣着做甚 ！姩丫頭都把熱水拎到屋裏來了，難不成你還要人家把熱水倒到我的浴桶裏來嗎？懶得你，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我養你們姐妹有何用 ！”
三娘正坐在炕沿用力擰幹濕發，長發不斷朝着一個方向擰麻花，水滴下來，聞言，她看了姜錦年一眼，起身過來拎熱水。
三娘行動間有些遲疑，畢竟熱水是七娘打回來的，她娘就這麽要過來，七娘會答應嗎？
文氏看着三娘，視線也帶到尤氏，臉色有些微沉。
總共三桶熱水，還是女兒辛苦拎回來的，老太太要一桶，她自己一桶，女兒呢，她不要沐浴的麽？就四弟妹會享受，她女兒白忙活，自己弄來的熱水自己洗不上？
文氏心裏這麽想着，對尤氏這種厚着臉皮霸占熱水的行為有些惱怒，只是礙于臉面，不好說出口。
“啊？可是這多出來的一桶熱水，是我給祖母準備的。”姜錦年看向顧母為難道。
呵，有本事你們就和老太太搶熱水啊。
顧母聞言眼睛一亮，忙起身，走過來，伸手探了探滾燙的熱水，滿意道：“嗯！這水燒得挺熱的。這一桶熱水兌點涼的，我也能好好洗個澡了。身上都汗透了。”
三娘看向尤氏，撇了撇嘴，又走回去坐下，繼續晾頭發。
尤氏拉着一張臉，嘴裏還在嘟囔着：“不是還有兩桶嗎？你娘用一桶，多餘的那桶給我用罷。我年紀大了，洗涼水不好，你小孩子家家的，還沒生過孩子，身體都好着呢，偶爾洗洗涼水沒事兒。”
“哦！四嬸娘要用，就先拿去用罷，給我一兩銀子又一文錢就行了。一兩銀子是熱水的錢，一文錢是跑腿的錢。我再去夥房排隊買一桶好了。”姜錦年笑眯眯道。
她拎回來的熱水，憑甚要由旁人來安排？
想用熱水，自己去打啊。
一個個的龜縮在房裏，舍不得花錢，見她打回來了，就想靠輩分來明搶了？
若她當真只是十二三歲的少女，她沒有死過一回，她或許真的拉不下臉面來拒絕，怕人家說她不好，說她小氣，說她不敬長輩，她只能忍着憋屈退讓一步。
可是都重生了，她才不受這鳥氣呢 ！
既然長輩沒有長輩的樣子，那她也不必拿自個兒當成晚輩來愚孝 ！
尤氏一噎，臉色有些不大自然，一聽說要錢，又改口道：“罷了罷了，大晚上的，你也別再去跑一趟了。我這洗着洗着也就适應了。”
說着，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洗得水花四濺。
顧母看得直皺眉，“老四媳婦，你動作輕點，你洗得滿屋子的水，都沒處下腳，鞋子濕了可沒的換。”
文氏看了一眼女兒，拉着她在炕沿坐下，唇角噙着一抹欣慰的笑意。
她說不出口的話，女兒說出口了，這讓她覺得心裏甚是快慰。
徐霜婳對顧母說，“母親，媖姐兒就跟着您洗熱水澡罷。她年紀還小，洗不得涼的。”
顧母點頭，“要的。一會兒讓她先洗，洗快點就行。”
徐霜婳點頭，“我曉得的。”
徐霜婳幫八娘洗完澡後，顧母趕緊脫了衣裳進去洗澡，水已經涼得沒剩多少熱氣了，但好歹比涼水強一點。
姜錦年拎起自己的熱水，倒了一半進去。
“好了好了，挺熱的了，姩丫頭，你給自己多留點兒。”顧母伸手阻止姜錦年繼續往裏倒。
剩下一桶半熱水，她打算和母親共用。
文氏自然不會有意見，還讓她先洗。
顧母怕她們的熱水涼了，動作也很快，不到半刻鐘便洗好了。
她洗完的熱水，又被五娘和六娘要去泡腳了。
倒好熱水，文氏讓女兒先洗，姜錦年讓母親跟她一塊兒洗，文氏不肯，執意要給女兒搓背，姜錦年也不再推讓，手上動作更快，反複搓洗了幾遍之後，便從浴桶裏出來了。
“阿娘，您快些兒進來，水還溫熱着。”
文氏早就把衣裳脫得只剩裏面的抹胸兒和褲腰，聞言，忙脫掉貼身衣褲，鑽入浴桶，暢快搓洗起來。
她的洗澡水又被孫姨娘和程姨娘要去泡腳了。
程姨娘小聲嘀咕道：“還是熱水泡着解乏。雖然這水已經不怎麽熱了，但也比井水強。”
孫姨娘：“是啊。等咱們到了貴州的地界了，我一定要好好燒上一大桶的熱水，好好地泡泡。”
“嗯 ！到時候多撒些幹花瓣兒，香一香身子。走四千裏路，身上都要臭了。沒有換洗的衣物，頭發也不能好好洗。”
“是啊。可金三不讓我們去縣城裏頭采買東西，我們便是手裏有錢，也沒處使啊。”
兩個姨娘在一起嘀咕，幾個姑娘也坐在炕邊閑聊。
五娘看向姜錦年，笑嘻嘻道：“姩姩，你今日把金三制得服服帖帖的，明日你和他商量一下，讓我們在縣城逗留片刻，買點換洗的衣物呗。”
六娘也滿臉希冀地望向七娘，“是啊，姩姩，那個金三爺都有些怕你了，他拿你沒轍，你和二哥哥一起出馬，他一定不敢拒絕的。”
“是啊，姩姩，你就和金三說說罷。”三娘道。
“姩姩，我們都指望你了。”四娘也附和道。
