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論過往

第17章 不論過往

南明酒吧內,宋連霧遞給衆人一封請柬。

“來喝喜酒!”短短四個字還是難掩喜色。

只有林濤慌了神,問:“大哥,你跟誰結婚啊?”

宋連霧被逗樂了,笑着解釋:“我姐結婚,我戀愛都沒談過結什麽婚。”

江鵬跟宋連霧混熟了之後,說話倒是放開了幾分拘謹。“肯定來,有喜酒怎麽不喝?”

劉敏白眼翻得老高,開始翻舊賬:“江某次次喝酒次次倒,次次發瘋,還次次口吐狂言。”正準備用手指江鵬,卻發現兩只手被白瘾緊緊地握着。

江鵬一臉嫌棄,回道:“你們小情侶真是夠了……”

“南姐,你去嗎?”宋連霧問在一旁發呆的姜南冥。

姜南冥一愣,點了點頭,接過請柬,溫柔地說了聲“謝謝”。

劉敏神秘兮兮地從包裏掏出一個簽筒,故作神秘的說道:“來,讓我測一下吉兇。”

其他幾個人都抽了,劉敏轉頭看向姜南冥。

“姜老師,來一簽?”

姜南冥輕聲回應:“謝謝,我不信這個,不用了。”

江鵬在簽筒裏面胡亂的拿了一根,定睛一看,下下簽。

上面刻着“為愛入險遇血光,紅線易斷情緣難續。”下下簽是紅字,顯得更為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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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鵬沉默不語。

“算了,我是唯物主義者……”江鵬嘴角抽搐。

此時的其他人,正拿着上上簽開心的尖叫,尤其是林濤。

林濤:“嘿嘿嘿,霧哥,上上簽诶,蕪湖!”

月光肆意傾瀉到街道上,這時候它的價值不止六便士,它與星光悄無聲息地充實人們空虛的心,酒杯此起彼伏的碰杯聲在酒吧奏起交響樂,歌頌平凡生活的苦與悲與樂。

幾天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約定好的日期。

正午時分,陽光正燦,通過玻璃,穿過時光,為愛人鋪上光明的路,前方不再迷茫。

司儀站在臺上,手持麥克風,口齒流利:“各位尊敬的來賓,各位親愛的朋友,今日陽光溫柔,惠風和暢,很高興與大家相聚于此,在白紗與鮮花構築的高山流水之下,共同見證湯桑中先生與宋巧鳳小姐的婚禮。

臺下衆人歡呼着鼓掌。

婚禮進行曲響起,新娘入場,新郎在對面深情款款的注視着。

宋巧鳳是被弟弟宋連霧牽着,因為他們父母都在兩人青年時就去世了,後面的兩個花童牽着裙擺并撒下鮮花。

在花瓣和禮炮組成的雨下, 宋連霧從未見過姐姐宋巧鳳笑得如此開心,那樣子是所有的華麗的辭藻都堆砌不出來的最完美的春天……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并許下最鄭重的承諾。

新郎湯桑中此時卻哭的稀裏嘩啦,哽咽的說出:“不論過往,不憶往昔,願我們白頭偕老。”

宋巧鳳笑中帶淚,所有的苦難在幸福之中,只能說成一句最鄭重的“好”。

宋連霧在一旁哭的像個淚人,喜鵲小姐喜極而泣。

林濤這個顯眼包也哭的像個淚人。

白瘾眼中帶淚,但還是忍不住毒舌:“誰家燒水壺開了……”

劉敏和江鵬抱在一團嗷嗷地哭,姜南冥輕輕拭去眼角的淚。

湯桑中說着不論過往,但宋巧鳳還是忍不住回憶,那個相遇的下雨天。

宋巧鳳原來的名字是宋招娣,在荒海,這基本是那個年代所有女性的姓名,這個名字的确招來了一個弟弟,但卻家庭并不幸福。

姐弟倆從小與爺爺奶奶相依為命長大,是随處可見的留守兒童,兩人甚至不清楚自己的父母長什麽樣,父母基本上四五年才回來一次,因此,兩人跟父母也不太熟,或者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爺爺奶奶在秋天病逝了,此時紅葉滿天。

初中,宋巧鳳辍學,将上學的機會讓給了宋連霧,自己一個人去了螺絲廠打工。

許多年前就杳無音訊的父母,帶來了姐弟兩人難以背負的債務。

宋巧鳳不僅要養活自己和弟弟,還要供弟弟上學,還要還這筆從天而降的巨額債務。

從此,宋巧鳳在偏僻的小巷中租了一間“理發店”。

打着理發店的幌子,做着從前自己最唾棄的買賣。

黑夜白晝,颠倒思想,逐漸麻木,成為自願奔向屠夫而任人割宰的羔羊。

肉體成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尊嚴早已被鈔票壓在肮髒的地板一動不動。

以殘碎軀體去交換活命錢,在痛苦中麻木,日複一日。

這些肉體買賣,街坊鄰居其實都知道,他們并沒有舉報,是因為往日情誼,但又教唆着孩子們遠離宋連霧。

宋連霧的少年時代,下了數十年的雨。但他卻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宋巧鳳。

她比他遭受的磨難更多,所以他不想讓她擔心。

“他姐姐是一個蕩婦,騷貨!他是騷貨的惡心弟弟!”其他小孩圍着宋連霧,宋連霧在衆多的人影中,顯得不知所措。

這些小孩并不懂他們說的詞彙是什麽意思,但他們的家長總是将這些挂在嘴邊,所以他們便學會了,去傷害另一個小孩。

宋連霧只是聽懂了惡心一詞,這雖然是罵他,但他感覺自己的姐姐也受到了侮辱,掙紮的站起來,張嘴準備反擊。

為首的小孩大笑着從一旁抓來一把樹葉,強硬的塞進了他的嘴巴裏面,其他小孩圍着宋連霧,笑嘻嘻的說:“惡心貨這一輩子就只配吃樹葉!”

