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博君一笑贈紫雲

第二十九章博君一笑贈紫雲

滴答!滴答!

垂在花葉的水珠順着脈絡滾落于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時,日光透過雲層縫隙投射而下,在庭院花草間映照出一道虹光。

鳳君衣袂随風而動,自在從容。

端木玙一雙手緊緊捏着血玉簫,一粒豆大的汗珠自臉頰滑落。危機已經解除,但他上下唇仍是止不住顫抖,整個人羸弱得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破碎。

“心态欠佳,尚需磨砺。”鳳君側臉看過去,見端木玙如此情狀,微微搖了搖頭,不過,她眼中并無失望之色,“能直面誅離,已是極大的進步。這幾日觀你,悟性韌性皆上乘,日後勤加練習,定能得心應手。”

在這之前,端木玙還是一個看到術士就吓得走不了一步路的蜉蝣。而現在,他能克服恐懼結陣吹簫,實是邁出了一大步。雖然結的陣,吹的曲并沒有達到鳳君所預期,但鳳君還是想誇贊鼓勵一番的。

端木玙艱難地咽下了口水,胳臂和腿還因為緊張發着軟,但他已經找回了自己聲音:“姐姐,不,師尊,弟子會努力的!”

他跪了下來,鄭重地朝鳳君磕了三個頭,目光亮如火,堅定而執着:“端木玙定不負師尊之期望!”

鳳君看了他一會兒,淺紅色的眼睛裏似是思量着什麽。片刻之後,她扶起他:“無需喚我師尊,只是簡單的幾招保命招數,術法入門都算不上,不敢當你這一聲‘師尊’。你還是同先前一樣喊我姐姐吧!”

“端木玙不敢。”先前,他只當她是普通人,“姐姐”兩個字便喊得順口。這會兒,他是怎麽也喊不出來,總覺得不甚恭敬。

端木玙執拗起來,也是十頭牛拉不回來。

鳳君輕笑:“那便随誅離喊我女君。”

“端木玙誠謝女君。”

端木玙似乎又想跪下,但被鳳君阻止了。

這時,誅離已經用術法抖摟自己一身的水,弄幹了頭發。他湊過來,一雙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端木玙手中的血玉簫:“女君,你這什麽路數?”

誅離湊得太近,端木玙又緊張了,全身肌肉都崩得緊緊的。

鳳君拎起誅離後頸,将他帶得離端木玙遠些:“此乃血玉琢磨而成的玉簫,是一件靈器。它通過樂律與天地共鳴,可操縱天地元氣,亦可幹擾神魂。一曲出,撥動人心,敵我不分。自然,要駕馭這種靈器,定要心境澄明,心性彌堅。端木玙恰恰如此。”

“女君,那我呢?我能用這類靈器嗎?”誅離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鳳君。他也想要這樣一件靈器。想想那畫面——鳳簫聲動,公子翩翩,以一當十,何等有風度啊!

“你?”鳳君好笑地看着誅離,“心境澄明倒也勉強算,但心性差太多。你要是用這類靈器,大概敵人還沒傷到,你自己先繳械投降了。”

誅離有些不相信:“我應當也是個極為堅定的人啊!”

鳳君笑而不語。

“好吧!小的還是跳脫些的。”在鳳君含笑的目光下,誅離承認了自己的不足,“那陣法又是怎麽回事?”

“這不稀奇,以血結陣罷了。如你和大祭司,血脈純正,以朱砂法陣為媒介,便可令血脈中的神力與天地元氣共鳴。而端木玙,混入了凡人之血,神力沉寂,無法像你們那般操縱天地元氣。不過,只要讓血完全暴露在天地元氣之中,沉寂的神力也可以再次被激發。”

“原來還能這樣。”誅離恍然大悟。他們都是用朱砂來結陣,倒從未有人用自己的血去嘗試過。

“方才那萬箭穿心實是厲害,是不是因為他有一半大冢宰的血?血脈天賦越強,血陣的威力便也越大?”好奇寶寶誅離又問道。

鳳君點頭:“自然是這個道理。那大冢宰是有容氏王族,血脈神力不同于尋常術士,所以這小子一滴血可抵上你三個朱砂法陣的威力。”

提及大冢宰,端木玙身體一僵,眼中的情緒極為複雜。

誅離驚嘆血脈神奇之餘,又問道:“我瞧着,血陣可直接激發神力潛能,好用得很,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摒棄朱砂結陣這個方式,改換成您這個?”

朱砂結陣所顯現出的威力,需要日複一日的修習才能逐步增強。誅離覺得,既然以血結陣能直接發揮血脈神力,那何必如此複雜,直接用血不就好了嘛!

鳳君古怪地看着誅離:“能用朱砂,你作甚還要放血自殘?若遇強敵,你是準備放幹自己嗎?”