徐霜婳吸着氣，正洗着冷水澡，聞言，也一臉期待地看着姜錦年，小聲道：“別的、還能再忍忍，再過幾日，我的小日子就來了，沒有月事帶，可怎麽辦呢？”
“是啊，我也快到了。”三娘附和道。
“是得提前備着。二伯母不提，我差點都忘了。”五娘道。
顧家女眷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眼睛都亮晶晶地看着姜錦年。
這是都把她當作馬前卒了呗。
她是用了點手段，僥幸制服了金三一回罷了，真要面對面對打，她可不是金三的對手。畢竟，金三生得人高馬大的，光塊頭就能唬住不少人。
二郎若是遇到陰雨天氣，病發，戰鬥力那可是連四郎也比不上。
四郎好歹還能跑能跳，二郎連走路都成問題。
離陸太醫斷言的日子越來越近，若是等不到解藥，或是攢夠買特效藥的積分，二郎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明日再說罷。得看情況。你們也可以去說啊。我今日原也是僥幸，正面硬剛的話，我在金三眼裏恐怕也就和一只小雞崽沒甚分別。二哥哥若是病發了，你們猜，金三會不會放過他？”姜錦年臉上的笑意漸收。
她不喜旁人以依賴之名，支使她和二郎去當馬前卒，躲在他們支起的安全羽翼之下，坐享其成。
憑什麽呢？
憑甚他們有本事，他們就活該成為金三的眼中釘、肉中刺，而他們無能，他們就心安理得躲在他們身後，慫恿他們去沖鋒陷陣、流血犧牲？
六娘啊了聲，“是我考慮不周了。我一時得意，便忘了二哥哥的病了。那還是先不要說好了，到時候再看。金三那夥人，今天還說要、要收拾你，是二哥哥替你出頭，打碎了金三的兩顆門牙。金三還出八十兩銀子，讓底下人砍死二哥哥呢。咱們還是低調行事，少跟金三攀扯上關系，免得他又要憋壞。”
姜錦年點頭，“沒錯。只能見機行事。我和二哥哥，也不是無敵的，能唬住金三一回兩回，不代表回回都能從他手底下逃脫。畢竟他是押司官，咱們是被押送的罪臣家眷，他要收拾我們，甚至都不用找什麽借口。”
“我也是一時嘴快，姩姩，你不用放在心上。若不是你，我們今兒都要餓着肚子走一整天呢，還沒有水喝，渴都要渴死了。”五娘讪讪笑道。
“正是這話。”文氏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咱們不要急，一起想辦法，總能解決的。俗話說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實在不行，花點銀子，也總能疏通關節，買到衣裳。姩姩比你們還小呢，她知道什麽？若她得罪金三狠了，吃虧的不還是她麽？你們可別再慫恿她了。”
姜錦年心裏一暖，果然還得是母親，心裏永遠把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男丁們洗好後，或坐或站，都在後院等着，順便晾頭發。
院子裏風大，不多時，頭發便吹幹了。
四郎站在顧戬之身旁，不停地甩頭發玩兒，甩得自己頭暈，差點絆倒，顧戬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當心 ！”
四郎扒開擋在眼前的長發，笑嘻嘻道：“謝謝二哥哥。我沒事。我頭發都幹啦。咱們可以回房睡覺了嗎？”
“再等等。”
“哦。還要等啊 ！好無聊哦。”
顧睿坐在一個小杌子上，顧明和顧眺則席地而坐，他們脖子上戴着十五斤重的枷鎖，走了一整日，早已不堪重負，站不住了。
此時吹着夜風，困得眼皮都開始打架，随時都能合上眼睛。
片刻之前，便不時有押司小跑着往茅廁的方向去，這會兒一下子來了三四個，一個個都捂着肚子，跑得飛快。
四郎好奇道：“他們都跑那麽快幹嘛？茅廁又不會跑掉。”
顧戬之冷哼：“等不及了呗。”
“哦，他們是拉肚子了嗎？”
“天知道。”
話音未落，又跑來一群押司，有一人甚至沒憋住，當場洩了，被其他同伴嫌棄得丢下了。
“丁東來，你惡不惡心！就幾步的路，你都繃不住！”
“就是。太臭了 ！走走走，咱們別理他 ！”
四郎忙捏住自己的鼻子，嫌棄道：“他好像拉褲子裏了，咱們快回去罷。好臭。”
顧戬之牽起四郎的手，“走。”
三郎也扶起顧睿，幾人往前院走來。
正走着，迎面碰到了金三，也捂着肚子，夾着肥臀，扭扭捏捏地跑向茅廁。
三郎笑道：“金三爺，你們這一個個的，都怎麽了？是吃壞肚子了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