一個穿着白襯衫的女人趕了過來,大聲制止了霸淩者的行為,宋連霧才在餘光中發現附近還有一個滿身是泥的女孩,她一聲不吭,似乎連活着都要小心翼翼,宋連霧也沒有發現她。

宋連霧哭着跑回了“理發店”,找到了渾身是傷的姐姐。

喜鵲小姐穿着吊帶,抽着煙,見到宋連霧哭了,便掐滅了煙,在一旁抓來紙巾給他擦眼淚。

“沒出息的貨,又怎麽了?”

宋巧鳳連忙從隔間跑了過來,詢問情況。

宋連霧吸了吸鼻涕,不解地問:“那淫婦和騷貨是什麽意思?”

宋巧鳳這時候卻哽住了,喜鵲小姐将宋連霧拉在一旁。

“是美好熱情的意思。”喜鵲小姐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但她不想讓孩子接受言語的陰暗面,去傷害任何一個女性。

年幼的宋連霧歪頭,現學現用:“那你們都是淫婦?”

喜鵲小姐立馬揪住他的耳朵,有些暴躁:“你這個沒出息的貨,在外面要是敢這樣說別人,我就揪死你。要是想誇別人,就叫美女姐姐,知道了沒有?”

宋連霧又哭了,瘋狂點頭。

宋巧鳳無奈地揉了揉宋連霧的臉,外面正下着雨,今天的生意也不是很好。

一個青年沒有帶傘,慌不擇路,誤打誤撞走進了小巷。

看到還在營業的理發店,便放心走入店中。

宋巧鳳看到此人,帶着一臉青澀懵懂,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模樣,便猜到這人可能是把理發店當做真的理發店了,過來避雨。

也沒有開口提肉體生意的事。

喜鵲小姐連忙披上外衣,宋連霧躲到喜鵲小姐身後。

男青年不好意思的開口了:“今天下雨,我沒有帶傘,來你們這避一下雨,謝謝了。”

随後男青年覺得來這避雨不照顧別人的生意也不太好意思,就要了一份洗剪吹服務。

宋巧鳳看着對方真摯的模樣,也沒有好意思開口拒絕,硬着頭皮答應。

在一旁的抽屜裏面找出了塵灰的工具。

耐心的給對方洗着頭發。

男青年笑的燦爛,問道:“我叫湯桑中,姐姐叫什麽名字?”

“宋招娣……”宋巧鳳說完後便沉默了,打開花灑沖洗泡沫。

男青年卻憤怒的開口了:“這該死的重男輕女,難道女性就不配擁有自己的名字嗎?”

兩人聊了許多,宋巧鳳并不是專業的理發師,一不小心給男青年的頭發剪毀了。

愧疚地瘋狂道歉,祈求對方不要大發雷霆。

男青年從一旁找來一個推子,笑着說:“沒事的,姐,那就給我剃成寸頭吧,這樣還方便洗頭呢。”

宋巧鳳感到驚訝,遲緩的從他手中接過推子。

兩人的手觸碰在了一起,那一刻,雨水停留在空中,指針不再走動。

生命的主旋律,在這一刻奏響。

男青年付了錢,還特意要了電話號碼,說是下次還要光臨。

宋巧鳳交出了自己的私人號碼,而不是工作號碼。

有時候她也在想,要是真能開一家理發店該有多好。

湯桑中卻因為這場雨的邂逅,愛上了宋巧鳳,向她表白。

宋巧鳳一直退縮,拒絕着,口口聲聲重複着一句話“我不清白,別污了你。”

湯桑中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說:“我不論過往。”

兩人正式交往,小巷的青苔見證了一切。

湯桑中拿出所有積蓄,一天打幾份工,努力幫宋巧鳳償還債務。

宋巧鳳從那以後,認真學了門手藝,當了真正的理發師。

小巷裏,終于有了一家理發店。

回憶至此。

開式開席,江鵬和林濤喝着酒,又喝了個稀醉。

白瘾開車送林濤,劉敏,姜南冥,江鵬回家。

宋連霧和宋巧鳳在原處聊天。

江鵬喝醉又開始發瘋,牽住姜南冥的手。

醉醺醺地吞出幾個字。

“我想娶你……”

其他幾個人都傻了眼,劉敏果然沒說錯,這孩子喝醉了就發瘋。

姜南冥沒有說話,選擇沉默,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故事在荒誕與真摯中落幕,所謂的愛意如野草一般,春風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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