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崔大人好狠毒
第36章 崔大人好狠毒
崔衍看向崔決,示意他說句話。
“我先把陳恕制住,讓他放不了箭,保哥哥無虞。”崔決語氣平靜,似成竹在胸。
蕪丁就是不肯放,還抓住了崔決的話柄:“既然你能制住陳恕,那珊瑚也并無兇險,不必攔他。”
崔衍在蕪丁耳邊低聲呢喃幾句,蕪丁終于緩緩放開手。
子夜時分,金環從牆上翻進小院內,落下後以手撐地,單膝跪倒,緩了一緩,才站起來。
陳恕正在書房內秉燭靜候。
“閣下挂蛇所為何事?”眨眼間金環已潛入室內。
“為取一人性命。”
“何人?”
“崔衍。”
金環倒不意外,擡擡嘴角道:“要他如何死法?飛來橫禍?還是……遭人陷害?”
陳恕卻不回答,只細細打量金環。
“最快幾時能成?”
金環冷笑一聲:“大人不必心急,崔衍這會兒應該在路上了。”
陳恕笑得和善:“毒蛇果然名不虛傳,老夫班門弄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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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那些人,沒用的……”
金環話未說完,房門“哐”地被撞開。
崔決直沖進來,将陳恕脖頸死死鉗住。
崔衍随之施施然踱進來,對金環說:“放蛇。”
陳恕眼球暴突,十指摳住崔決的手腕,腳下蹬踹不止,嗓子裏發出壓抑的嘶吼。
金環撇撇嘴,袖籠一甩,一條漆黑金環的小蛇直直飛向陳恕。
陳恕眼角颞颥處被小蛇咬中,黑血從毒牙留下的兩個細小孔洞中滲出,他立刻四肢一軟,挂在崔決手上像個皮偶一動不動。
趁着人還沒死透,崔衍認真看進陳恕渾濁的雙眼:“陳大人究竟為何人賣命?說出來,崔某便讓小金環替你解毒。”
崔決松開手,陳恕像件舊衣服似的癱軟在地,喉嚨裏哼哧作響,崔衍湊近細聽,他說的是“司馬亡矣。”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崔大人好狠毒。”金環神色陰郁,倒不像是在看熱鬧。
崔衍在陳恕懷裏、袖裏一陣摸索,找到一支小哨。
金環似有不祥的預感,顧不上理會崔衍的舉動,拔腿便跑。
他剛邁出房門,身後就傳來一聲尖利的哨響。
金環聞聲下意識地飛身上竄,卻正好被四下裏埋伏的弓箭手,當作了半空中的活動靶,射得像個刺猬。
“金環!”
珊瑚正好飛奔進來。
金環跪在地上,汩汩鮮血從口鼻湧出。
他身上紮滿箭雨,珊瑚想抱他,卻無處下手,急得嚎啕失聲。
“崔決!救他!”珊瑚喉嚨一下就叫嘶了。
崔決不肯動,珊瑚又喊道:“你不救他,我跟他死在一處!”
說着從金環身上折斷一支箭柄,對着自己脖子要刺。
崔決只好過去扶住金環頭頂,輕輕一按。
金環身上那十幾支箭刷的一聲原路抽回,四下落在地上。
“金環!金環,你撐住!”珊瑚終于能把被血浸透的人抱在懷裏。
“不頂用,他身上都是孔洞。”崔決輸了些真氣給金環,卻沒留在他體內多少,都漏了。
金環口中鮮血吐盡,開口說道:“別再吃那藥了,吃了,傻……”
“我知道,我知道!你把我藥傻了,就沒法出去作餌了!我知道!”珊瑚心都碎了。
朱砂丸停了幾個月,珊瑚腦子漸漸清明,最近才想明白此中奧秘。
金環的血手緊握着珊瑚:“傻子就能……回蛇谷,養蛇,養小鼠,野兔……野豬不行!太能吃了……”
“不養野豬!不養野豬!”珊瑚抱着他邊哭邊搖晃。
“我救不了你,只能陪你痛……每次,都好痛啊!姬越!我好想你!但我……做不到……他們碰你……他們都得死!”金環恨得青筋暴起,指甲摳進珊瑚掌心。
“我是珊瑚啊,你看看我!”
珊瑚哭得崔決也瀕臨崩潰,圍着兩人轉着圈暴走。
金環力氣減弱,意識也逐漸模糊。
忽然他神色變得天真,語氣也變成孩童樣,直直望着虛空:“爹爹,他好可憐,求你別殺他……我照顧他啊!我會對他負責的!”
“你叫什麽?”金環嘴角汩汩冒着血,羞澀地笑了:“姬越?哦,姬越。我叫……”
金環淚眼凝固,頭一歪,斷了氣。
“你叫什麽?說呀!你叫什麽!”珊瑚搖晃着懷中的屍體,在血泊裏放聲悲恸。
崔衍趁這功夫将哨子擺放在陳恕手邊,又在書房裏一陣翻找,确保沒有留下任何憑據。
他出來時,珊瑚好像心智已失,抱着個死人口中念念有詞。
“蕪丁呢?”崔衍問。
珊瑚緩緩擡頭瞪着崔衍,滿眼怨毒。
“你放的箭?!”
崔衍坦然答道:“陳恕!金環放蛇咬了他,他便……”
“你撒謊!”珊瑚咆哮:“蕪丁都告訴我了!”
