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離開之後的明昭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宗門內唯一使她安心的所在。

紫藤回廊，一片流動的淡紫瀑布，從空中垂下，不見其始，亦不見其終，只有一穗一穗美麗垂落，空氣中也流動着熟悉的淺紫的芬芳，令人安心。

回到住所的坐在樹前她倒了一杯茶，茶到了嘴邊，她卻聞不到茶香，只感覺夕夜來身上那馥郁的香氣還萦繞在自己鼻尖，她是身體哪裏出了問題嗎？

所以面對夕夜來時感到心亂也是因為身體出了問題？如果她是這樣認為的，那她确實是需要看大夫了，只不過需要診治的是她的腦。

她承認，對于夕夜來，她确實投以了過多關注，無論是因為他的經歷，還是因為他手上的那副刀劍……

她見過他出入宗門是那雙墨色寒潭的眼底的一絲期待，她見過他被奚落孤立時挺直的脊背，她見過他被毆打時的冷靜伺意，她見過他每日瀑布前揮舞刀劍的模樣，她見過他在決鬥中戰勝對手時沉靜，他見過她被衆人追捧的肆意。

狼狽也好，輝煌也罷，他的點點滴滴她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最終這過去的一點一滴在她的心裏彙成汪洋，如今這片汪洋在她的心裏掀起狂濤巨浪，而她，潰不成堤。

她也承認，夕夜來在她的心裏占據很大的份額，因為他讓自己感到潰敗無力，作為宗門的天梁府主，她負責執掌宗門法規，她一直以來以維護宗門宗規為責，向來只做分內之事，因為她的這份淡漠她也成為了最适合成為天梁府主的人，而夕夜來的存在打破了一切，将宗門內的肮髒醜惡赤裸裸的展現在她眼前。

夕夜來這樣一個努力上進，堅韌不拔的優秀弟子卻無端遭到整個宗門的霸淩，而她一直以來維護的宗規卻告訴她她不能從哪些霸淩者的手中保護一個努力上進的弟子，這讓她産生動搖，她知道她只是一個負責維護宗規的工具人，而這對她也沒什麽不好，因為她也想要守護好這個擁有她回憶的所在。

可夕夜來的遭遇清晰地告訴她，所謂門規律令，其實并不能維持宗門祥和，原來她自以為的守護依舊什麽都沒有守住，她沒有守住這個清靜的宗門，沒有守住這個擁有她幸福回憶的地方，機械地一昧維護總規律令，原來并不正确，她需要做出改變，之後她在會議上提議對總規律令依照宗門情況做出了改動。

她見過他從落魄到輝煌，他讓自己的世界破裂重塑，他的種種改變了她的一切，他已然成為了她一切的一部分，在她的人生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冥冥中，他已與自己密不可分，她會喜歡上他或許是一種絕對，那麽，夕夜來呢？他也喜歡她嗎？

一直看着他的自己其實知道，他絕不是一個嚣張妄為的人，也不是一個風流浪蕩的人，實際上她一直以來所看到的夕夜來雖然喜華服，好打扮，為人卻可以稱得上冷漠，一如初見時那雙漆黑寒潭的眼，眼底卻帶着期待，冷漠不代表沒有感情。

愛是什麽？紫晶靈瞳的擁有者會随着修為的提升淡化自身的情感，而修為以至境的她體內所殘留的情感已經不多了，她可以感覺得到自身的變化，如果是少年時的她遇到夕夜來那種遭遇，一定忍不住出手為他打抱不平。

而現今的她不過是冷眼旁觀，只做分內之事。她身上的變化，讓她想起她的父親，也是上任天梁府主明君澈，同時也是紫晶靈瞳的擁有者，一個自她記事起就未曾笑過的人，最終以自我了斷終結了自己的一生，而深愛他的母親也随之而去，只留下失去笑容的自己伶仃一人獨活于世。

這就是愛嗎？可難道他們不愛她嗎？為何徒留自己一人孤單于世！

愛，究竟是什麽！

夕夜來，你可以告訴她這個答案嗎？

明昭的行動力向來一絕，每當她确定了目标，她就會立刻根據實際制定适當的計劃，然後立即執行，在感情方面也不例外，盡管她在愛情上可以稱得上一片空白。

在人青春年少是難免春心萌動，可是擁有紫晶靈瞳的人向來生性淡漠，那時的明昭唯一感興趣的只有修行，一心想要成為神君，後來她雖然沒有成為神君，但父母的相繼離世讓她沉痛抑郁，為了報仇她投身于戰争，她全身心的投入戰鬥以求麻痹自己。

在戰場上時，她的敵人在她的眼前變得不再是人，而是一個個行走的肉塊，刀起刀落，血肉迸濺，她也只是靜靜踏過這片血肉殘骸，甚至就連眼角都不曾抽動一下，她麻木不仁，不堪為人。

月升月落，多少晝夜，麻木的人在血肉紛飛的戰場上日複一日，時間已經失去意義，眼前只有殺戮。

這一次，劊子手的刀下是一個孩子，一個穿着紅襖，梳着發髻的孩子。

白刃染上猩紅，伴随而來的是熟悉的鮮血滴落的聲音，以及響破天際的啼哭聲，這哭聲震天動地，震的她麻木的靈魂激蕩，激蕩中她睜開了雙眼，久違的正視了眼前所發生的的一切，孩子在哭，她的刀并沒有殺死這個孩子，取而代之的是孩子抱着的倒落在地上的一具女人的屍體，她一直以來究竟在做什麽？

有什麽滴落在地，消融在流淌的血河，這時她知道，她已經不能再殺人了，她回到了宗門，來到了父母的墓前，什麽也沒有說，解開腰間佩刀，明心。

這是她二十歲那年父母贈她的成人禮，是伴她出生入死的重要夥伴，如今她将它歸還，将寶刀決絕的插入墓前土地，明昭不再戀棧，決然離開。

既已無心，何須明心。

既已明心，當見明月。

黃昏的暖陽落在飒沓的身影為其鍍上了一層人性的光輝。戰争讓她失去所愛的家人，卻又讓她明白的守護的意義，她選擇進入天梁府，她想要守護這個擁有她與家人間回憶的所在，因為只要她還記得他們，只要回憶還在，他們就從未離去。

葉落，茶涼，人無蹤。

陣陣漣漪于杯盞中微波蕩漾，蕩漾的微波亦可在遠方掀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