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86
086/木雲木夕
二郎服用了九香丸,也只是暫時壓制住體內肆虐的鬼王蓮之毒,時間一長,就不頂用了。
他越來越虛弱,氣息紊亂,生機薄弱,視物不清,需要雙手扶住馬鞍,才能避免從馬背上栽倒下來。
姜錦年憂心忡忡,不時看向馬背上的二郎。
金三一雙綠豆大的小眼睛偷觑了顧二郎好幾眼,顧家這麽多老弱婦孺,只他一個年輕郎君穿戴了蓑衣,騎在馬上,顯然他病得不輕,快要死了。
金三似嗅着血腥味而來的禿鹫,綠豆眼閃爍着得意與陰狠的光芒。
雨雖不大,可久了,身上的衣料都會沾在身上,到底不舒服。
一直到了天完全黑透,一行人才趕到保定府。
所有人都累極了,姜錦年把早上在定興縣城買的成衣和包袱布都先拿出來分了,讓顧家人可以換上幹淨的衣裳鞋襪。
一人一套,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有。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幸好有換洗的衣裳,不然這濕噠噠的睡一晚,明天肯定全都要病了。
換完衣裳,先去驿站的飯廳用暮食。
姜錦年走到顧戬之身旁,仰着腦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臉色蒼白,神情呆滞,心裏一沉。
“二哥哥,你還好麽?”
顧戬之垂眸,與少女四目相對,渙散的眸光凝了凝,淡聲:“我沒事。七妹妹,莫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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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錦年心裏不信,黛眉緊蹙,卻也無可奈何,扁了扁嘴,點了一下頭,“二哥哥,等晚點我給你看看。”
顧戬之漆眸籠着少女的臉,擡手在她頭頂上輕輕拍了一下,安撫道:“放心,我暫時還死不了。”
姜錦年抿唇一笑,鹿眸卻難掩憂色。
文氏和顧明回身,等在那裏,聽見兩人的對話,不禁對視一眼,眸中盡是無奈。
女兒打小便和二郎要好,比尋常的親兄妹還要親,二郎若是沒了,女兒一定會很傷心的。
許是折騰了好幾個回合,金三都沒讨着便宜,晚上的暮食他沒再動手腳,既不像第一晚那樣糟糕,也不像第二晚那樣豐盛,只是普普通通的驿站夥食。
一道腌菜炒肉絲,基本全是腌菜,看不見幾條肉絲。
一道水煮苋菜,苋菜都被煮爛了,有點像豬食。
一道紫菜蛋湯,全是白花花的湯,只零星飄着幾點紫菜和蛋花。
雖然不怎麽好吃,但勉強尚可入口,也由不得他們挑食,每人都用了一碗飯。
押司們吃的是一樣的飯菜,只是做得更為精細,用油更多,肉和雞蛋也更多,口感更好。
姜錦年瞥了一眼他們的吃食,懷疑金三克扣他們的夥食費,貼補到了押司的夥食裏面去,心裏惱怒。
但這會兒她顧不上這茬兒,有點晚了,得趕緊洗漱,早點睡覺,不然明日起不來,吃苦頭的還是他們自己。
外面還下着雨,顧家男丁只能打了井水,在一間破舊的屋子裏擦洗身子。
姜錦年趁機拿出月事帶和棉花,給所有成年的女眷都分了分。
徐霜婳趕緊把棉花塞進月事帶,喜道:“太好了。這下我也不用擔心了。姩姩,你算一下,我們四個人的衣裳鞋襪,嗯,早上的吃食,還有我這些……一共要多少錢?”