“小珊瑚冷靜……回去崔某再向你解釋……”
“你再騙我!”珊瑚慘叫一聲,從袖中甩出紅環黑蛇。
崔決像預先知道一樣,早已伸手等着,穩穩接住那條小毒物。
“崔郎,你我兩清了。今日是為死別。”
珊瑚抱起金環大步向外走去,鮮血淋漓滴成一條殷紅的路。
崔決對着崔衍匆匆行了一禮:“我與哥哥,也就此別過。”
然後追着珊瑚,也跑了。
崔衍站在腥風陣陣的院中,只身面對陳恕面目猙獰的屍體和一地血污,不禁毛骨悚然,僵住動彈不得。
蕪丁終于趕到時,崔衍看見他,“哇”的一聲撲進他懷裏。
弓箭手們返回府衙後,按照陳恕之前的交代,叫了仵作捕快一幹人等去小宅善後,卻驚訝地發現,死的竟然是陳大人本人。
“敢問崔大人,何人中箭?屍身何在?”來的人試探着問崔衍。
崔衍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縮在蕪丁懷裏打着哭嗝,一副吓破了膽的慫樣。
“毒蛇……毒蛇!陳大人……竟跟毒蛇……”崔衍指着那堆散落在血泊中的箭:“那妖人……是毒蛇!他們的人,帶走了!”
陳恕行事隐秘穩妥,總是将要辦的事拆得細碎,分給不同的人做,因此府衙一幹人竟沒一個知道他這些年的底細。
崔衍緩了兩天,便向吏部上表,指認陳恕與毒蛇勾結,于四年前殺害老王爺,如今事情敗露,欲殺崔衍滅口。所幸司馬乾有所察覺,事先提醒崔衍,于是崔衍花錢請毒蛇反水,最終陳恕與毒蛇內讧,兩敗俱傷。
當晚蕪丁趕到淮南王府,其實不是為了攔珊瑚,而是将崔衍的安排向司馬乾說明,以便日後吏部查詢時,他的說辭能與崔衍兩相應照。
可蕪丁并不知金環與珊瑚的舊事,因而說到要犧牲金環時,沒背着珊瑚。
臘月初八,崔衍如期啓程返鄉,身邊只剩蕪丁一人。
為了避嫌,他們并未再去淮南王府與司馬乾和劉昭告別。
蕪丁見崔衍神情落寞,便陪他乘車,一路小意溫存,哄他開心。
其實蕪丁自己也滿心失落。
他從小孤苦寂寞,難得有個勉強算是家的所在。
珊瑚雖嘴壞任性,小公子也兇神惡煞,但幾個人湊在一起,整日吵吵鬧鬧嬉笑怒罵的,蕪丁心裏其實欣慰,也習慣了。
如今人散了,又只剩他和崔衍兩個,他心裏空落落的,總覺得缺了一塊,左右不踏實。
這日崔衍癡癡望着車窗外,蕪丁跟他說了幾句閑話,他似乎都沒聽到。
蕪丁以為他在思念珊瑚,不禁心中酸楚,卻又心疼他受苦,主動摟抱上去。
“大人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一時糊塗,欠考慮,把金環的事洩露給他……”
崔衍這才回過神來,轉頭輕啄蕪丁唇角。
“阿蕪想什麽呢?就算你不說,他早晚也能想到。要成此事,必死一蛇。不是金環,就是他。金環既一心求死……”
“大人是說……”
“依崔某愚見,金環早看出陳恕設此局意在崔某,而非珊瑚,也料到崔某會以其人之道應對,他便與弟弟做了交易,讓弟弟看住珊瑚,自己來赴此必死之約。否則,弟弟初來乍到,何以得知陳恕要害我?還偏要去‘攔住珊瑚’?”
原來那陰恻恻的獨眼怪人,竟如此情深意重。
蕪丁憶起金環坐在珊瑚房中的情形,想到他那時應是在暗自告別,不禁震驚感動,一時哽咽無語。
“可惜那金環,智謀機變世所罕見……珊瑚……不,他就是姬越……姬公子得此有情人,此生無憾。不知崔某可有這福氣?是否也有人願為我……”
蕪丁只恨自己嘴笨,別說山盟海誓了,連一句好聽的話也說不上來,憋得面紅耳赤,實在沒辦法了,只得捧起崔衍的臉,重重吻下去。
蕪丁一向不喜在車上辦事,總覺得草率又不體面,可今天卻顧不上那麽多,像要證明什麽似的,使出渾身解數寵着崔衍。
可崔衍瘋起來全無人味,直把蕪丁弄得人都癡傻了還不肯放。
大約車夫實在聽不下去了,給他們将車停在道邊林中,自己跑得遠遠的。
車又動起來,兩人昏昏沉沉睡去。
中途蕪丁醒來一次,他剛把車窗推開一個小縫兒,就被呼嘯的寒風吹得渾身一激靈,趕忙幫崔衍掖好蓋毯,倒頭又睡過去。
崔衍醒來時腹中咕鳴婉轉,車已停了。
他問了句:“阿蕪,什麽時辰了?”
蕪丁這才猛地驚醒:“嗯?大人……到哪兒了?”
崔衍笑了:“阿蕪你問我啊?”
蕪丁拉過崔衍的裘皮披風給他罩上,自己推開車門出去。
“大人!”一轉眼蕪丁又回來了:“車夫不見了,這兒……不像館驿!”
崔衍也下車來。
車外月明星稀,竟是在一方恢弘大院裏。
兩人環顧四周,相視納罕。
這時對面小跑着來了一個着皂青短打的小厮。
“請問這是何處?”沒等他到面前,蕪丁就揚聲問道。
“小的給崔侍郎請安。回崔侍郎,這兒啊,是揚州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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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衍:沒想到吧,我主要舍不得小金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