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秘境(三)
秘境(三)
危險!
照面的瞬間,溫從嘉無比确定這件事。
那團黑氣,絕對是可以要命的東西。
大約是感應到溫從嘉的戒備,那黑氣也不再遮遮掩掩,徑直撲了過來。
好強!
溫從嘉快速掐訣,數張雷符從手中擲出,身法靈活地閃避,那黑氣卻不畏懼任何攻擊,像有靈智的生靈一般纏繞過來。
靈力正在快速消耗,任何攻擊都無法對那團黑氣産生明顯的作用,溫從嘉一顆心正在下沉。
是她完全對付不了的家夥,難道就要死在這裏?
還說要去救君岚舟的,結果搭上了自己。
君岚舟,對了,君岚舟她怎麽樣?她害怕的,難道也是這個東西?
腦海中瞬間湧出無數個念頭,一個愣神,溫從嘉感到肩膀上一陣冰涼,與那黑氣擦身而過的瞬間,有了直接的觸碰。
先是冰涼,繼而麻木,沒有疼痛的感覺,只有一直擴散的麻木,手臂、脖子,只數息之間,溫從嘉對自己的身體便失去了控制,體內靈氣凝滞不動,拖着沉重的身子,她在無盡的黑暗中緩緩下墜。
那團黑氣仿佛在笑。
頭腦發昏的時候,溫從嘉隐約聽到了邪惡的笑聲,她想自己是産生了幻覺。
幻覺也好,真實也罷,還未來得及享受的十九年短暫人生就要如此終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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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心。
外界的一切都在變得模糊,連時間的流逝也幾乎察覺不到,恍惚之中,溫從嘉似乎看見了光,好漂亮的光……
意識在黑暗之中清醒又模糊,腦海中浮現君岚舟的臉,這張臉又出現在現實中,二者重合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有哪裏不一樣,具體是哪裏不一樣,溫從嘉說不上來,于是她掙紮着想看清楚一點。
“你醒了。”
君岚舟的聲音裏滿是驚喜,旋即又變為冷淡,此刻的她臉色依舊蒼白,只是眼睛裏有光,氣息也強了幾分,并非之前那種令人擔憂的模樣。
“……”
溫從嘉一時懵了,緩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仍然活着,她掙紮要起來,結果身體不受控制,剛剛擡頭就覺得頭暈目眩,立刻又倒下。
“別亂動。”
君岚舟急急傾身上前查看,她現在是坐在溫從嘉身邊,那認真又擔憂的模樣,令溫從嘉感到安心。
“我這是怎麽了?”
看着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天空,溫從嘉意識徹底回歸,她知道二人還在那個小世界裏,甚至能嗅到來自荷花池的荷花香氣,只是她明明記得自己被一團黑氣追逐,為什麽醒來又會躺在這裏?
身邊的君岚舟遲遲沒有回答。
溫從嘉偏過頭去,就看到君岚舟席地而坐,面露愁容,不知道在苦惱什麽。
難道救人的方式不能說嗎?溫從嘉想到這一點,又聯想到自己之前的胡思亂想,二人同為築基初期,溫從嘉自己是無法從那片黑暗中脫身的,就算君岚舟有家傳的護身法寶,也未必能救得了溫從嘉。
何況,若真的是護身法寶之類,君岚舟便可大方說出來,而不是現在這副苦惱的樣子。
君岚舟,她并不擅長說謊。
“我只記得,下了荷花池之後,進入一個黑漆漆的世界,在那裏看到一條龍的屍體,然後遇到一團黑氣,被纏上,整個人就昏昏沉沉的,再醒來,就這個樣子了。”
溫從嘉把自己還記得的事情緩緩說出來,她注意着君岚舟的表情,知道自己并沒有記錯,所以君岚舟在糾結什麽?
她知道自己不該逼問君岚舟的,奈何此時好奇心占了上風。
“既然你什麽都記得,又何必問我?”
君岚舟猛地站起來,給了溫從嘉一個微微顫抖的背影,她走到荷花池邊上,良久不說話。
溫從嘉活動手腳,她感覺自己恢複了一點力氣,體內凝滞的靈氣也重新流轉起來,于是她雙手撐地,慢慢坐起來。
君岚舟在看荷花池,從溫從嘉這個角度,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回事。
不過,溫從嘉有另一種感覺,就是君岚舟其實更像是在凝視深淵,而那個深淵随時會将君岚舟吞沒。
荷花池,不,準确來說應該是荷花池底下那個漆黑的世界,就是那個深淵。
那麽,當時深淵中出現的亮光,又是什麽呢?