誅離想了想:“也是。”以血結陣确實不劃算,頂多用來壓箱保命。

“你今日來,是要帶端木玙離開嗎?”鳳君問道。

聞言,誅離搖搖頭,想了下又點了點頭:“主要是尋女君救命的。”他再輪軸轉下去,猝死無疑了。

鳳君笑了笑,沒說什麽,将視線轉到端木玙臉上。

而後她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遞了過去:“先前,我答應你用墨玄石鍛造法器,我雖尋到了與之相合的天石,但還不清楚如何将那些散碎的東西煉化成兵器。現下便只能教你這些保命,這冊子是我這幾日憑着記憶寫的。裏面是一些你能用的陣法和曲譜,望你好好修習。”

端木玙接過冊子,不自覺地鼻子一酸,眼睛裏便蓄起了水霧:“謝女君。”

鳳君摸了摸端木玙的頭頂,像安撫一只小獸一般:“此去天涯萬裏,望君秉持初心,勿以強淩弱,勿倚貴欺賤,珍重。”

端木玙複又跪了下來,重重叩頭。

鳳君受了端木玙的跪拜,然後給了誅離一個眼神,示意他可以将人帶走。

“女君不送他?”誅離正要開口,頭頂傳來一道清冷肅穆的嗓音,問出了誅離心中想問的問題。

三人循聲望去。

紫雲殿偏殿的屋脊之上,大祭司着一襲绛紫寬袍立着,不知站了多久。他一頭黑緞長發未束,被風吹得散亂,看上去有些寂寥。

鳳君擡眸,眼底流轉着讓人看不懂的神色:“你,大約不希望我去。”她若去了,定會看不過去插手,壞了他的事。倒不如,眼不見為淨。

大祭司眸色深沉,心底奇怪的情緒又攀纏上來。他明明應該松一口氣,但看着鳳君沒有多少笑意的眼睛,心卻是一沉再沉。

這時,鳳君大大打了個哈欠,眉間鳳凰花耷拉了些許:“困了,本君要歇息。你們自便。”說話間,她已打開殿門重新回了屋。

大祭司目光沉了沉。天地元氣流轉,他瞬息出現在誅離身前。

“誅離……”大祭司欲言又止。

誅離是個小機靈,哪怕大祭司一句話不說,他也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他憐憫地看了眼大祭司:“女君不大好哄。”

誅離在心底嘆了口氣,暗想:誰讓他倆意見相左呢?女君沒堅持自己的想法,也不攔着他們,已是最大的讓步。這會兒鬧鬧脾氣,也是大祭司該受的。

但見大祭司臉色越來越沉,誅離也不忍看着自家主子憂愁:“這事,屬下也沒經驗。要不,我們試試些常規方法?”

大祭司看着誅離。

誅離思索片刻:“要不,您送些女君喜歡的物件?平日裏,我見那些女子收到禮物,都是極開心的。”

她喜歡的?大祭司沉吟着,眉眼漸漸舒展。

連着好幾日,鳳君白天指導端木玙,晚上将記憶中的陣法記錄下來,幾乎不曾合眼。如今停下,倦意便席卷而來,方碰到床沿就睡了過去。

臨睡之前,她有些感慨。她終是狠不下心去拂了師兄的意,只能教端木玙自保,權當是對小少年的補償吧!

鳳君沉沉睡去,這一睡,就是三日。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傻眼了。

因為,她好像不在原來的地方。不是好像,就是沒在。她身下的床,觸感柔軟如雲朵,正是時刻惦記着的大祭司的床!

她神情古怪地坐起來,目光逡巡一圈,大祭司的屏風,大祭司的軟榻,大祭司的珠簾,大祭司的棋盤……

這是大祭司的寝殿!

不過此時,大祭司寝殿裏一應大祭司的細軟物件都不見了,只有那些搬不走的東西還在。

鳳君眨眨眼:莫不是夢游了?夢游的時候霸占了衹瀾的寝殿?

雖然,這是她一直挺想幹的事,但真幹了,她卻只覺得驚悚。

鳳君飛奔而出。

沉沉殿門“啪”一聲打開,率先映入鳳君眼簾的是懸于半空的一彎月牙。月牙之下,回廊轉角,大祭司立在檐下。

聽到動靜,他緩緩轉過頭:“幽篁,可高興些?”

“哈?”他在問什麽?

大祭司眉頭一攏:“誅離說,送你喜歡的東西,你會高興。但你看起來并沒有多高興。”

“我喜歡的?”鳳君回頭看一眼身後不再有大祭司物品的寝殿,“你是說這主殿讓給我了?”

大祭司微微颔首:“先前,你不是想睡在這裏嗎?也一直惦記着我那床。”

是有這麽回事。但……鳳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不喜歡?”大祭司問,淡淡的嗓音帶上了幾分沉滞之感。

“我自是喜歡,但畢竟是主殿,有些喧賓奪主了。”她惦記的是他的床,不是主殿啊!

大祭司又是一陣沉默。

“送便送了,斷無收回之理。你便用着吧。”

鳳君:“……”這算不算強買強賣?

“主上,出事了!”誅離急惶惶禦風而來,“端木、端木玙,他……他……他去找大冢宰單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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