“早上的吃食,一人算五文罷。二伯他們的衣裳鞋襪都是一樣的,一人五兩。四郎和八娘便宜一點,一人四兩。二伯母和我們女孩兒的都是一樣的,衣裳鞋襪是四兩五錢銀子,然後所有的東西包括在內,一共是四兩銀子又六百零五文。包袱布一塊三文。合計17兩637文。”姜錦年蹙眉算了一遍。
徐霜婳一怔,她一時半會兒算不過來,但她相信七娘,便道:“好。我一會兒就給你拿錢。”
姜錦年笑道:“好。不急。”
顧母垂眸,沉吟了半晌,道:“那我是四兩銀子又五百零八文錢。”
姜錦年笑着點頭,“我給祖母抹掉零頭,您給我四兩五錢就行。”
顧母從衣襟的內袋裏摸出一枚金锞子,遞給姜錦年,“這是一兩金子,可抵十兩銀子,你先收着,往後再用錢,就從這裏面扣。”
姜錦年愣了一下,沒再拒絕,錢放她身上,可能更安全。“好。那我這裏還欠着祖母五兩五錢銀子。”
顧母點點頭。
尤氏對三娘、四娘道:“你們的自己付罷。我和你爹的,也不少了。你們女孩兒家的,拿那麽多錢在身上不安全。”
三娘道:“知道了。其實我們身上也沒多少現銀,只有幾樣值錢的首飾罷了。這會子也不好估價,得拿到當鋪去,才能知道。”
又對四娘道:“咱倆一共九兩又二百二十六文,妍姐兒,你那兒夠嗎?先替我付了,回頭我再給你。”
四娘解下自己腰間的荷包,從裏面掏出一枚金锞子,蹙眉在心裏計算了一下,“姩姩,你該找我七百七十四文。不過,這銅錢太重了,我背不動,要不、也先記着?”
文氏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憑啥她女兒就該做牛做馬,她們就心安理得享受?
姜錦年黛眉微挑,看了一眼四堂姐,倒是不打算和她計較,左右她的錢都丢在空間裏,也不費事兒,更何況她還有馬兒,可以放馬背上。
她點了一下頭,“可以。把零頭抹了罷,不然這麽多賬,我記不住。”
四娘點頭,“行。那我存了七百七十文在你這兒。”邊說邊把金锞子遞給了七娘。
尤氏也算好了他們夫妻倆欠七娘的錢,“我和你四叔該給你九兩又六百二十一文,我這裏有十兩銀子,你該找我三百七十九文。要不,也記賬?”
見文氏瞪着她,尤氏忙讪笑道:“抹掉零頭,就記三百七十文?七丫頭,你要是拿不動,放馬上就好了呀。”
姜錦年眸光一動,笑道:“四姐姐的和四嬸娘的,加一塊兒,共一千一百五十三文,我給你們一兩銀子又一百五十三文,你們看是怎麽分,也不用白貼我十三文錢了。”
一千文銅錢換成一兩銀子,就不重了,揣在身上也很方便。
尤氏想了想,當即答應,“也好。”
把十兩銀子的元寶給了姜錦年。
姜錦年掂了掂銀元寶的重量,打量了一眼尤氏,不知道她藏在哪裏,藏在袖袋裏嗎?這可不輕。
她把銀元寶收進自己的小布袋,佯裝從袖袋,實則是從空間裏的銀箱裏摸出了昨晚串的五百文銅錢,又從荷包裏摸了一兩碎銀子,數出來,給了尤氏。
尤氏收了一兩碎銀,把一百五十三文銅錢給了四娘。
四娘小聲嘀咕道:“分明我的才是大頭,要拿也該我拿那一兩碎銀,娘也忒會撿便宜了。”
尤氏瞪了四娘一眼,嗔怪道:“你是我生的,你的全是我的,拿你一兩碎銀,你還要說嘴,沒得叫我在你祖母和兩位伯母跟前丢臉!”