溫從嘉努力去想,相關的記憶反而越發模糊,最後只記得她的确是見到了“光”,細節方面卻是忘得幹幹淨淨。
時間流逝,溫從嘉有預感,來自外界的救援,并不會馬上趕到。
這是屬于她和君岚舟的時間。
溫從嘉雙手支撐着地面,這次是要站起來,不過剛剛進行到一半,就覺得天地都在旋轉,一個支撐不住,再次要倒——
君岚舟聽到動靜,立刻轉過身來,看着溫從嘉倒下,眼神越發嚴肅,待溫從嘉口吐黑血,她神色一黯,三步并做兩步,走上前來。
溫從嘉半躺在君岚舟懷裏,看着她用手帕為自己擦拭血跡,人懵懵的,腦子都不怎麽會轉了。
“張嘴。”
君岚舟用命令的語氣強硬地說道。
溫從嘉不解其意,暈乎乎地照辦了,結果就看到君岚舟伸出手來,拇指指甲劃破食指指腹,一滴會發光的血珠掉進溫從嘉嘴裏。
一個激靈,溫從嘉掙紮着要起來,結果被君岚舟按住,她身上本來就沒有多少力氣,這下子是毫無辦法了。
一滴,兩滴,三滴……直到溫從嘉的臉色在君岚舟眼中變得紅潤,這件事方才停下。
随手将溫從嘉放在地上,君岚舟冷淡地站起來,對着傷口輕輕吹了一口氣,細小的傷口因此愈合,但是從君岚舟微微皺起的眉頭來看,此舉受損不小。
那不是尋常的血。
溫從嘉躺平,大腦在混亂之中運行了許久,終于和恢複體力的身體一樣恢複了七七八八。
“剛才,謝謝你。”
重新站起來,溫從嘉整理衣衫,走到君岚舟面前,誠懇地道謝,其實她現在不怎麽敢看君岚舟,心中又着實好奇,“那個,會對你造成什麽樣的傷害?”
其實她是想問要如何彌補君岚舟失去的血,但話到嘴邊,就變成了這樣奇怪的表達,很容易讓人往奇怪的方面去想。
“區區小事,就當是你為我冒險的酬勞,兩清了。”
君岚舟的語氣格外淡漠,似乎并不想提起這件事,氣氛因此變得奇怪起來。
溫從嘉嘴唇翕動,想說的話還在喉嚨裏,那荷花池卻是變故突生,一股強大的氣息自池中爆發,直沖天際。
“小心!”
君岚舟拽着溫從嘉連連後退,人已經到世界的邊緣,還是免不了被波及。
溫從嘉只覺得眼前一花,身邊的君岚舟消失不見,一條蛟龍帶着風盤旋而起,飛到荷花池上方,轉眼就跟池中湧出來的黑氣戰到一處。
黑氣原本無形,遇上蛟龍之後旋即化作龍的形态,兩龍纏鬥着,不多時,黑氣落了下風,被蛟龍狠狠拍了一爪,不甘心地退回池中。
荷花池水波平穩,荷葉、荷花并未受到任何影響,仍然好端端地在那兒,若非親眼目睹剛才那一戰,恐怕要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覺。
蛟龍乃是一頭青蛟,此時龍尾一甩,化作一女子,緩緩落下,不是君岚舟,又是何人?
溫從嘉眼睛睜得圓圓的,剛才那青蛟的氣息陌生又熟悉,她想認不敢認,心中遲疑,如今親眼瞧見,再沒什麽可懷疑的。
君岚舟是條蛟龍。
可是,君岚舟不是人嗎?出身古老修仙世家的大小姐,怎麽會是龍呢?
疑問爬到溫從嘉臉上,她這副表情落在君岚舟眼中。
“我的母親是蛟龍,化龍時出現意外,身消道隕,我父親為了調查此事前往某個密地,一去不反。”
君岚舟神色黯然,她瞧着那片荷花池,“那裏,封印着一條真龍,真龍已死,龍氣化作邪祟,就是你所見的黑氣。”
四目相對之時,君岚舟并未退縮,“剛進來的時候,我就是因此不安,體內一直壓制的蛟龍血脈突然爆發,就是你當時看到的情況。”
逼近數步,君岚舟的語氣反而輕松了一些,“謝謝你為我做的事。”
她仰起頭看着天空,“關于我的身世,只有家族裏極少數的長輩知道,不知為何,今天竟然輕松地對你說出來。”
話音落下,君岚舟的表情也的确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溫和起來。
溫從嘉大腦嗡嗡作響,她雖然一直想要多了解一點君岚舟,但未曾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知道君岚舟如此私密的事,只覺得這一切是如此地不真實。
可眼前的君岚舟,她就是真實存在的啊。
剛才的話,還在耳邊環繞。
“所以,除夕夜在花山仙港……”
“就是你想的那樣。”
君岚舟打斷溫從嘉,大方地承認了,“以我現在的修為,不能太靠近龍族,否則體內蛟龍血脈就不受控制。”
“為什麽不以龍族的身份示人呢?我是說修煉,修煉的話,龍族的速度應該會更快一點吧,上限也更高……不,我不是故意想要打探你的事。”
溫從嘉無法抑制地想要了解更多,話說出來才意識到自己的越界,想要收回,可是覆水難收。
“我在人族的地界長大,心裏更向往人族的生活,隐藏龍族的身份會更方便些,何況,只有一半的血脈,也不是那麽穩定。”
君岚舟淡淡地笑了起來,很快又露出無奈的表情,“我這個人不擅長說謊,看到你相信的樣子,竟然覺得不安。罷了罷了,其實是因為我母親的事,因為不确定是否安全,所以還是人族的身份好一點。”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不止是溫從嘉,就是君岚舟也感到困惑。
藏于心底的秘密,就那麽容易拿出來跟人分享嗎?
可這件事,它實實在在地發生了。