四娘面上一熱,張了張嘴,還要說什麽,三娘拉了她一把。
“好妹妹,你莫和母親頂嘴,叫長輩看笑話。來,咱們也學七妹妹,用稻草搓一根草繩,把銅錢串起來,省得掉得到處都是。”
四娘也不好再說什麽,果真搓了一根草繩,把一百五十三枚銅板串了起來。
五娘和程姨娘、六娘和孫姨娘也是各九兩又二百二十六文。
程姨娘不給錢,讓五娘給,五娘沒法兒,只得小聲和七娘道:“姩姩,我身上沒這麽多現銀,只有幾樣首飾,等去當鋪當了銀子,再給你,你看可以麽?”
姜錦年看不慣程姨娘,一點兒也沒有做母親的自覺。
前日定國府抄家,要花錢打點錦衣衛那會子,孫姨娘就把自己身上值錢的首飾都給了人,而程姨娘呢,她就站在一旁看着,愣是逼得五娘自己出面打點錦衣衛。
那尚可以說事關五娘自己的前程,即便是得了好處,也是五娘要享福,跟她無關。
可眼下呢,這吃的、穿的、用的,可全都是落在她自己身上,她還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态,這着實是有點過分了。
“可以啊。五姐姐這一份,先欠着罷。”姜錦年道。
五娘一喜,眸光掠過感激,再三道謝,并保證自己肯定會還錢的。
“程姨娘的這份,是眼下就能給,還是錢不湊手,也等有了再給?”姜錦年看向程姨娘道。
程姨娘一愣,“我倆就一起呗。七姑娘,給您添麻煩了,您放心,等姚姐兒湊手了,一定會足數還的。”
姜錦年故意看向五娘,笑眯眯道:“五姐姐,程姨娘的這份,你要一起給嗎?”
程姨娘忙搶道:“這還用問嗎?自是一起的。我可是她娘。”說完,才覺得不妥,飛快地瞟了一眼尤氏。
尤氏啐了她一口,“當我是死的嗎!你再胡說,仔細我抽你。”
“我就是一時口快。七姑娘肯定明白我在說什麽。再說了,咱們家如今是什麽光景,哪裏還顧得上講究這些虛禮。您既是我們四房的主子奶奶,五姑娘尊您一聲母親,您合該替我們娘兒倆也付了錢才是。”
“花錢的時候,就分出你的我的,不花錢了,就要講究嫡母做派了。”
程姨娘也是看尤氏今兒在衆人面前丢了臉面,心裏暢快,一時忘形,便忍不住刺了幾句。
誰知這話可捅了尤氏的馬蜂窩了,她臉色一沉,撲上床去,揪着程姨娘的頭發,就狠狠打了她幾個耳光,打得她臉都紅腫了。
程姨娘也不認慫,使勁兒撲騰,逮着機會一個翻身,就騎在了尤氏的身上,啪啪打了回去。
一時把屋子裏的女眷們都驚呆了。
三娘、四娘、五娘和六娘都上去勸解,好容易才把兩人分開,兩人還在互相對罵、踢腳。
看得顧母眉頭皺得能夾死兩只蒼蠅。
“住手!”顧母低喝一聲。“尤氏,程姨娘,你們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你們再這樣,一會兒老四回來,我做主,把你們休了,你們各自回娘家去罷。我們顧家沒落了,容不下你們這兩尊大佛。趁早離了眼前,我們也過幾天安生日子。”
一聽顧母的話,尤氏和程姨娘都安靜了下來。
尤氏哭道:“母親,兒媳錯了。您也莫要再說休了我這樣的話了,我這會子回娘家,倒是不愁吃喝,可是孩子們怎麽辦?她們如花似玉的女孩兒們,到了貴州,沒有母親在身邊護着,那可怎麽活?”
一番話說得三娘、四娘眼淚婆娑,忙拉着顧母的手求情。
顧母擺擺手,“你既知道,就該安生些,給孩子們做個好榜樣。快莫哭了,一會兒老四他們就該回來了。給他們知道了,我看你還有臉沒臉!”
尤氏忙止了哭,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程姨娘卻眼睛一亮,在顧母跟前跪下道:“老太太,妾自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